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瓦·阿爾托的設計思想與手法所蘊含的生態美學智慧
——以瑪麗亞別墅為例

李欣欣

（湖北大學）

正如吉迪翁在他的《空間·時間·建筑》一書中所述“無論他走到哪里，都把芬蘭帶到哪里”。在現代主義蔓延全球時，阿爾瓦·阿爾托能夠緊跟現代主義步調又能融合芬蘭特有的民族文化氣質和場所環境，使“人情化”設計成為芬蘭設計的代名詞。目前，我國設計正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歷史時刻潮流中，國外設計思潮如泉涌般涌向中國時，關于“守”和“新”我們在不斷地嘗試，同時隨著工業化進程的不斷深入，自然生態平衡被打破，也反思如何在生態的指導下開展設計，越來越多的目光聚焦到現代主義下的以阿爾瓦·阿爾托為代表的北歐設計，希望從中找到一條適合我國設計的生態道路。

一、“敬畏自然”的生態克制美學

孔子曾說：“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將自然放在了一個極高的位置。《莊子中院·達生》中講：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季羨林先生將“天人合一”解釋為：“天，就是大自然；人，就是人類；合，就是相互理解。”“尊重自然，取法自然”將建筑生長于自然之中，這與中國傳統哲學觀中的天人合一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阿爾瓦·阿爾托在芬蘭的建筑不僅是簡單地將建筑放置于環境之中，而是讓建筑與自然產生對話，借自然之形讓建筑有機化。他曾在奧斯陸北歐建筑會議上講“有人認為確定的形式和標準化的新形式是通向建筑協調性的唯一道路，我的看法正好相反，一種可以成功控制的建筑技術，應該強調最深層的性質在其自然有機體的生長和多樣化的反應，我認為這是建筑的唯一真正風格”。他將建筑融于自然，建筑之形取之自然。同時，在利用自然時始終保持自己的克制，自然而然引入建筑。瑪麗亞別墅中，首先，從物理角度的感官來講，在室內中盡可能地少隔斷，空間界面的轉換上更多的是依靠地面和墻面上的虛擬手段完成的，例如通過地面的高差和材料，通過頂面的色彩上的區別等從心理上建立一個不同空間的轉換，而放棄使用傳統意義空間上的隔墻；其次，對自然的運用上，以自己獨有的方式對自然進行的回應，例如：向自然學習疊合空間的交互使用，桌子與樓梯有一部分重疊，溫室花園和書房與方形的臥室空間存在重疊；最后，通過對玻璃和木材的充分使用，模糊了別墅內外的界線，體現出一種人與自然更加微妙的關系，甚至是人與自然的交流。

二、“詩意的棲居”的共生生態智慧

海德格爾在《筑·居·思》中指出：拯救大地遠非利用大地，甚或耗盡大地。對大地的拯救并非克制大地，并不征服大地——這還只是無限制地掠奪的一個步驟而已。《樂記·樂論篇》：“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和，故不物不失。節，故祀天祭地。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如此，則四海之內，合敬同愛矣。”中西方都談及了共生共存的相互關系，而自然是建筑最理想的模型。

在瑪麗亞別墅中不難看出他受到芬蘭地理環境的影響，海岸線、河流、植物等一切與自然有關的他都會成為他設計思路的來源，他充分利用波浪式的有機曲線來表現自然，特別在建筑曲線的屋頂、門廊和室內空間上。例如，瑪麗亞別墅中樓梯踏板的處理，門廳矮墻的彎，都體現著阿爾托對自然的模仿（如圖1、圖2）。其次，在建筑的處理上往往運用到當地的材料，并用暗示的手法體現在建筑場所中，并與現代手法相結合，從而創造出根植與場所和時間的建筑。最后，將極具生命的植物引入室內，如植物蔓延生長在主樓梯旁的木制欄桿上和客廳中，建筑外部也被植物所包圍，建筑內與外的呼應，傳達著阿爾托的建筑與自然共生協調統一的理念（如圖3）。

圖1 芬蘭海岸線

圖2 弧形入口雨棚

圖3 柱子上的藤蔓

三、“場所意識”下的生態智慧

1969年，海德格爾在《藝術與空間》闡釋了自己的“場所意識”，說到了空間化為人的安家和棲居帶來自由和敞開之境。而中方傳統的“場所意識”也可以從《周易》中看到，所謂“易之為書也，廣為奚備；有天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兩之，故六”。

首先，為追求人居上的自由和開敞，瑪麗亞別墅強調著連續空間，內部空間較為靈活和自由，這也就給與用來圍合整個建筑的材料極大的自由，強調室內空間的連續性，例如：他將房子的一樓集客廳、餐廳、藝術收藏于一體的公共空間，空間的連續性和開放性僅通過家具和樓梯進行分割，使別墅的內部交通動線變得流暢，樓梯由木桿支撐的頂棚，單獨的一組木桿增加入口的美觀，充當一層樓梯屏障，但透光的特性也進一步增加空間的流動性（如圖4）。

