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是俄國批判現實主義作家列夫·托爾斯泰創作的一部長篇小說。作者通過講述瑪絲洛娃的苦難遭遇和聶赫留朵夫的上訴經過,無情而深刻地抨擊了法庭、監獄、官僚機關的腐敗與黑暗,揭露了封建統治階級驕奢淫逸和反動官吏的殘暴昏庸,撕下了官辦教會的偽善面紗,描繪出已經走到崩潰邊緣的農奴制統治下的俄國的社會圖景。
“哦,怎么搞的?”謝基尼娜說,“他在談戀愛了,真的在談戀愛了。嘿,西蒙松簡直像個孩子,居然這樣傻頭傻腦地談起戀愛來,這可是萬萬想不到的。真是太奇怪了,說實在的,也是太可悲了。”
“那么,卡秋莎呢?您想她會怎樣對待這件事?”聶赫留朵夫問。
“她嗎?”謝基尼娜停了停,顯然在考慮怎樣盡可能恰當地回答這個問題。“她嗎?您要知道,盡管她以前有過那樣的經歷,人倒是挺本份的……也很體貼人……她愛您,真心愛您,她要是能為您做件好事,哪怕是從消極方面考慮,只要您不再受她的拖累,她就感到很高興了。對她來說,跟您結婚將是一種可怕的墮落,比以前干的什么事都更墮落,因此她決不會同意。再說,您在她身邊,反而使她感到不安。”
“那怎么辦呢?我得離開這兒嗎?”聶赫留朵夫說。
謝基尼娜天真地微微一笑。
“是的,多多少少得這么辦。”
“多多少少,我怎么能多多少少離開這兒呢?”
“我這是胡說了。不過,她的事,我想告訴您,她大概看出他那種狂熱的愛有點荒唐(他其實還沒有向她表白過),所以又喜又驚。不瞞您說,這種事我是不在行的,但我覺得,他的感情雖然比較含蓄,也不外乎男人的那種感情。他說這種愛情使他精神上變得高尚,又說它是柏拉圖式的。但我看,這種愛情即使與眾不同,也還是骯臟的……就像諾伏德伏羅夫對格拉別茨那樣。”
謝基尼娜一談到她心愛的題目,就離開了本題。
“那么,我究竟該怎么辦呢?”聶赫留朵夫問。
“我想您得對她說一說。把事情都講講清楚總是好的。您同她談一談,我去把她叫來。好嗎?”謝基尼娜說。
“那就麻煩您了,”聶赫留朵夫說。謝基尼娜走了出去。
聶赫留朵夫獨自留在小小的牢房里,聽著薇拉輕微的呼吸聲,偶爾還夾雜著呻吟聲,以及隔著兩個房門,從刑事犯那里不斷傳來的喧鬧聲,他心頭涌起一種古怪的感情。
西蒙松對他說了那番話,解除了他自愿承擔的責任,這種責任在他意志脆弱的時刻是沉重而別扭的,但此刻他的心情不僅并不輕松,甚至感到痛苦。他的內心還有這樣的感覺,就是西蒙松的求婚使他獨特的高尚行為無法實現,使他的自我犧牲在他自己的眼里和別人的眼里降低了價值:既然這樣一個跟她毫無關系的人都愿意跟她同甘共苦,那么他的犧牲就顯得微不足道了。也許這里還有一種普通的妒意,因為他已經慣于領受她對他的愛,無法容忍她再愛別人。再說,這樣一來也就破壞了他的計劃:在她服刑期間同她生活在一起。她要是嫁給西蒙松,他待在這里就沒有必要了,他就得重新考慮生活計劃。他還沒來得及琢磨自己的心情,房門突然開了,傳來刑事犯更嘈雜的喧嘩聲(今天他們那里出了一件不平常的事),緊接著瑪絲洛娃走了進來。
她快步走到聶赫留朵夫跟前。
“是謝基尼娜叫我來的,”瑪絲洛娃在他身邊站住,說。
“是的,我有話要跟您說。您請坐。西蒙松跟我談過話了。”
