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春華


今年是鴉片戰爭鎮江保衛戰180周年。180年前,中國被英國侵略者用堅船利炮任意侵略掠奪、任人宰割欺負的場景仍歷歷在目。國弱則被欺,我們絕不能忘記那段血淚歷史和可歌可泣的愛國壯舉。
在第一次鴉片戰爭中,1842年7月,英國侵略軍在陸續攻下我國吳淞、寶山、上海后,把侵略目光投向了南北水陸交通要塞—鎮江。在英軍攻擊下的眾多長江要塞中,最為薄弱者當數鎮江江防,僅有清兵1500多人。而英軍卻以艦船76艘、載海陸軍1.2萬多人、炮724門進攻鎮江,來勢洶洶。
卻不料,1500多名八旗官兵抱著“誓死守鎮江,與城共存亡”的愛國壯志誓死奮起反擊,頑強抵抗,使鎮江之戰成為英軍遭遇抵抗最為強烈、打得最慘烈的一戰,也是鴉片戰爭歷次戰役中英國侵略軍出動軍艦最多、投入兵力最大、損失最慘重的一戰,1500多名八旗官兵為保衛鎮江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清道光二十年(1840年)六月,英軍肆意派遣48艘艦船,4000余兵力,闖入我國廣東海面,封鎖珠江口,蓄意挑起了震驚清廷的第一次鴉片戰爭。英國政府為了迫使清廷屈服,翌年又增加軍隊及艦船,對中國的侵略戰爭不斷擴大。一年多的時間里,英軍先后攻占了中國東南沿海的一些戰略要地,而后又把戰火燒到了長江下游沿岸城市。
道光二十二年三月二十七日(1842年5月7日),英軍為了控制長江,開始進犯長江口,先占領乍浦,6月16日攻陷長江門戶吳淞炮臺,19日占領上海。
為了奪取鎮江重鎮,進而占領南京,英軍發起了揚子江戰役,妄圖切斷清政府的漕運咽喉,迫使清政府求和妥協。英軍在吳淞集結編整,專門設立了海軍司令部,下轄海陸縱隊5個,大小艦船76艘,火炮724門,海陸軍隊共12000余人,由璞鼎查指揮。1842年7月初,英軍艦隊溯江西上,入侵鎮江江面。
鎮江地處長江與京杭大運河十字交匯處,是運河的咽喉,南京的屏障,江南的重要糧食集散、中轉地,商業繁榮,號稱“繁富十萬戶”,同時形勢險固,戰略位置十分重要,無論財力、人力、地勢都可堅守。
鎮江城防御力量薄弱,原僅有千余名旗兵守護,而且武器裝備落后,訓練較差,兵餉拖欠嚴重。淞滬形勢吃緊,1840年12月由江寧調往鎮江任副都統的守將海齡見狀,一邊立馬奏請朝廷要求增兵,加強防御力量;一邊加強江防設施,補發日久拖欠的兵餉。
道光帝遂下令調浙軍參贊大臣齊慎、湖北提督劉允孝,各帶兵2000名,赴鎮江守衛江防。同時,調撥青州旗兵400名,官員13人,移守鎮江。軍情萬分火急,400名驍勇善戰的青州戰騎臨危受命,由協領達善、穆克登、貴墜、伊奉額等帶領,連夜趕赴鎮江馳援。這樣,鎮江城外有“浙軍參贊大臣齊慎,以軍二千來壁北門外;湖北提督劉允孝,亦部二千人至,屯銀山”。“城內共有戰斗人員二千四百名,其中一千二百名是駐防當地的滿洲旗軍,還有四百名滿兵是從外省調來的(即山東青州旗兵)”。
7月13日,英軍先遣艦隊兩艘軍艦探航,乘夜從三江營駛進圌山江面,圌山炮臺哨長錢長貴當即指揮開炮攻擊,并擊中英艦后梢。英艦開炮回擊后逃回三江營。第二天下午,英軍9艘軍艦對圌山炮臺發起攻擊,陸戰隊登陸進攻,在炮臺被英軍重炮轟毀后,清軍被迫撤退。英軍攻入圌山炮臺后,將炮臺、大炮、營房炸毀。
