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高手胡蕊斌的“功夫人生”

武術界常講“南武當，北少林”，由張三豐創立的武當功夫名滿天下，而在遼寧地區，身懷絕技的正宗武當門人并不多見。在沈陽萬科四季花城，有一位名叫胡蕊斌的古稀老人每日習拳舞劍、教徒授業，她一生拜過三位名師，有著傳奇的“功夫人生”，她擅長柔云劍等武當絕學，在《中國武當武術家大辭典》中，胡蕊斌榜上有名。

學武術的初衷是為父報仇

胡蕊斌的祖輩是行醫出身且醫道精湛，胡蕊斌為何未承襲祖業，卻走上了舞拳弄棒的習武之路呢？“我當初學武術的初衷是為父報仇！”胡蕊斌說。

胡蕊斌的祖父與父親是學中醫的，醫術高明，祖父因常背著個大藥葫蘆，被稱作“老葫蘆子”，父親行醫時背個小藥葫蘆，被稱作“小葫蘆子”。祖父帶家人從河南一路行醫至承德青龍縣抹子溝村，見這里山清水秀宛若世外桃源，便決定在此安家落戶。

抗日戰爭時期，胡蕊斌的父親和一好友秘密加入地下黨，但沒過3天，父親就被變節投敵的朋友出賣了。日本人將胡蕊斌的父親抓進監獄嚴刑拷打，還燒了胡蕊斌家的房子和商店，胡家突蒙大難，家道中落，那時，胡蕊斌才5歲。“我父親被日本人活活打死在監獄里，母親去認領尸首時，只看到一個藍大褂和一縷頭發！直到現在，我都很少看日本的電影、電視劇，一看我就生氣，過去的凄慘生活歷歷在目。”追憶家族的辛酸往事，胡蕊斌仍恨恨連聲。

父親死后，母親帶著胡蕊斌開始了艱難的流浪生活。日本人到處燒殺搶掠，晚上打著手電筒抓人，幸虧母親及時躲藏起來，才避過一劫。為生存下去，胡蕊斌母親改嫁，日子過得格外艱難，連吃頓飽飯都成了奢求。

新中國成立后，胡蕊斌冬天上學，夏天幫家里種地。上學時，胡蕊斌在團支部當委員，搞社會宣傳與學校廣播，17歲那年，她被分配到錦州糧食局工作，直至退休。

少年時代的悲慘經歷給胡蕊斌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創傷，她患上了嚴重的神經官能癥。就在胡蕊斌飽受此病煎熬時，她有幸結識了形意門的武術名家周善，周老師對胡蕊斌說：“你要是跟我練武術，這病就能治。”胡蕊斌自此師從周善，成為形意門下的一名女弟子。

不過，胡蕊斌練武的初衷不為治病，而是復仇，“那時，把我父親害死的仇家還活著，我要報仇！要想達到這目的，我就得練出一身本事，一身功夫！”

事后看，胡蕊斌為父報仇的目的沒有達到，卻陰差陽錯與傳統武術結下了一生一世的不解之緣。

仨恩師均為武林高手

胡蕊斌一生拜過三位老師，分別是形意門的周善、六合門的李賀勤和武當門的胡春祥，這三人均為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

胡蕊斌回憶說，六合門的李賀勤師傅生前是火車司機，細溜大個，眉宇間透著習武之人的勃勃英氣。一次，日本人拿槍逼李賀勤開火車，被他嚴詞拒絕。日本人惱羞成怒，一群人沖上機車圍打李賀勤，反被李賀勤三拳兩腳輕松放倒，像抓小雞似的，一個個撇下火車。

武當門的胡春祥師傅更是身手了得。“我胡春祥師傅是扛腳行（搬運工）出身，那老爺子可不簡單，一身絕活。”胡蕊斌回憶說，呂正操將軍患有高血壓，胡春祥的徒弟葛長海為呂正操治病，采用胡春祥傳授的手法，手到病除。呂正操將葛長海帶回北京，葛長海后來在北京鐵路總院當上了骨科主任，是該領域的權威專家，曾出任北大、清華的客座教授，子承父業。

