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亙 以離別之名 書寫生命中的過客

作品：《如果有一天我將會離開你》

緣起：“我”的故事

那個淵野邊的打工人

“未來處女作你想拍什么？”當2011年于北京電影學院讀研二時的李亙看到劇作課的這個題目時，他很快交了包含大綱、梗概、人物小傳、分場等在內的《淵野邊》，并首次得到老師王紅衛的表揚——啰啰嗦嗦，看完還挺感動，值得去試試。

這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當然，也起源于一個許諾。2007年，他以交換生的身份到東京進行為期一年的留學，并常年在淵野邊地下一層的“南國亭”中華料理店打工，臨回國時，他對在店里照顧過他的中國打工人們說，“我會回來再看你們”。不曾想，就是這一句許諾，讓他有了把自己在東京的這一段私人過往搬上大銀幕的沖動。

在東京上課之外的日子，他沒有像其他留學生一樣，積極參加課外活動，到富士山、東京塔觀光旅游，去體驗正宗的日本茶道、泡溫泉等等，為此沒少遭到同學嘲笑，千里迢迢到日本留學，每天竟混跡在中華料理店！

李亙留學時，正值父親李雪健罹患癌癥，與病魔作斗爭的家庭至暗時刻，為了減少向父母伸手要錢，在南國亭這一偏僻的角落，李亙正式變身“打工人”，這兒的老板、店長姐姐以及大部分工作人員都是中國人，讓他在異國他鄉找到了一絲慰藉。在地下一層，李亙每天忙不迭地洗菜、點菜、洗杯子、打掃衛生、拖地……每周一到周五，下了課坐免費的校車，再倒兩次電車，六點半進店打卡，十一點離開。周末從早上十點忙到晚上十點半。“大家對你表示關心的方式是，每一個人吃飯都給你留一個小碟，所以我一天能多吃好幾個小碟的加餐，包括你累了，有人給你吃個杏仁豆腐什么的，就是那種很微小卻溫暖的東西。”

這段獨特的經歷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距離讓這一段經歷搬上大銀幕的種子發芽，還有漫長的時光。2016年，李亙的研究生導師田壯壯受邀參演張艾嘉執導的電影《相愛相親》，出于對偶像張艾嘉的崇拜，他以導師助理的身份進入劇組，每天看著張艾嘉、田壯壯、李屏賓、文念中等早已留名華語影壇的大咖聚在一起進行著最純粹的創作，在這種熾熱的氛圍感帶動下，李亙心底的導演夢一下被點燃了。

融合：“你”的共鳴

困在創作的十字路口

李亙的導演處女作第一個獲得共鳴的觀眾是他的父親李雪健，雖說父子情深，但這來之不易的共鳴足足花費導演一年的時間。時針要撥回2020年2月，在疫情爆發后不久，他把粗剪完的影片作為獻給父親李雪健的生日禮物，但父親說：“看完我沒要，我給退回去了。兒子流著眼淚走了。第二次看是一年以后，我給他鼓掌了。”

“拍這部片子像一顆種子，很早之前就埋下了，在《相愛相親》片場，種子才發芽了。”成全李亙達成導演夢想的最大功臣是張艾嘉，因為《相愛相親》的幕后班底幾乎都來助陣他的導演處女作，張艾嘉參演該片，并從編劇角度給了他極大的幫助。“為什么我就是看不到李小李到底長什么樣子？你一直遮遮掩掩，干脆讓他叫張小張，王小王算了”。這便是張艾嘉在建議李亙要大刀闊斧合并人物時給他的當頭棒喝。所以，當劇本修改完之后，正在淵野邊堪景的李亙收到張艾嘉發的微信“讀了新改的劇本，這一次我為你鼓掌”時，他都忍不住截屏留念。

把自己的親身經歷搬上大銀幕，李亙要不停地做選擇題。比如這部影片中的主角應該是李小李，還是南國亭的其他人，前者代表著成長主線，后者代表群像主線，很長一段時間，李亙被困在這個十字路口，一邊掙扎著一邊徘徊不前，因為作為新人導演的他，兩者都想要！

