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毅
帕金森綜合征涵蓋多種病因和臨床表現,可謂“一病多癥、一癥多病”,大眾甚至部分非神經科醫學人員所言的“帕金森”更指向于帕金森病(Parkinson's disease,PD),但實際上,患者所患的可能是繼發性帕金森綜合征或者帕金森疊加綜合征。麥穗兩岐,在非專科醫師眼中,血管性帕金森綜合征(vascular parkinsonism,VaP)和PD癥狀差別甚微,但是在專科醫師看來,兩者大相徑庭,其發病機制、臨床表現、治療和轉歸等差異極大。但即便神經專科醫師,在帕金森綜合征的早期鑒別診斷上也存在一定困難。幸而隨著帕金森綜合征診斷標準的不斷完善,目前已有了更適于臨床操作的診斷標準,方便臨床醫師對帕金森綜合征進行診斷。
關于VaP的預防和治療,需要完成的工作更加繁雜,其預防和診治幾乎涉及慢性非傳染性疾病的方方面面,需要關注腦血管病及其危險因素的防治,帕金森癥狀、認知障礙及多種并發癥的診治,以及規范中西醫聯合治療,避免過度醫療等等問題。那么,目前在診治VaP方面我們面臨哪些問題?需要在哪些方面進行改進從而解決這些問題?本文在此拋磚引玉,喚起大家共鳴,以進一步推動VaP的規范診療。
2015年,國際帕金森和運動障礙學會(Movement Disorder Society,MDS)推出了PD的臨床診斷標準[1];2017年,中華醫學會神經病學分會帕金森病及運動障礙學組鑒于臨床診治VaP的需要,推出了《中國血管性帕金森綜合征診斷與治療專家共識》[2];2018年,MDS循證醫學委員會發布了基于證據的PD運動癥狀治療綜述,總結更新了多種干預措施的作用[3];2020-2021年,國內分別推出了《帕金森病自主神經功能障礙中西醫結合診治專家共識》《帕金森病睡眠障礙中西醫結合管理專家共識》[4-5]。我們查閱了近5年國內外發布的相關指南、共識和推薦意見,發現其已細致入微地涉及到帕金森綜合征的多個角度,對PD、VaP的臨床工作都具有一定的推動作用(表1)[1-2,4-29]。盡管如此,VaP的診療仍呈現令人遺憾的離斷化表現:指南和共識繁雜且實施困難,基層醫院和醫師往往無所適從;MDS等權威機構不斷更新指南,力圖貼近臨床工作,但這些國外的指南和治療綜述需要正確解讀,也需要進一步消化吸收使之更加中國化,并且有機地結合祖國醫學,使其符合多層次醫療機構的需要;在基層醫師對VaP臨床表現識別不足的現狀下,推行大部分醫院不具備的高額費用的檢查,會令患者望而卻步;某些健康教育的宣教者本身對于疾病的理解偏差,導致宣教過度或不足;中西醫診療尚未真正融合,一些中醫藥聯合西藥治療的文獻報道可信度不足,需要去蕪存精。以上問題往往與指南和共識在醫務工作者中的解讀不足,推廣不充分有關。
隨人口老齡化的進程,卒中及血管危險因素的發病率增高,VaP的發病率也出現相應的攀升。臨床工作者面臨VaP的3大挑戰:識別、治療、理論探討和總結。
(1)識別的挑戰。如何在具有危險因素的人群中早期識別“雙下肢帕金森綜合征”?如何依據影像和其他實驗室檢查結果鑒別VaP和PD?目前多篇文獻報道多巴胺轉運蛋白(dopamine transporter,DAT)成像不僅能鑒別PD和VaP,還能預測VaP患者對左旋多巴的應答情況[30-32]。有學者報道,對于DAT成像基本正常但出現彌漫性白質高信號(white matter hyperintensities,WMHs)的“雙下肢帕金森綜合征”患者,通過定量分析的18F-N-(3-氟丙基)-2β-碳乙氧基-3β-(4-碘苯基)去甲托烷(18F-FP-CIT)PET,比較其與PD患者之間紋狀體DAT的可用性模式,發現影像表現為WMHs的VaP患者出現DAT可利用性彌漫性下降,并且DAT模式出現特定區域的梯度變化[31]。這些研究也有助于識別那些合并神經變性病的VaP患者。