胡蕊斌至今還記得胡春祥恩師的一段傳奇故事。“上世紀70年代，有一個家在內蒙古的小伙子打架受傷癱瘓在床，渾身沒了知覺，手腳都是軟的，只有眼睛會動，有脈搏，就不會說話，傷得很重，他的家人都快絕望了。后來，他的父母聽說我師傅（胡春祥）會治跌打損傷，就把他送到興城醫院，希望能出現奇跡。我師傅沒文化，醫院的醫生不少是科班出身的高材生，根本瞧不起我師傅，誰都不信他能治好小伙子的傷。沒想到，我師傅看了那小伙子一眼，就告訴小伙子的父母，這孩子的傷包在我身上，一個月后，叫他到興城給我打酒去！小伙子的父母半信半疑，說我們孩子都躺半年了，您真能治好嗎？我師傅十分自信，說你們就瞧好吧。”此后不到半個月，小伙子的傷就基本痊愈了，他拎著好酒到興城找到胡春祥，進門就磕頭認干爹。胡春祥治病妙手回春的故事當時廣為流傳。

追隨這些德藝雙馨的名師，胡蕊斌受益匪淺。胡蕊斌記得，每天天蒙蒙亮，自己就起身到師傅家學劍、學拳，胡春祥收了300多個徒弟，就胡蕊斌一個女徒弟，師傅對她特別偏愛，把她當女兒看待。在舊社會，師傅傳藝分人，你是那塊料，他才為你費心血，否則一切免談，胡蕊斌資質不錯，師傅也愛教。

胡蕊斌學的是正宗的傳統武術，與現在一些在公園里練的健身武術，或通行于比賽場的武打編排完全不是一個概念，比如胡春祥師傅傳授給她的武當柔云劍，現在基本沒人會;李賀勤師傅傳她的六合劍，是心口相傳，無劍譜。

自從練了武術，困擾胡蕊斌多年的神經官能癥居然消失了，每天練功后，胡蕊斌回家睡覺特別香甜，不像以前靠吃安眠藥才能入睡。胡蕊斌年過七旬，仍耳不聾、眼不花，很少感冒發燒、打針吃藥，接受筆者采訪時，精神矍鑠、談吐中氣十足。

期待武術精髓世代相傳

從糧食局退休后，胡蕊斌當過飯店經理，經營過小報亭，她不喜歡串門聊天、打麻將，她的第一愛好始終是武術。胡蕊斌的武術段位是七段，曾是錦州地區武當拳法研究會副會長，《中國武當武術家大辭典》收錄了近千名武學名家的生平簡歷，胡蕊斌榜上有名。

胡蕊斌參加過多次國內武術大賽，屢獲金牌。1995年5月，在錦州市舉辦的首屆“大樓杯”武術大賽上，她榮獲女子劍術優秀表揚獎;1998年11月，在錦州市的第二屆武術大賽上，她獲得女子傳統四類拳術一等獎和女子傳統器械一等獎;2000年10月，在遼寧省首屆傳統武術暨絕技演武大會上，她獲得女子傳統一類拳術一等獎、女子傳統短器械二等獎;2003年10月，在北京全國形意拳邀請賽上，她榮獲老年女子組傳統拳術第一名，摘取金牌……四季花城藝術團團長王代學曾為胡蕊斌拍攝了一部專題紀錄片：《金牌老太——胡蕊斌》。

胡蕊斌深得名家真傳，練就一身真功夫，但她的本事現在卻很難傳下去。她的子女有做學問的、有經商的，唯獨沒有練武術的，只有一個兒子小時候跟母親學過一招半式，但僅僅是好奇而已，淺嘗輒止。胡蕊斌曾教過自己的老伴于封三，但用胡蕊斌自己的話說是“咋教都不會”，于封三更喜歡舞文弄墨，曾于2008年出了一本自傳體小說《鐵骨丹心》。胡蕊斌的師傅曾對她說過這樣一句話：“想學成真功夫，除了有興趣、能吃苦，還得有天賦。”

如今練武術的人不少，自創的門派也多，但在胡蕊斌眼中，多數“不正宗”，純屬“花架子”。有一次，胡蕊斌和老伴去北陵公園散步，見四五十人練武，一大群人圍觀看熱鬧，胡蕊斌站旁邊瞅了兩眼，隨口評價一句：“還行吧。”聞此言，有人走過來問：“怎么地，大娘？您也會？”胡蕊斌二話沒說，走到場地中央，一趟拳走下來，四周鴉雀無聲，圍觀的人眼睛都看直了，只剩下點頭贊嘆的份兒。

