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剛 家族冷暖 你知我知

作品：《春江水暖》

緣起：“我”的故事

從父母故事到家鄉變遷

顧曉剛是個地地道道的杭州小伙，從小生活在富陽。小時候，他總跟在父母的身后，在富春江邊嬉戲玩鬧。當地的其他人也一樣，釣魚、游泳、劃船，如此安詳且靜謐的氛圍深深地扎根在顧曉剛的記憶里。人們常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確，這條江水既哺育了他，也塑造了他。

十八歲高中畢業之后，顧曉剛在浙江理工大學攻讀服裝設計與營銷專業。據他的老師回憶，學生時期的顧曉剛戴個眼鏡，是一個安靜卻不安分的男生，做事很沉穩，同時骨子里又很有自己的想法。也許是這種性格所致，大三的時候，他迷戀上電影，并且開始紀錄片的創作，在有過一些拍攝經歷之后，滿懷斗志的顧曉剛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家鄉。

回到最初，顧曉剛想拍一個跟父母有關的故事。他們經營著一家飯店，但因為拆遷，只能無奈地選擇關門退休。本來電影片名都取好了，叫《顧家飯店》，可隨著想寫的角色越來越多，結構也就不知不覺地大了起來。在回家鄉調研時，顧曉剛發現富陽較兒時有了巨大的變化。通了高鐵，開了G20峰會，2022年還要舉辦亞運會，需要興建一些場館，這些都是近幾年較大規模的建設更新。小時候，周邊的環境似乎總不會怎么變，但長大之后，一切又如白駒過隙，哪怕試圖挽留也無濟于事。這種感觸讓他想要既講述自家的故事，也捕捉和記錄下家鄉的時代痕跡，所以，雖然當時資金還未到位，但也毅然決然開始了拍攝，從此之后，顧曉剛就踏上了不斷找錢的艱苦拍攝之路。

說到底，無論是最初的《顧家飯店》，還是現在的《春江水暖》，顧曉剛講的始終是自家的故事。相似的家庭結構、相似的職業認知，以及相似的生活經歷，談家庭、談愛情，以及談人情世故，這部電影中的分分秒秒都是對導演所經歷的真實情境誠摯地展現。可能在他的眼中，家鄉就真的如絕美的山水畫一般，令人沉醉和向往。

“我想也想不到，燒了三十多年的菜了，居然有一天能夠做演員。”顧曉剛的姨父在接受采訪時笑著說道。他在《春江水暖》中飾演顧家的老大，廚師出身，沒演過戲，甚至連電影都沒看過幾部，直接被外甥給拉去了片場，一去就是一年多。除此之外，電影中的很多角色也都由素人扮演，其中大多都是顧曉剛身邊的親戚和朋友，真實的漁民、真實的警察、真實的老師，甚至還涉及到患有“唐式綜合征”的特殊演員，是他二叔的兒子。據導演回憶道，因為他們大多都沒有表演的經驗，所以會安排很多臨時培訓，告訴他們要怎么演合適，這種感覺對他來說既真實又很特別。

《春江水暖》講述杭州富春江畔，四兄弟分四季輪流照顧中風后失智的母親，四個家庭面臨親情與生活的考驗，借由一年四季的冷暖變化如畫卷般徐徐展開。創作《春江水暖》的背后，借錢拍攝、家人擔任主演、橫跨春夏秋冬四個季節的拍攝計劃，這些青年導演在拍攝處女作時可能遇到的種種問題和節省成本的方法，顧曉剛幾乎都遭遇和采用了。拍攝過程幾度“擱淺”的《春江水暖》，最后是因為顧曉剛的故鄉情結打動了2018年北京電影節創投單元包括寧浩、梅峰等知名電影人在內的終審評委，獲得該單元“特別大獎”后迅速在電影節期間找到投資，拍攝和制作這才有幸逐步邁向正軌，屬于顧曉剛的電影夢生根發芽，即將綻放。

融合：“你”的共鳴

中庸平衡 現實關照

《春江水暖》聚焦城市變遷，以散點敘事的劇作方式展現了一個平凡的底層家族在四季中所經歷的糾葛變化。電影中流露出的真實質感令人印象深刻，而這些故事的展現都離不開導演自身對于生存環境的感觸和認知。

當顧曉剛帶著作品回到家鄉富春時，觀眾紛紛給出了極高的贊譽，稱《春江水暖》讓富春以鮮活和立體的方式“活”了起來。《春江水暖》中最能讓當地觀眾感同身受的便是一種聯結和詩意。顧曉剛之所以能把家長里短的現實生活拍得如詩如畫，正是因為這一方水土，很好地實現了幾者間的同頻同奏。非科班出身的顧曉剛最先用拍攝家鄉的方式贏得了生長于斯的父老鄉親的地域性共鳴。這是他邁向成功的第一步。