貪心的后果是，粗剪版本有將近四個小時，李亙必須要在成長和群像之間進行選擇。在走過很多彎路后，他終于下了狠心，李小李不該是故事的c位，他遇見的那群人才是片子的主角。這也是本片在北影節放映后在網上贏得口碑的關鍵，“本屆天壇獎最佳導演和最佳編劇的有力競爭者。以105分鐘的時長，講述了跨度長達一年的、七八位日本華人的故事。”這個豆瓣高贊短評無疑代表了一部分觀眾的共鳴。回頭來看，當李亙決定把個人成長故事的主線向日漂群像轉變后，他已經有了后者更易在觀眾中贏得共鳴的考慮。

影像風格呈現上也有不少相似的難題等著李亙來選擇。在堅持到日本原地拍攝，且取得投資人、幕后合作伙伴信任后，他于片場唯一的執念是影像一定要“克制”。為此他長久地在“不要陷入自我陶醉的泥淖”和“以最大的誠意讓觀眾感同深受”之間坐蹺蹺板，這種如坐針氈、難以拿捏的平衡也在一遍遍考驗、磨礪著李亙的導演功底。而后者也是該片雖然文藝小眾但能在一部分觀眾內心贏得共鳴的關鍵。

對于任何一個新導演來說，如何讓觀眾自掏腰包坐在電影院里共情你私人的故事，都會是一個難題。像賈玲拍攝《你好，李煥英》，蔣雯麗執導《我們天上見》，借助于親情之力和真摯情感尚能捅破觀眾眼前的窗戶紙，相比之下，李亙的導演處女作完全是在走獨木橋，他也為此苦惱過，在跟張艾嘉交流的過程中，苦于找不到落腳點，一個無名之輩怎么能讓觀眾心甘情愿坐在影院里感同身受一段創作者的私人經歷，張艾嘉建議他拋開一切雜念，堅持“去做”。他終于想明白，“首先要誠實地做自己。誠實地告訴觀眾你想要講一個主題是什么的故事，比如說離別，其次是你對離別的態度。我想嘗試著跟觀眾去探討這件事情。”在初執導筒的李亙心目中，盡力了就無悔。他覺得如果有觀眾看完后能想起一個人或是一個地方，就是這部小片最大的一種幸運。創作者有沒有真誠地投入作品去打動觀眾，觀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太真實了，當代青年的生活寫照。”有類似這樣的評論發出后，想必導演也能松一口氣了。觀眾可能沒有那樣的經歷，但情感是相通的，被電影傳遞的情感一擊即中，這一定是創作者走心了。

為了喚起觀眾的共鳴，片名從最初私人印記很強的《淵野邊》變成了上映時的《如果有一天我將會離開你》，雖然這個11字片名仍被人吐槽，但從商業角度客觀來看，還是要比原片名更具吸引力。

發展：一起向未來

下一站 翻拍

“無論我走到多遠的地方，我就是更在意犄角旮旯的東西。”這是烙印進李亙內心的一種執著。

得益于這種執念的力量，《如果有一天我將會離開你》中陌生人之間溫暖互助的離別故事走進了一部分觀眾心里。李亙憑借處女作入圍北影節，豆瓣評分7.1，父親李雪健為兒子欠的人情算是值得。雖然處女作的種子12年才發芽，15年才開花結果的過程很漫長，但35歲的李亙終于敲開了電影圈的大門，他的下一站已鎖定翻拍申河均、李光洙主演的高口碑韓國電影《我的一級兄弟》，電影講述了身體殘疾的哥哥和智力有缺陷的弟弟，兩個沒有血緣卻勝似親人的兄弟相互扶持相互照顧的感人故事。先不要一看翻拍就搖頭，《誤殺》《人潮洶涌》《這個殺手不太冷靜》等翻拍片還是取得了不錯的口碑和票房，已有珠玉在前。另外，從主題適配度來說，沒有血緣關系的兩兄弟跟南國亭中相互照料的打工人有異曲同工之妙，也是李亙能發揮自身優勢的地方。那么問題來了，用親身經歷趟出一條電影之路的李亙面對翻拍能否投注相似的沖勁，讓自己的光影夢想更加燦爛，我們拭目以待。（文 黃學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