7月15日,英軍弗萊吉森號和司塔林號兩艘英艦,駛進焦山口窺探測量。駐守東碼頭炮臺的青州旗兵點燃火筏,順長江急流而下,風助火勢直逼敵艦,英軍驚慌不已,紛紛駕船向下游退讓20余里。火筏一旦熄滅后,英軍多艘艦船又向鎮江駛來。焦山炮臺守軍云騎尉巴札爾下令發炮攻擊,東碼頭炮臺也開炮支援。英艦開炮還擊并派兵駕駛舢板登陸進攻。巴札爾指揮守軍利用樹叢、石堆隱蔽接敵,展開白刃戰。東碼頭炮臺佐領果星阿、恒明,一面果斷指揮炮臺向敵艦開炮,一面率領青州旗兵英勇反擊,挫敗了英軍組織的多次進攻,激戰了數晝夜,擊沉敵艦5艘。
然而焦山炮臺守軍只有100人,且全是長矛大刀,完全不敵英軍的進攻。戰至最后,除兩名泅回城內報信的士兵外,焦山全部守軍壯烈殉國,焦山失守。副都統海齡見狀,遂命令東碼頭炮臺的青州旗兵退守鎮江城內,采取閉城固守策略來保衛鎮江。
隨后,英軍艦隊便載運大批援軍麋集于鎮江江面,侵略氣焰極為囂張。據《鈔刻江蘇鎮江府建立青州駐防旗兵忠烈祠碑》(簡稱《忠烈碑》)載:“英船大至,炮聲沸江水,自焦山西屬之金山,帆檣如蛛網,高若峻塔,煙氣騰霄,望者畏之。”
英軍攻下焦山后,英艦立即進泊瓜洲,封鎖大運河鎮江段主要入江口,截斷漕糧運輸,扣留700多條漕船。隨后英艦又攔截扣留了300條中國商船。璞鼎查命令:“長江出入船只,不準通航,如果不遂,開炮擊之。”
鎮江閉城固守后,為防止里應外合,海齡做了清肅內奸工作,并在旗營大聲疾呼,鼓勵官兵衛國護土,血戰疆場,做英勇戰士,決不在侵略者面前茍延殘喘。他號召:“寧可為國捐軀,決不投降!”并且“親冒矢石”“點兵上城”“令城中居民置水甕磚石”,準備與侵略軍進行巷戰拼搏。
7月18日,決戰開始。英軍參戰的7000余兵力,被編為3個步兵旅和一個炮兵旅,向城外守軍發起進攻。當英軍發起進攻后,城外守軍“齊慎、劉允孝踉蹌列隊,鳥銑數發,退保新豐鎮。……越夕至丹陽”。
7月21日清晨,英軍出動三個旅的兵力分三路攻城。一路從北固山登陸,配合其他兩路佯攻北門,得手后轉為正面攻擊;第二路從金山登陸,攻打城外清軍軍營,切斷城內外清軍聯系;第三路攻打西門,攻擊鎮江城。一時間,鎮江城的東門、西門、北門三座城樓均被敵軍炮轟。
在北門,英軍用猛烈的炮火轟擊城壘,然后組織一個半團的兵力攻城,當時手中只有弓箭、刀劍、長矛及少量火繩槍等兵器的400名清兵與僅千人的地方守備軍,同長槍利炮的英軍展開了殊死奮戰。英軍舉著洋槍,爬上竹梯強行攻城。清軍居高臨下,紛紛用石頭對著英軍猛砸,進行反擊。對攻上城墻的英軍,清軍們就揮舞長矛大刀同敵人展開殊死肉搏,有的甚至同敵人扭打在一起,滾落下城墻,同歸于盡。至此,守衛北門的400名清兵全部壯烈犧牲,北門隨之被英軍攻破。
在西門,英軍用2個團的兵力攻擊,城上的守城青州兵用抬炮、火繩槍形成交叉火力打擊敵人,敵人猛烈攻擊3個小時沒有進展,英軍艦長華生和上尉克魯其、中尉拜克爾以下幾十名海軍和炮兵被擊傷、擊斃,100多名沿運河攻擊的船隊被擊散,丟下駁船、單桅船、平底船和火炮狼狽逃竄。英軍頭目巴爾克得到報告后氣急敗壞,增派200名海軍、300名陸軍瘋狂反撲,后又調來一個工兵連炸城。