六百年前的《富春山居圖》展現了富春江畔頗具禪意的風土人情，而顧曉剛借由這一幅知名畫卷，用厚重的文化底蘊和沉得住氣、緩緩展現的長鏡頭描摹了六百年后富春江畔居民的生活變遷，《春江水暖》就這樣通過戛納電影節被推到了全球觀眾的眼前。

電影制作完成后，顧曉剛帶著《春江水暖》去了世界各地和全國各大城市，“去了日本、法國、新加坡、馬來西亞，還去了大理、廈門、北京、上海、杭州、重慶等等，基本相當于路演。”有趣的是，他發現如果是專業影迷居多的電影節，能取得大多數觀眾共鳴的點在于關注電影美學，如果是普通觀眾更多的展映，更容易對片中的故事產生共鳴。或許這也是《春江水暖》中國式中庸風格的集中體現，將故事和美學都做到了一種極致，觀眾可以從自己感興趣的角度獲取情感的共鳴，“其實中庸的意思是達到兩種極致的平衡，這兩種都是極致的追求，既要復雜的敘事量，又要極致的美學呈現。這兩者本身是矛盾的，需要去調和，這才是真正的中庸。”這部電影之所以能夠既取得專業影迷的認可，又能喚起普通觀眾的共鳴，除了導演在繪畫藝術和哲學品味上的功底，更重要的，他講述了一個極為接地氣的故事。正因為親民程度很高，哪怕是普通觀眾，也至少能拋開非專業的表演，感受到故事中的人情冷暖和時代變遷，反思當下的生活。這種對現實的關照才是真正落地的、直擊人們內心的關鍵，也是該片打通多層次觀眾，從電影節走向普通觀眾的關鍵。

絕大多數的觀眾沒能生活在富春江畔，但透過《春江水暖》這一個聯結傳統與現實的窗口，能切身體會到那種自《富春山居圖》中營造且一脈相承的嫻靜美好、靜中有動的詩意。當然，生活中還是有一地雞毛般的存在，面對顧家奶奶的養老問題，四個兒子家各有難言之隱，《春江水暖》用詩意的鏡頭語言和寫實的手法將傳統多子女家庭中的現實難題一一擺出，上有養老困境、中有經濟壓力、下有婚戀難題，這正是當下普通中國人都可能面對的現實。作為文藝片出現的《春江水暖》受眾有限，但對于深受房價、拆遷、婚戀、養老，關系民生的種種相似難題困擾的觀眾來說，該片都具有情感共鳴的可能性。

非學院派出身的顧曉剛選擇了一條不那么討好的路子，無形間給自己增加了不少困難，但這背后體現的是他對自己電影夢想初心的堅守，并且始終保持著熱愛和敬仰。所以在《春江水暖》上映后，有不少影評人稱其頗有《三峽好人》《一一》等經典作品的風范。其實，由此反射出的是不同代際創作者們身上共通的、對于真實生活的敏銳觀察與共情表達，這是華語影人所一脈相承的優秀品質。

總的來說，《春江水暖》之所以能夠在戛納電影節好評如潮，甚至被《電影手冊》收錄到佳片的名錄之中，原因就在于它是青年電影人飽含初心的創作，同時，折射了深遠的電影審美和哲學認知。要知道，現實關照和價值表達，想要做到任何一點都已經很困難了。顧曉剛能用家鄉故事打通電影節和普通觀眾，實屬可貴。

發展：一起向未來

三卷“山水圖”大展宏圖

人們常說，以夢為馬，而在《春江水暖》中，顧曉剛則是以夢為船。當觀眾們認真回顧起那個展現小城風貌時采用散點透視的十幾分鐘長鏡頭，一定會有新的體味，那種自然卻刻意，沉浸又抽離的視角，是華語影壇屬于顧曉剛的蓬勃創造力。導演用兩年歷經四季拍完《春江水暖》，但這只是他計劃中的卷一，后續還有兩部電影，目前圍繞杭州的“山水圖”第二部《草木人間》已經官宣投入制作，由陳建斌任藝術指導，蔣勤勤、吳磊飾演一對母子，講述了西湖茶山中一對母子的救贖故事，令人十分期待。相信在首作取得成功的情況下，顧曉剛接下來的作品在幕后陣容和技術層面能得到飛升和跨越，留給他的重中之重就是盡情且瀟灑地講述關于自己與家鄉的故事。（文 劉知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