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橋坐落在家鄉長湖水與新寨河交匯處,地屬李家塘,矗立至今已五百余年。
太平橋屬古典式廊橋。橋上有三座廊亭,分置于橋兩頭和中間。各亭角飛檐伸展,似雄鷹展翅奮力飛向藍天,雄渾有力,讓人生出一種搏擊長空的豪情與壯志。亭上青瓦層層,你覆蓋著我,我覆蓋著它,重重疊疊似魚鱗。
橋身兩邊蓋出瓦檐兩層,遠觀仿佛游龍臥波,成雙成對玩耍嬉戲,一往情深。恰似題聯“五百年晨風暮雨,一橋橫臥飛虹影;三千片黛瓦青檐,二水合流泛稻香”。 橋內立柱眾多,柱的間隔鋪以木板,方便往來人員停留、歇息。橋板也是木的,踩踏上去嘰嘰嘎嘎地響,似蟲在草叢吟哦,似知了在柳梢低唱,聲音輕輕淺淺。
時在小雪、大雪間,我佇立橋頭,眼前是漠漠田野。晚稻已顆粒歸倉,唯有禾蔸整整齊齊排列著,浸泡在冬水田里做來年的春夢,曾經豐腴的田野減肥瘦身,空落落一片。紅薯收藏,滿坡新翻的黃土恰似翻開的書頁,擱在青山綠水間。北風吹起口哨,像條出游的狗懶散地四處閑逛。遠外,民舍嶄新,紅墻黃瓦在冬陽下熠熠生輝,偶爾能看到舔著青瓦慢慢升騰的炊煙,在這個鋼筋水泥成片的鄉村,這是難得一見的景象,會勾起詩人淡淡的鄉愁,“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
更遠處的山岡梯田上卻喧鬧著一抹鮮紅,它們被冷風吹得臉若桃花,正羞羞怯怯地藏在冬季依然青蔥翠綠的樹葉間,像調皮的孩童跟你捉迷藏。那是引領家鄉冬天走向的無數紅燈籠,它們連片成園,百里錦繡連著崀山。它們就是被新寧人民驕傲地稱為“圣果”“致富果”的水果——臍橙。色彩斑斕的梯田里有忙碌的農人在穿梭,他們正辛勤地收獲著歲月饋贈的希望。在臍橙園里舉辦的“臍橙節”,年年如約而至。在豐收的臍橙園里創造性地開過“臍橙音樂會”,緩緩流淌的韻律把臍橙都灌醉了,三五成群在枝頭跳舞。
關于太平橋的記憶,大約要追憶到三十年前。那時,年輕力壯的我總喜歡在夏天去河里撮魚和蝦米。某個正午時分,穿著短衣短褲的我,腰間扎著一只竹篾編織的洋笆,雙手握著用尼龍布做成的撮箕,蹚出一路水花來到太平橋下的水域,奮力撮向河邊一兜樹根下,收網之際就聽到撮箕里一陣水響,嘩啦啦如粥沸水熱鬧異常。我暗喜,忙小心翼翼收網,生怕那些活蹦亂跳的魚兒躍出撮箕歸于河里。撮箕一離水面,滿是金黃色的黃臘咕魚,一數竟有十三條之多。這種黃臘咕魚肉質鮮嫩,熬的湯金黃透亮,味道更是妙不可言:有雞湯的濃烈,有魚湯的清爽,更有海鮮的鮮美味道。我正聚精會神捉拿魚兒的當兒,岸上傳來一聲喝彩聲:“好家伙!把太平橋下的魚兒一網打盡啦!” 我一驚,舉目一望,但見一位七八十歲的老人,放下一擔柴火正凝視著簸箕里的活魚。老者鶴發童顏,撈衣扎袖,精神抖擻,我忙問:“老人家,這橋叫什么名字?”
“叫太平橋,建于明嘉靖年間,距今五百年了,比柳山的紅軍橋要早修建百年。相傳,嘉靖皇帝時,陳氏先祖企望太平中興,兩岸人員往來方便,建此橋名為太平橋。”
老人介紹說, 太平橋上曾走出直隸總督劉長佑、兩江總督劉坤一兩位晚清大臣。劉長佑的老師是陳佳保,陳佳保又是他姑父。七歲時,劉長佑隨姑父讀書,一直到發跡,李家塘許多同齡人是他的發小。劉坤一祖母也是李家塘人,劉坤一認表叔陳在庠為義父,也在李家塘長大。劉坤一的侄兒又娶李家塘陳氏為妻,姻緣久矣。清御醫陳坦齋、北大教授陳貽焮也是李家塘人。李家塘還走出了陳佳瑛、陳佳璜、陳經述、陳周愷、陳月亭等新寧近代名人仕士。
老人滔滔不絕地講來,我當時聽得震驚。一座檐瓦散落、橋板腐爛的木橋,竟有如此豐滿的傳說,有眾多的人物相連。真是:太平橋不長,歷史很長;太平橋很窄,架通兩岸的道路很寬。傍晚回到家中,我揮就一篇《捕魚者樂》短文。
歲月一晃,三十年如風過耳。辛丑年冬月,文友余達探訪新修復的太平橋后,感懷:“廊橋秋半露清涼,風雨滄桑百載霜。滾滾紅塵多少事,一江春水到瀟湘。”
而今太平橋又由陳姓人氏操勞修繕,面目煥然一新,真是時代的幸事,也是太平橋的幸事。
作者簡介:
楊明,湖南新寧縣人,作品散見于《散文選刊》《中國文藝家》《西部散文選刊》《唐山文學》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