從北門突入城內的英軍趕到西門與城外攻城英軍形成夾擊之勢,不久西門失守。鎮江城陷后,大批英軍涌入城內燒殺搶掠,海齡與妻子及其19歲次孫皆在署內自縊盡節,其眷屬均被英軍殺害。然而,數百名青州旗兵自發地組織起來,利用城內有利地形,同多于自己十多倍的數千名英軍,展開了長達3個小時的激烈巷戰。青州旗兵個個視死如歸,英勇殺敵。其中協領伊奉額身先士卒,英勇頑強,揮刀接連砍死砍傷英軍數人。后來,他頭部被敵軍砍傷兩處,右肩又中二彈,血流不止,仍殺敵向前。緊隨其后的青州旗兵也不示弱,一名從東門入侵的英軍,被隱藏在范公橋下的青州旗兵用長矛刺穿腹部,當第二個英軍又沖上來時,這名青州旗兵迅即用長矛猛戳,竟將兩個英軍橫穿在一條長矛上。這位英雄正想抽出長矛繼續拼殺,卻遭到敵人一陣密集的槍彈射擊,倒在了血泊中,壯烈殉國。
《忠烈碑》記載了這一史實:“聞賊之陷城也,為六月十四日,天將午,火箭齊發,東、西、北三城樓,俱被焚燒,賊乘勢攀躋,他守兵以千數皆震摺,獨青州兵奮勇格殺,至血積刀柄,滑不可握,猶大呼殺賊。呼未已,而賊之由十三門登者,已蜂擁蟻附而至,猶復短兵相接,騰擲巷戰,擊斃賊且數十百人。直至全軍盡潰,力不能支,始奪門以出……”陳慶年《橫山鄉人稿》亦云:“英兵以數百屯范公橋下,一青州兵隱橋西,突出斬二夷,力盡死之。”
鎮江抗英戰役,從1842年7月13日至7月21日,歷時9個晝夜。英軍船堅炮利,清軍武器裝備落后,加之敵我雙方兵力懸殊,我方因明顯處于劣勢而失敗了。
戰后的鎮江城伏尸遍地,城內外到處都是清軍及百姓尸體,尸臭竟然順風吹到了長江北岸的揚州,真是一場慘絕人寰的浩劫。《丹徒志》有記載:……戰后本地設收尸所,從井、湯、河、家中收尸兩千多具,有自家收尸,還有不知下落者,估計達萬之眾。真可謂:“戶戶有死傷,家家有血淚。”許多英軍也被此情景嚇得膽戰心驚。一些揚州人在鎮江城南的大覺寺開設收尸賑饑局,三個多月收尸二千余具。受害人自行收葬和不知下落的死者,不下數萬人。一位揚州詩人作了一首名為《鎮城慘劫》的詩:“連天匝地盡妖氛,傳說京江玉石焚。隔岸紫煙凝黑霧,沿河碧血漾紅云。深閨密密排經雉,稚子壘壘作井羵。惱殺南風時不競,觸人鼻觀總腥聞。”
這次抗英戰役,是英國侵略者在鴉片戰爭期間遭到中國軍民奮力抗擊受損最為慘重的一次,英軍傷亡人數,據他們自己公布的數字是亡185人,實際數字要超過多倍。
鎮江保衛戰是第一次鴉片戰爭中的最后一役,同時也是最為慘烈的戰役。鎮江軍民誓死保衛祖國、保衛家鄉的英雄壯舉震驚了世界。1857年4月,革命導師恩格斯在《英人對華的新遠征》一文中說:“駐防旗兵,雖然不通兵法,可是決不缺乏勇敢和銳氣……如果這些侵略者到處遭到同樣的抵抗,他們絕對到不了南京。”他熱情贊揚了鎮江軍民的衛國獻身精神。
在鎮江抗英保衛戰中,八旗官兵尤其青州旗兵英勇抗敵,前赴后繼,得到鎮江人民的高度評價。清代著名詩人陸嵩《青州兵嘆》詩曰:“朝從都護耀戈戟,暮從都護鳴鼓鉦,忽然賊眾逾城入,奮勇獨爾鋒爭嬰。大呼殺賊賊幾卻,痛無繼者悲填膺。洞胸穿臆尚不已,須臾白骨堆縱橫。”鎮江人民為了紀念青州旗兵,于1843年6月,在鎮江府西門內建起了青州駐防旗兵忠烈祠,并立碑銘文永志。2002年7月21日,在第一次鴉片戰爭鎮江保衛戰160周年之際,鎮江市在當時主戰場之一的北固山烈士陵園重立忠烈碑,并興建忠烈亭以護碑,青山與大江一起見證那場可歌可泣的愛國壯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