(2)治療的挑戰。2018年,MDS發布的PD運動癥狀治療綜述有助于指導VaP的治療[3]。該綜述將治療分為以下5個方面:預防和延遲疾病進展、單藥緩解癥狀、輔助左旋多巴緩解癥狀的治療、預防和延緩運動并發癥、運動并發癥的治療。另外,該綜述還系統闡述了PD多種治療方法的進展,其結論可以作為治療VaP的參考。我國使用中醫藥治療卒中較為普遍,中西醫結合治療較常見,但是作為卒中和腦血管病的下游疾病,VaP的中醫藥治療缺乏高質量的研究報道和系統評價,因此也缺少基于系統評價的高級別推薦意見。
(3)理論探討的挑戰。從卒中的診治歷程來看,規范化用藥、早期溶栓和動靜脈溶栓橋接治療等,讓患者受益頗多,而卒中診治的中西醫之爭變成中西醫結合,從癥證之爭變成分型加辨證施治,這些都是令人鼓舞的。不過,令人遺憾的是,對于與腦血管病關系密切的VaP的診療,目前相關的規范性文件較少,表1中匯總的VaP的相關指南和共識很少,尤其是對多巴胺應答差的患者的治療,目前仍沒有較明確的診治推薦。
以上挑戰是目前VaP診療的短板,應鼓勵更多的卒中研究者對此進行深入研究。
民之所憂,我必念之;民之所盼,我必行之。中醫藥的治療在我國應用廣泛且接受度高,我們應該按照群眾的需要進行更多的研究推進。VaP在中醫中被歸于“顫證”,對其進行湯劑飲片、針灸和其他中醫治療的報道很多,臨床上治療VaP時也經常采用中成藥聯合抗PD藥物治療。國際上通常把針灸、中草藥、食療和按摩等稱為補充和替代醫學(complementary and alternative medicine,CAM)。亞洲國家和地區最常用的兩種CAM干預措施分別為針灸和中草藥,美國則常用膳食補充劑和按摩。韓國從2016年由韓國醫學卒中協會組織,歷時2年,對于針灸、草藥、氣功、太極拳和聯合治療等措施進行了總結,于2018年10月發表了《帕金森病的補充和替代療法:循證臨床實踐指南》[13]。該指南被認為填補了關于CAM干預措施學術領域的空白,為醫療保健專業人員和患者提供有關CAM干預獲益和危害的最佳臨床證據,我國對于此指南也有相應的解讀[33]。不得不承認,該指南存在一些亮點值得我們借鑒:其涵蓋的范圍包含源自傳統醫學的草藥、針灸、艾灸、藥物針灸、氣功和太極拳等多種方法,以循證醫學的隨機對照試驗為證據,列出了推薦等級(表2),這些CAM措施可與抗PD藥物主流醫療實踐結合使用。個人認為,這項指南既是剛需也是警鐘,提醒我們應盡快組織研究人員總結和探討中醫藥在“顫證”方面的治療證據并形成規范的推薦意見。

表2 《帕金森病的補充和替代療法:循證臨床實踐指南》中對CAM的評價內容與推薦建議[13]
VaP和PD相比,其血管因素的影響眾目昭彰。目前與VaP有關的病理生理機制,如交感神經系統、內皮素系統、腎素-血管緊張素-醛固酮系統和基因表達等的研究較多[34-36],VaP相關的影像檢查,抑郁、焦慮和認知等臨床問題的診治也有較多研究可供參考[37],這些為臨床工作帶來深遠的思考和發散式的研究方向。多年前,我曾經參加過缺血性卒中“單抗vs. 雙抗”的全國辯論賽,而今,抗血小板理念已經越來越明確。對于VaP來說,這也是一個啟示,理不辨不明,更多爭論會帶來更多思想碰撞。VaP采用抗帕金森藥物聯合CAM干預措施是比較適宜的選擇,那么如何聯合?聯合的具體內容有哪些?目前的循證臨床實踐指南對此的推薦仍然是不全面的,這是醫務工作者面臨的客觀問題。啟動VaP的真實世界研究會幫助我們揭示其中的規律。卒中的全面性治療已經發動,從危險因素的防控到并發癥的識別防治,VaP對于運動功能的不良影響和隨之帶來的一些列問題亟待解決,我輩“沐甚雨,櫛疾風”,仍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