網絡虛擬物本身并不存在可分割性

復林

自媒體女主播與男友共同生活期間，直播賬號擁有了大量粉絲。雙方因解除同居關系上了法庭后，男友要求將直播賬號作為共同財產進行分割。那么，直播賬號算不算同居期間的共同財產呢？法院給出了答案——

未婚同居，二孩寶媽開直播，粉絲數量飆升

現年30歲的胡蓉，家住貴州省畢節市某縣。她性格活潑開朗，跳舞唱歌都不錯。

2008年8月中旬，畢節市舉行盛大的“火把節”。在“火把節”晚會上，還是少女的胡蓉跟著眾人跳起了“鈴鐺舞”。當時，跳舞的人群中有一個帥氣的小伙子，始終圍著胡蓉轉。散場后，小伙子找胡蓉搭訕，說他叫裘曉光，23歲：“我對你一見鐘情，處個對象唄。”胡蓉害羞地說自己還小，沒到談戀愛的時候。裘曉光問了她的年齡，又來了一句：“鮮花正在盛開，離不開愛情的滋潤。”胡蓉被逗樂了，同意與他交往。

在當地，十六七歲的女孩談戀愛并不少見。但是，胡蓉父母得知消息后，摸清了住在鄰縣的裘曉光的家庭狀況，堅決棒打鴛鴦。胡蓉正處于叛逆期，索性輟學與裘曉光租房同居了。

2009年12月，胡蓉生下兒子裘偉，3年后又生下女兒裘艷。裘曉光在建材市場做裝卸工，胡蓉在家帶孩子，他們的日子雖然過得清苦，卻很溫馨。

裘曉光收入不高，掙的錢都交給胡蓉掌管，勉強可以維持一家人的生活。但漸漸地，裘曉光養成了抽煙喝酒的習慣，日常開支增加，他們在經濟上開始捉襟見肘。

女兒裘艷入讀小學后，胡蓉空閑時間多了，想去超市打工。裘曉光卻說去超市打工有早晚班，不方便照顧家庭，提議她開直播做網紅：“你長得漂亮，又能歌善舞，開直播說不定會走紅，比打工強得多。”胡蓉覺得裘曉光的提議有道理，遂著手準備。在此期間，裘曉光采買設備，請朋友在他們租住的房子里布置背景，幫助胡蓉做了前期工作。

2019年10月，胡蓉在快手平臺實名注冊了賬號，開通了直播間。她甜美的歌聲和獨具特色的“鈴鐺舞”，很快吸引了網民的關注，粉絲數量飆升。同年12月，胡蓉又在快手平臺上注冊了另外一個賬號，在兩個賬號輪換進行直播。看胡蓉上了道，裘曉光便不再插手，依舊在建材市場打工。

同居關系“翻車”，男友要求分割直播賬號：“我也不想過下去了，你的兩個直播賬號，總共100多萬粉絲，這是一筆巨額財富，我也有份兒。”

胡蓉的直播越來越火，粉絲的打賞越來越多，她家的經濟狀況很快有了起色。但是，有的粉絲給胡蓉打賞后，要求線下見面。為了互動，胡蓉不時外出。裘曉光對此很不滿，竭力阻止。兩人因此發生爭吵，裘曉光提出：“要不我們去領結婚證，否則我不放心。”胡蓉保證，兩個孩子都這么大了，她不會跟別人發生扯不清的關系。裘曉光繼而提出共同從事直播事業，胡蓉拒絕了：“你每天兩頓酒，喝醉了就發瘋，如果把我直播的牌子搞砸了怎么辦？”裘曉光知道胡蓉說的有道理，但他心里就是不滿。

隨著胡蓉走紅，一些商家慕名而來，請她直播帶貨，還邀請她參加商演。為方便開展工作，胡蓉考了駕照并按揭貸款購買了私家車。辦理牌照時，裘曉光堅持要把車輛登記在他的名下。胡蓉不同意。兩人大吵了一架。

自從胡蓉做直播賺錢后，裘曉光便不再給她生活費。對此，胡蓉沒有計較。誰知，裘曉光卻惦記上了胡蓉的收入，不停追問她粉絲打賞和直播帶貨的數額。胡蓉每次參加商演，他也刨根問底。胡蓉對此不勝其煩，總說沒掙多少錢。一次，胡蓉正在直播唱歌，喝高了的裘曉光沖上前把她推開，看了看視頻上顯示的粉絲數，竟有50多萬人，開始罵罵咧咧：“不是我出的主意，你哪有今天？現在你成了網紅，就想把我一腳踢開……”酒醒后，裘曉光連連認錯道歉，胡蓉原諒了他。

2020年下半年，胡蓉的父親胡金洪患癌癥，動了大手術。胡蓉忙里忙外，裘曉光袖手旁觀，還幸災樂禍：“報應，誰叫他不認我這個女婿的。”胡蓉很生氣：“你真是心理陰暗！”隔了幾天，裘曉光從胡蓉的手提包里翻出醫院的結賬單，發現醫療費高達25萬元之多，立刻抖著賬單朝胡蓉怒吼：“這錢也有我一半，你為啥不經過我同意就花這么多？”還說胡金洪有4個兒女，憑什么單單要胡蓉給這筆錢！“他們是看你成了網紅，把你當成搖錢樹了。”胡蓉說她掙的錢她可以做主。兩人再次發生激烈爭吵。事后，裘曉光竟沖到胡蓉娘家大鬧了一場。

