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到臺北來看雨

“冬季到臺北來看雨，夢是唯一行李。”

很小的時候聽過這首歌，旋律不怎么記得，歌名倒是印象深刻，這也算是我對臺灣最早的印象之一。所以我曾經(jīng)兩次去臺灣玩，都選在了年末。第一次去走了南線，第二次走北線，兩次合起來也算環(huán)了臺灣島。

環(huán)南線上，有一個熱門景點(diǎn)，離臺北不遠(yuǎn)，據(jù)說是宮崎駿導(dǎo)演的電影《千與千尋》的靈感地，叫做“九份”。

九份的老街建在山坡上，我們訂的酒店在山頂，下車后難免要爬上一小段。我拖著行李，吃力地在臺階上一級級挪。可能實(shí)在看不過我的狼狽，一家糖水鋪的小哥小跑過來幫忙，還給了很多游玩建議。

安頓好后，九份已入夜，到了它最美的時刻。沿著石階窄巷，一排排老屋，每扇門窗里，都透出暖黃的光，整片山坡都有暖烘烘的人間煙火氣。站在高處，瞇起眼睛，似乎真能看到記憶里湯婆婆的店。

我跟朋友按糖水鋪小哥的推薦，在老街吃了不少小吃，最后打算去那處最像“湯屋”的木樓茶鋪。剛到鋪?zhàn)娱T口，就下起了小雨。臺灣的冬天雖不似北方冷，但雨絲仍是冰涼。我們慶幸不已，想著能在雨中喝一杯熱茶，身心都熨帖起來，便踩著咯吱響的木梯，找了個二樓的座位，想著一邊聽雨賞景，一邊商量明日行程。

可都怪小城安逸，雨夜曼妙。當(dāng)我們雙手捧茶時，就只想沉浸在此刻，既不想打開手機(jī)查攻略路線，也不想討論計劃行程……那就在這雨夜發(fā)呆出神吧，旅途中這樣純粹的時刻總是彌足珍貴的。

次日清晨，如料想中的睡了個懶覺。下樓吃飯的時候，被一個溫柔的“臺灣腔”叫住，問我們是“大陸來玩的嗎”。原來是住在同酒店的一位阿姨，她是高雄人，女兒在臺北工作生活，兒子還在讀書，此時剛考完了試，她帶著兒子從南邊的高雄去北邊的臺北找女兒團(tuán)聚。但她不要一口氣到臺北，要沿路一站站游玩。

阿姨熱情，跟我們交流了沿途游玩的感受，還問我們今日的計劃。真是慚愧，比起阿姨，我們實(shí)在懶散隨意。于是她約我們之后在山下便利店見，說可以帶我們一起玩。

我與朋友吃過飯，摸索著去找那個所謂的“山下便利店”，果然沒找到。于是又從山下爬上山來，在酒店里尋一圈，沒見到熟悉的面孔，只好彼此安慰，阿姨可能是隨口客氣一句，我們當(dāng)真就輸了。

可到底算個心事，于是挑了那條后山的大馬路，再下山來。轉(zhuǎn)了個彎，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阿姨與兩個男孩站在便利店的門口。看到我們，阿姨使勁兒揮手招呼，原來她真的在等我們。

“就知道你們會來的啦，等久一點(diǎn)也沒關(guān)系。”看我們不好意思，阿姨反安慰起人來。在我們反復(fù)上下山折騰時，他們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快一小時。

阿姨說去哪里要保密，只安心跟她走就好。我們樂得如此，跟在她身后跳上了鄉(xiāng)間巴士。等下了車，仍是理不出頭緒，前后看不到一個游客，周遭也多是田地村屋。阿姨帶我們?nèi)プ饬穗妱榆嚕愿勒f跟在她身后騎，保證讓我們滿意的。

好在朋友是個會騎車的，我坐上她的后座，一路安心感受細(xì)雨中裹了水汽的風(fēng)，欣賞道路兩邊雖不壯麗卻自然愜意的鄉(xiāng)村景致。騎了大約二十分鐘，“秘密”終于掀開了面紗一角，前方不遠(yuǎn)處有一個隧道入口，旁邊一群十來歲的當(dāng)?shù)匦『⒁苍隍T車玩。這是個改造過的火車隧道，現(xiàn)在專供人們騎行散步。我們跟這群小孩一同呼嘯著沖進(jìn)隧道，張開雙臂感受狹窄隧道里流過的涼風(fēng)，心情也隨這股風(fēng)飛了起來。

“加速哦，現(xiàn)在開始要一直加速！”阿姨的大兒子在前方喊。我們玩得正高興，嬉笑著答他“好”。我們加速，一直加速，旁邊的小孩子們已被遠(yuǎn)遠(yuǎn)甩下。前方透出一圈圓圓的天光，是隧道出口。“繼續(xù)加速哦！”前方又喊。我們把“好”字拖長了尾音，落音卡在有些刺眼的天光里。

片刻后，眼前是一片大海。

我們都沒想到，沖出隧道，正前方竟然是海。我們歡呼起來。像電影里穿越時空的長鏡頭，進(jìn)隧道前還飄著細(xì)雨，沖出隧道后，是明媚的藍(lán)天和一大片碧藍(lán)的海。我們跟阿姨一家在海邊相聚，興奮地分享幾分鐘前那美妙的“穿越”時刻。

等我們重又回到隧道這頭，天空依舊零星落著雨。像是做了一個夢，雨連接起首尾，讓我們恍惚間不確定剛才是否真的看到了那片明媚的海。只有那落在臉上的雨，冰冰涼涼，像是帶我們回到了現(xiàn)實(shí)世界。

寫這篇文字的時候，我們這里剛落了一場雪。雪化如同落雨，只是聽不到雨打翠葉的聲響，也聞不到雨后泥土的氣息，總還是無法重溫舊夢。

或許等下次再出發(fā)去臺灣，我可以把那舊夢也塞進(jìn)行李，嘴里斷斷續(xù)續(xù)哼唱：“冬季到臺北來看雨，夢是唯一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