圖4 開放的一樓空間

其次，在瑪麗亞別墅中，使用大面積的玻璃，使得室內與室外的劃分變得魔幻和混淆，甚至于隨著時間的變化，光線透過玻璃在室內投射的光影，表達了四度空間的新概念，同時，由于人對自然光有著本能的反應，光影的變化也會使得空間在不斷地變化和流動，甚至于生長。在空間上，打破傳統的橫平豎直的外墻布局手法，使人們在空間內產生“自由、放松、熟悉”的心理感受。

最后，瑪麗亞別墅充分考慮到當地的地域文化與生活方式，表達了家庭與房屋之間的個人關系，例如：在餐廳中，無論是坐在那個位置都能透過玻璃看到室外的自然景色，在考慮家庭氛圍的同時也考慮到了舒適性（如圖5）。

圖5 餐廳

四、“仁者愛人”的親和生態智慧

孔子提到過“修己以安人”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將人的范圍加以擴大，延伸到自然萬物的話，那么就是人以平等的態度對待自然。阿爾瓦·阿爾托重點闡述過人性化的觀點既錯誤不在于理性化本身，而是理性化不夠深入，現代建筑最新課題是要使理性化的方法突破技術范疇而進入人情和心理領域。阿爾瓦·阿爾托的設計根據將人體的尺度，宜人的材料，精心的細節，溫柔的布局開創人性化設計的開端，也認為“建筑物的功能應該是為其使用者營造一種幸福感”。

溫度感，在瑪麗亞別墅中，看到了非技術和親近人性的自然的融合，無論是室內還是室外都處理自如，充滿人情，室內柱子上的藤條，條形的天花板，不規則的樓梯踏板，樓梯旁看似隨意的扶手，曲面墻的處理，看似隨意的柱列的安排，弧形的墻體，視線的安排，木材料和玻璃的結合運用上，都是對空間的柔和；同時，在一樓空間上起居室和服務空間上的距離安排充分體現對私密性的考慮。

精細化，“雙手想要看見，雙眼渴望去撫摸”，在瑪麗亞別墅展現出諸多的細節化設計，其門把手的設計，樓梯的踏步考慮材質與運動感，扶手采用平滑的過渡方式，增加連續感，柱子的搭建方式及由傳統的捆綁式形成。

五、“物盡其用”的樸素生態智慧

孔子曰：“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在現代社會中強調物盡其用的生態觀念。

首先，“阿爾托對木材有著特殊的情感和寄托，在他的室內中，大量的運用木材，并極大地發揮了木材在建筑與家具制造中的可能性”。木材取之自然，用之自然，并能夠直接喚起對自然的回憶，他對木材的運用并不是局限于他的感官特性，而是探索和挖掘木材的有機特性，是對自然主題的深化表達。除此之外，紅磚也是他所常用的材料之一，一方面紅磚代表著芬蘭獨特的地域特點，同時，為了更好地利用磚的特性，他在地面和墻身上使用不同種類，不同拼接，不同砌筑尋找不同的手法，充分發揮磚的特性（如圖6）。把握自然元素和文化元素，最后，繼續沿用芬蘭傳統建筑的壁爐，桑拿房等芬蘭特性的裝置，流露出最原始地域氣息。總地來講，他的設計手法并沒有以現代主義的絕對典型為目標，但卻能夠靈活使用歷史和芬蘭傳統圖示，并善于挖掘傳統文化中的民族情懷，以此引發人們對于地域文化的共鳴。

圖6 別墅外部墻磚的鋪裝

六、結語

瑪麗亞別墅中看到阿爾瓦·阿爾托100多年前對生態的態度，通過不同層次的材料、色彩、肌理、工業與自然的同時借鑒，暗示其對現代主義的重新定義，也讓這座人造別墅融入自然。在工業統治時代下的今天，“唯科技主義”和“人類中心主義”盛行帶來了越來越多的生態問題，“生態文明建設”為理論指導的包括美學在內的各種生態理論就孕育而生。其次，在面對我們的生活環境已然逐漸被鋼筋混凝土不斷包圍，不斷的一元化和模式化，如何“一只腳踩在技術理性之中，一只腳站在本土文化之中”和“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融為一體”成為我們設計師需要研究的課題。

最后，回歸設計的初衷——是一種讓人生活得更好的交流方式，滿足人們對自然、對細節、對生態的追求，也相信，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和生態美學觀念的不斷加強，可以協調好人與人、人與空間、空間與建筑、建筑與自然這四者之間的相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