經過多次沖突，胡蓉對裘曉光心灰意冷，決定與他分手。裘曉光說：“我也不想過下去了，你的兩個直播賬號，總共100多萬粉絲，這是一筆巨額財富，我也有份兒。”另外，裘曉光還說粉絲打賞、直播帶貨和演出收入至少有100多萬元，必須作為共同財產分割。胡蓉予以否認，說不但沒有存款，當年買面包車還欠著別人將近3萬元錢。裘曉光根本不信，說面包車早就賣了，而且買車時根本就沒有借過錢。

法院：直播賬號的性質是網絡虛擬物，本身并不存在可分割性

2021年3月，胡蓉向當地人民法院提出解除同居關系的訴訟。她請求雙方所生兒子裘偉由裘曉光撫養，女兒裘艷由自己撫養，雙方互不支付撫養費;共同財產面包車歸自己所有，轎車歸裘曉光所有，轎車按揭款也由裘曉光負擔;共同債務2.84萬元由裘曉光償還。

一審法庭上，裘曉光表示同意解除同居關系。他辯稱，胡蓉在快手平臺運營的兩個直播賬號，是由他幫忙炒紅的，現共擁有100萬粉絲，按每個粉絲5元的價值計算，兩個賬號的資產價值達500萬元，該資產是雙方同居期間的共同財產，因此胡蓉應支付他250萬元。另外，胡蓉為她父親胡金洪支付的醫療費25萬元，也屬于他和胡蓉的共同財產，胡蓉應該返還他一半。

裘偉已年滿12周歲，庭審期間，法官征求他的意見，他表示愿意跟隨父親生活。胡蓉未提供證據證明面包車、債務的真實存在，法庭沒有認定。裘曉光要求胡蓉分割直播賬號價值250萬元的抗辯理由，也因為沒有相關證據證明，法院不予采納。

2021年5月5日，一審法院判決，胡蓉與裘曉光所生兒子裘偉由男方撫養，女兒裘艷由女方撫養，雙方互不支付撫養費;雙方共有財產轎車歸男方所有，按揭貸款亦由男方償還。

一審宣判后，裘曉光提出上訴。他陳述，一審法院對雙方共同財產快手直播賬號的價值認定和處理不當，損害了他的合法權益。雙方同居期間共同經營的兩個快手賬號擁有粉絲共計約100萬人，胡蓉上傳快手賬號的視頻均是他參與拍攝、剪輯、制作的。這兩個快手賬號通過粉絲打賞、直播帶貨等方式陸續獲得上百萬元收入。直播賬號屬于新時代網絡背景下的新生財產形態，應當認定為具有財產屬性價值的成果，按照共同財產進行分割。另外，雙方同居期間，胡蓉通過粉絲打賞、直播帶貨、商業演出等獲得相當的經濟收入，全部提現到自己的銀行卡內，具體數額以胡蓉賬戶內實際存款數額為準，應當對半分割。此外，轎車現登記在胡蓉名下，且尚欠按揭貸款，一審判決該車歸裘曉光所有沒有考慮具體情況。

庭審期間，法院查明，以胡蓉身份信息注冊的“藍蝴蝶”快手賬號已被封號，并已被快手管理后臺永久性關閉直播權限。經過法庭詢問，胡蓉同意雙方同居期間共同購買的轎車歸自己所有，車輛按揭貸款由自己償還，胡蓉補償裘曉光4萬元。

二審法院認為，對于裘曉光主張分割快手賬號財產價值500萬元及胡蓉名下銀行存款的問題，因快手賬號具有強烈的人身專屬性和依附性，快手賬號的收入來源于粉絲打賞、直播帶貨、商業演出等，離開胡蓉的參與和投入將不能產生經濟效益，故涉案快手賬號本身并不具備經濟價值。同時，裘曉光也未提交證據證明胡蓉名下銀行存款的具體金額，裘曉光應承擔舉證不力的后果。

二審法院還指出，直播賬號的性質是網絡虛擬物，本身并不存在可分割性。裘曉光主張按現在胡蓉直播賬號擁有的粉絲，每個粉絲5元計算，沒有依據，不予采納。

2021年12月27日，二審法院進行部分改判：雙方同居期間共同購買的轎車歸胡蓉所有，該車輛剩余按揭貸款由胡蓉償還，胡蓉支付裘曉光4萬元補償款，駁回裘曉光的其他上訴請求。（文中人名為化名）

點評：

直播賬號不可直接分割

江蘇省鎮江市潤州區人民法院法官?錢宏祥

直播賬號如果僅具有娛樂性，或者娛樂性遠大于財產性，一般不應當分割。但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直播行列，無論是從獲取收入還是流量角度看，運營得好的直播賬號，可以成為掙錢工具。因此，直播賬號雖并不是可直接分割的財產，但其背后的價值，應該是可以估算的。

然而，目前對網絡虛擬財產的評估和分割處置，尚未有明確的法律規定。如果是夫妻或者同居生活的男女共同運營的直播賬號，法院在處理此類財產糾紛時，往往以雙方協商一致為前提，采用一方獲全部虛擬財產，同時按比例支付另一方折價款的方式進行，但并非通過判決的方式進行認定。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