瑪絲洛娃雙手放在膝蓋上,坐下來,樣子很鎮定,但聶赫留朵夫一提到西蒙松的名字,她的臉就漲得通紅。
“他跟您說了些什么?”她問。
“他告訴我,他想跟您結婚。”
瑪絲洛娃的臉頓時皺起來,現出痛苦的神色。她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垂下了眼睛。
“他要征得我的同意,或者聽聽我的想法。我說這事全得由您作主,由您決定。”
“哦,這是怎么一回事?何必這樣呢?”她說,用那種一向使聶赫留朵夫特別動心的眼神瞧了瞧他的眼睛。他們默默地對視了幾秒鐘。
“這事應當由您決定。”聶赫留朵夫又說了一遍。
“我有什么可決定的?”瑪絲洛娃說,“一切都早已決定了。”
“不,您應當決定接受不接受西蒙松的求婚。”聶赫留朵夫說。
“像我這樣一個苦役犯怎么能做人家的老婆?我何必把西蒙松也給毀了呢?”她皺起眉頭說。
“嗯,要是能獲得特赦呢?”聶赫留朵夫說。
“哎,您別管我,我沒有什么話要說了。”她說著站起來,走了出去。
聶赫留朵夫跟著瑪絲洛娃回到男犯牢房,看見那里人人都很激動。納巴托夫平時到處走動,同每個人交往,留心觀察各種動靜,這會兒給大家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他在墻上發現被判苦役的革命家彼特林寫的條子。大家都以為彼特林早已到了卡拉河流域,如今發現他不久前才同刑事犯一起路過此地。
“八月十七日我單獨同刑事犯一起上路。涅維羅夫原先跟我一起,可他在喀山瘋人院里上吊了。我身體健康,精神飽滿,希望萬事如意。”他在條子里這樣寫著。
大家都在討論彼特林的處境和涅維羅夫自殺的原因。克雷里卓夫卻聚精會神,一聲不吭,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瞪著前方。
“我丈夫對我說過,涅維羅夫被關押在彼得保羅要塞時就精神錯亂,時常看見鬼魂。”艾米麗雅說。
“是啊,他是個詩人,是個幻想家,這樣的人蹲單身牢房是受不了的,”諾伏德伏羅夫說。“我蹲單身牢房的時候就不讓自己胡思亂想,總是最有條有理地安排時間,因此總能熬過去。”
“有什么不好熬的?叫我蹲牢房,我總是挺高興的,”納巴托夫激昂地說,顯然想驅散陰郁的氣氛,“本來總有點提心吊膽,唯恐自己被捕,牽累別人,壞了事業,一旦坐牢,就什么責任都不用負,可以歇一口氣。你就坐下來抽抽煙吧。”
“你跟他很熟嗎?”謝基尼娜不安地打量著克雷里卓夫那張頓時變色的瘦臉,問道。
“涅維羅夫是個幻想家?”克雷里卓夫突然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仿佛他剛叫嚷或者歌唱了好一陣。“涅維羅夫這個人就像我們的門房所說的那樣,天下少見……對了……這是個像水晶一樣通體透明的人。是啊,他不僅不會撒謊,而且不會作假。他不僅臉皮薄,而且渾身上下就像被剝掉皮似的,每根神經都露在外面。是啊……他的個性復雜得很,可不是那種……唉,說這些有什么用!”他沉默了一陣。