早年，有位叫張宏檁的武林高人在北陵教徒，此人年輕時做過某位領導的貼身警衛員，拜過6位師傅，會1000多種實戰擒拿手法，是公安系統的座上賓，他教出的徒弟中有人已到美國開武館。張宏檁本事大，眼界也高，功夫平平者根本不入他的眼，唯獨對胡蕊斌禮敬有加。2009年，胡蕊斌的兒子帶兩位朋友來拜訪母親，這兩人是慕名而來，進門就向胡蕊斌磕頭，要拜師學藝。

為何胡蕊斌真功夫在身，卻無滿意的衣缽傳承人？胡蕊斌說，現在社會風氣比較浮躁，年輕人吃不起練武的苦。“目前社會上練武術、學武術的，多以掙錢謀利為目的，扎扎實實學本事的年輕人很少。我看一些小孩練刀，那刀都是用洋鐵片做的，還沒練呢，刀片子就嘩嘩響，我用的刀，你試試看？現在流行練太極拳，但用我們行家的眼光看，不少練太極拳的就是亂比劃，過去講‘十年太極不出門’，我年輕時打太極拳，掌中含勁，周身柔勁，能把大氣托起來，對打能把對手胳臂給卸下來。再比如說站樁，我在錦州有個徒弟，他站樁，你推都推不倒他，一推就倒，那叫什么站樁啊？我師弟練形意拳，一踩一坑，入地三尺，你得有這勁，那才叫功夫！我師傅與高手喝酒，桌上喝酒，桌下，雙方的腳纏在一處，互相推踢攻防，喝酒都在練功。真想練武術，就不能學那些不實用的花拳繡腿，要周身有力氣，是哪兒都是勁，要‘壯丹田，合臟腑，臟腑合，血則生，氣則壯，銅筋鐵骨百病皆無’，這才叫練出了真境界！”

胡蕊斌不太認可如今已編入競技體育范疇的武術表演，她認為那不是功夫，是“舞蹈”，跟真功夫是兩碼事，“現在有些人，不知道從哪里東扒西抄，自己弄出一本武術教材，胡教亂練。傳統武術的門派、套路都是相當嚴謹的，學真功夫，得拜名師，名師會說也會練，這樣你才能學到真東西。”

胡蕊斌曾為筆者打了一套形意拳，招式看起來很簡單，但想把這套拳法練到家，沒幾年的苦功夫可不成。“形意拳看起來簡單，卻最難練。所謂‘劈崩鉆爆橫，金木水火土’，形意拳的內涵與五行相仿，打拳的時候要有頂天立地的感覺，不能想別的事，要心無雜念。”胡蕊斌說。

胡蕊斌現住沈陽萬科四季花城，隨她學武術的多是小區里的中老年人，這些人沒有基本功，也不可能貪黑起早地練，練武術的目的無非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有個在渾南上班的工作人員長期坐辦公室，工作勞累，經常頭暈目眩，還有較嚴重的腰脫，隨胡蕊斌練武不到一年，所有不良癥狀全部消失。

胡蕊斌曾做過四季花城武術隊總教練，每天帶喜歡練武的男女老少在小區廣場上晨練，注冊的成員有八九十人，能堅持下來的不到三四十人。在沈陽的六七年，從鐵路系統退休的王代學給了胡蕊斌很大支持，王代學在小區內成立了一個大合唱團，其中擅長吹拉彈唱、書法棋類者比比皆是，他還幫胡蕊斌成立了沈陽太極拳協會072輔導站。

胡蕊斌的師傅曾告誡她，練武之人要講武德，胡蕊斌從師傅那里學到的不僅是真功夫，還有做人的品德。她帶大家習武健身，對弟子傳道授業，一分錢報酬不要，無私奉獻。對現在社會上一些教拳收費謀取私利的行為，胡蕊斌備感不解。

胡蕊斌晚境很好，她和老伴身體健康、生活無憂，兒女事業有成，懂事孝順，但幾乎事事如意的她也有煩心事，“我現在特別想找個能寫的人，把我學的功夫整理出來，我不像過去的老武術家那么保守，我希望將自己的平生所學形成文字，回報社會！”

胡蕊斌擅長的柔云劍等傳統功夫足可列入非物質文化保護遺產之列，這些凝聚了歷代武林高人畢生心血的傳統功夫若失傳，將是不可彌補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