“我們爭論究竟該怎么辦,”他怒氣沖沖地皺著眉頭說,“是先教育人民,再改變生活方式呢,還是先改變生活方式,再教育人民?再有,我們爭論該怎樣斗爭:開展和平宣傳呢,還是采用恐怖手段呢?是啊,我們老是爭論不休。可他們并不爭論,他們懂得該怎么辦。死掉幾十個人,幾百個人,而且都是多么好的好人,但他們不在乎!相反,他們巴不得好人都死掉。對了,赫爾岑說,十二月黨人一被取締,整個社會的水平就下降了。哼,怎么能不下降呢!后來,連赫爾岑和他那輩人都被取締了。如今又輪到涅維羅夫這些人……”
“人是消滅不光的,”納巴托夫激昂地說,“總有人會留下來的。”
“不,要是我們姑息他們的話,就不會有人留下來,”克雷里卓夫提高嗓門,不讓人家打斷他的話。
“抽煙對你可不好哇,阿納托里,”謝基尼娜說,“請你別抽了。”
“哼,你別管,”他怒氣沖沖地說,吸起煙來,但立刻咳嗽,惡心得象要嘔吐。他吐了一口唾沫,繼續說:“我們干得不對頭,是啊,不對頭。不要光發發議論,應該把所有的人都團結起來……去把他們消滅掉。就是這樣。”
“不過他們也都是人啊。”聶赫留朵夫說。
“不,他們不是人,只要干得出他們干的那種事,就不是人……嗯,聽說有人發明了炸彈和飛艇。我說,我們要坐著飛艇飛上天,在他們頭上扔炸彈,把他們像臭蟲一樣統統消滅掉……是啊,因為……”他正要說下去,可是忽然臉漲得通紅,咳得更厲害,接著吐出鮮血來。
納巴托夫跑到外面去取雪。謝基尼娜拿來纈草酊給他吃,可是他閉上眼睛,伸出一只蒼白的瘦手把她推開,沉重而急促地喘著氣。等到雪和涼水使他稍微鎮靜下來,大家扶他睡好,聶赫留朵夫就同大家告辭,跟那個早就來接他的軍士一起回去。
刑事犯這時都已安靜,大多睡著了。盡管牢房里板鋪上和板鋪下都睡了人,過道里也睡了人,還是容納不下所有的囚犯,因此有一部分就頭枕著包裹,身上蓋著潮濕的囚袍,睡在走廊地板上。
從牢房門里,從走廊里,都有打鼾聲、呻吟聲和夢囈聲傳出來。到處可以看見身上蓋著囚袍的身體,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只有在刑事犯的單身牢房里,有幾個人沒有睡,他們在墻角圍著一個蠟燭頭坐著,一看見士兵走過,就把它熄滅。有一個老頭兒坐在走廊的燈下,光著身子捉襯衫上的虱子。政治犯的牢房里的空氣,同這里臭氣熏天的惡濁空氣相比,似乎干凈多了。那盞冒煙的油燈看上去仿佛在霧中發亮。人在這里呼吸都感到困難。穿過這條走廊,要不踩著或者絆著睡著的人,必須先看清前面什么地方可以落腳,然后再找下一步落腳的地方。有三個人顯然在走廊里也沒有找到空地方,只得躺在門廊里,靠近一個從裂縫里滲出糞汁來的臭烘烘的便桶。其中一個是聶赫留朵夫在旅途上常常見到的癡老頭。另外有個十歲的男孩,他躺在兩個男犯中間,一只手托著臉頰,頭枕在一個男犯的腿上。
聶赫留朵夫走出大門,停住腳步,挺起胸脯,久久地使勁呼吸著冰涼的空氣。
戶外星光燦爛。聶赫留朵夫沿著上了凍、只有少數幾處還有泥濘的道路回到客店,敲敲沒有燈光的窗子,肩膀寬闊的茶房光著腳出來給他開門,放他進門廊。從門廊右首的披屋里發出馬車夫響亮的鼾聲;前面院子里傳來許多馬匹咀嚼燕麥的聲音。左邊有一道門,通向一間干凈的正房。在這個干凈的正房里彌漫著苦艾和汗酸的味兒,隔板后面,不知誰的強壯肺部發出均勻的鼾聲,神像前面點著一盞紅玻璃罩的神燈。聶赫留朵夫脫去衣服,把方格毛毯鋪在漆布面子的沙發上,放好皮枕頭,躺下來,頭腦里重溫著這一天的見聞。在聶赫留朵夫今天看到的各種景象中,最可怕的是那個頭枕著男犯大腿、躺在便桶里滲出的糞汁中的男孩。
今晚他同西蒙松和卡秋莎的談話雖然很意外,而且關系重大,但他不再考慮這件事。他同這件事的關系太復雜了,前途很難預料,因此索性不去想它。然而他越來越生動地想起那些不幸的人,他們在惡濁的空氣里喘息,在便桶滲出的糞汁中睡覺,特別是那個睡在男犯腿上的天真孩子的影子一直在他的腦海里閃現。
知道遠處有人在折磨另一些人,使他們受到各種非人的屈辱和苦難,這是一回事。在三個月中連續不斷地目睹一些人折磨另一些人,那可完全是另一回事。聶赫留朵夫現在就有這樣的體會。他在這三個月中不斷地問自己:“到底是我瘋了,所以才看到人家看不到的事,還是做出我所看到那些事的人瘋了?”不過,既然做出那些驚人和可怕的事的人?????? (他們的人數是那么多)都心安理得,滿心相信他們的行為不僅必要,而且十分有益,那就不能說他們是瘋子;但他也無法自認為是瘋子,因為他覺得,自己頭腦清楚。就因為這個緣故,他一直感到困惑不解。
這三個月的見聞使聶赫留朵夫得出這樣的印象:一些人利用法院和行政機關,從自由人中間抓走一批最神經質、最激烈、最容易沖動、最有才氣和最堅強的人。這批人不像人家那么狡猾和小心,對社會卻不比享有自由的人更有罪,更危險。首先,這批人被關在牢里,被迫流放,服苦役,成年累月無所事事,衣食無憂,但脫離自然,脫離家庭,脫離勞動,也就是脫離人類的自然生活和精神生活。這是一。第二,他們在那里遭到種種莫須有的屈辱,例如戴上鐐銬,剃陰陽頭,穿上可恥的囚服,也就是被剝奪了過良好生活的主要動力:輿論影響、羞恥心和自尊心。第三,他們經常有喪命的危險,因為監禁地疫病流行,再加勞累過度,橫遭毒打,至于中暑、水淹、火災,那就更不用說了。處身在這樣的環境里,就連品德最高尚、心地最善良的人,也會出于自衛的本能干出慘無人道的事來,并且會原諒別人干那樣的事。第四,他們被迫同那些生活極端腐化(尤其是處身在這樣的環境里)的淫棍、兇手和歹徒朝夕相處,于是極端腐化分子對還沒有被完全腐化的人,就像酵母對面團一樣,起了發酵作用。最后,凡是身受這種影響的人,無不通過各種最有力的方式——通過人家強加到他們頭上的慘無人道的行為,例如虐待兒童、婦女、老人,獎勵活捉或擊斃逃犯的人,拆散夫妻,促使有夫之婦和有婦之夫與人私通等,使人懂得一個道理:各種暴行、酷行、獸行,只要對政府有利,不僅不會遭到禁止,而且會得到政府的許可,而這類暴行加在喪失自由、貧困不幸的人身上,那就更是合法的了。
所有這些辦法仿佛都是被精心設計出來的,以便制造在其他條件下不可能產生的極端腐化和罪惡,并且把它最大規模地傳布到全民中去。“簡直像完全任務似的,要用最有效的方式盡量多腐蝕一些人。”聶赫留朵夫分析監獄和流放途中的見聞,想年年都有成千上萬的人被極度腐蝕,等他們被腐化透了,又被釋放出獄,就能把他們在監獄里沾染的惡習傳布到全民中間去。
在秋明、葉卡捷琳堡和托木斯克等地的監獄里,在流放旅站上,聶赫留朵夫看到這個由社會本身提出的目標正在被順利地完成。本來具有俄國社會道德、農民道德的普通人,如今都放棄那些道德,而接受了監獄里所流行的道德,主要認為一切對人的凌辱、暴行和殘殺,只要有利可圖,都是可以容許的。凡是在監獄里待過的人,通過切身體會都深深懂得,教會和道德大師所宣揚的尊重人和憐憫人的道德,在實際生活中都已被廢棄,因此無需遵循。聶赫留朵夫在他所認識的犯人身上都看到了這一點。塔拉斯在流放途中同犯人們一起待了兩個月,他那道德淪喪的觀點使聶赫留朵夫大為吃驚。聶赫留朵夫一路上聽人說,有些流浪漢往原始森林逃跑,還慫恿同伴跟他們一起跑,然后把他們殺死,吃他們的肉。他親眼看見一個人被指控犯了這種罪,而且自己直認不諱。最駭人聽聞的是,這類吃人事件并非絕無僅有,而是一再發生。
只有經監獄和流放地特殊培養而產生的惡習,才能使一個俄羅斯人墮落成為無法無天的流浪漢,他們的思想甚至超過尼采的最新學說,對什么事都沒有顧慮,真是百無禁忌,并且把這種理論傳布給犯人,然后再擴散到全體人民中去。
目前這一切行為,照書本里的解釋,完全是為了制止罪行,實施警戒,改造罪犯,依法懲辦。但在實際生活中,根本不存在上述這四種作用。這樣做不僅不能制止罪行,反而能傳布罪行。這樣做不僅不能實施警戒,反而能鼓勵犯罪。許多人就像流浪漢那樣自愿投獄。這樣做不僅不能改造罪犯,反而能把各種惡習系統地傳給別人。政府的處分不僅不能減少報復,反而能在人民中間培養這種情緒。
“那他們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做呢?”聶赫留朵夫問自己,但是找不到答案。
最使他感到驚奇的是,這一切并非意外,也不是由于誤會,不是偶爾一遭,而是幾百年來司空見慣的現象,差別只在于以前是對犯人削鼻子、割耳朵,后來在犯人身上打烙印,現在則用腳鐐手銬束縛人。
政府官員對聶赫留朵夫說,那些使他氣憤的事都是由于監禁和流放地設備不完善,一旦新式監獄建成,情況就會好改。這種解釋不能使他滿意,因為使他氣憤的并非監禁地不完善。他讀過塔爾德的著作,那里談到改良監獄裝有電鈴,使用電刑,而那種經過改良的暴行卻使他更加氣憤。
使聶赫留朵夫氣憤的,主要是法院和政府機關里坐著一批官僚,他們領取從人民頭上搜刮來的高薪,查閱由同一類官僚出于同一類動機所寫成的法典,把凡是違反他們所制定的法律的行為納入各種法律條文,然后根據這些條文把人送到他們看不見的地方,而那些人在殘酷粗暴的典獄長、看守和法警的肆意虐待下相繼死亡。
聶赫留朵夫進一步了解了監獄和旅站的情況后,看出犯人中間蔓延的惡習:酗酒、賭博、暴行和其他駭人聽聞的罪行,包括人吃人在內,都不是偶然現象,也不像那些頭腦僵化的學者為了袒護政府而硬說他們是退化、犯罪型或者畸形發展,而是人可以懲罰人這種謬論造成的必然后果。聶赫留朵夫看出,人吃人這種事不是起源于原始森林,而是起源于政府各部、各委和各局,只不過最后在原始森林里結束罷了。他看出,像他姐夫那樣的人以及所有的法官和其他文官,從民事執行吏到部長,他們根本不關心平時掛在嘴上的正義和人民,他們追求的無非是盧布,那種由于他們出力造成腐化和苦難因而賞給他們的盧布。這是顯而易見的。
“難道這一切都是由于誤會嗎?怎樣才能使那些官僚不再干他們現在所干的事?情愿照樣發給他們薪金,甚至外加獎金……”聶赫留朵夫想。他在這樣的思考中聽到雞啼聲,盡管他的身體一動,跳蚤就像噴泉一樣紛紛落到身上,但他還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