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情感發展角度下托育機構家具的情感化設計

張 蔚 Zhang Wei

(成都大學美術與設計學院，四川成都 610106）

托育機構針對0-3歲嬰幼兒開展照護服務，近三年呈現出快速發展勢頭。2020年10月中央發布的“十四五”規劃將建設普惠性托育機構作為我國民生工程重要建設對象，并將托位數增加了2.5倍，強調推進嬰幼兒照護服務專業化、規范化發展。

托育機構的家具主要用于滿足0-3歲嬰幼兒在機構中心的一日生活所需，支持保育教育活動開展，涉及到班級活動教室和功能型教室的空間組織、功能分區、游戲材料投放等方面。它們不同于家用嬰幼兒家具和幼兒園家具，更具針對性和專業性。目前國內缺少針對托育機構的家具設計研究，這與國家加強嬰幼兒照護服務專業化、規范化發展的社會環境形成鮮明落差。關聯程度較高的幼兒園家具設計研究主要針對3-6歲兒童，在情感化設計的相關討論中，多聚焦于形態、材質、色彩、結構形式，鮮少從兒童的情感需求與情感發展角度入手。

筆者結合原創研發實踐經驗，歸納整理相關設計方法，圍繞情感化設計三層次理論框架，深入探析托育機構家具如何從嬰幼兒情感發展角度出發開展情感化設計，使家具設計轉變設計定位與動機，從單純的物質環境投放轉化為物質環境與非物質環境的構建，創設支持性學習環境，幫助托育機構專業化、高品質發展。

1 托育機構家具的特征

托育機構的家具不同于家庭環境中的嬰幼兒家具，有著特殊的使用環境和功能要求。住建部國家行業標準《托兒所、幼兒園建筑設計標準》（筆者參與編寫）規定，托育機構的空間環境由乳兒班、托小班、托大班、公共活動空間、戶外活動空間等部分構成，需提供專用的嬰兒床、幼兒床、活動桌、幼兒椅、玩具柜，以及配合繪本、美術、扮演、感統訓練等活動開展的一系列專用家具。通常一個托育機構需購置數百甚至上千件家具產品，涉及幾十種不同類型的家具。這些產品區別于家庭端嬰幼兒家具，體現了托育機構針對0-3歲嬰幼兒照護、養育、教育的專業能力。

托育機構的家具并非兒童個人專屬用具，需要滿足兒童私享與共享的需求。家具既是嬰幼兒一日生活、游戲場景的載體，更為保育教學活動的開展提供了環境支持。如家庭儲物柜常帶柜門，方便物品的收納、儲存及清潔；而托育機構的教學柜常做開放式設計，以滿足游戲材料的投放和可視，方便幼兒自由選擇。因此托育機構家具設計需結合保育教育場景，滿足0-3歲嬰幼兒在托育機構中的生活、游戲、教育等成長發展需要，包括情感發展的需要。

2 情感化設計在兒童家具中的研究情況

美國諾曼（Donald Arthur Normam）在《情感化設計》（1986）中結合心理學研究提出本能、行為、反思三個層面的研究框架，學者們基于諾曼教授的三層次理論框架，在兒童家具設計領域展開了進一步的研究，衍生出相關設計方法、設計策略以及情感測量模型，提出了游戲化、童趣化、玩具化等設計角度。其中結合三層次理論框架，童俐提出“形象與印象、功能與人機、想象與感受”[1]；姚貴洋提出兒童家具的情感化設計目標為“內在教化意義、中層感受層面、外在形式層面”，梳理了形態、色彩、材質等情感化設計因素[2]。這些成果對理解兒童家具與情感化設計的關系有著積極意義，但由于未深入開發一線工作，其實踐結果還不足以呈現研究結論。此外學者基于功能性與體驗性，對情感化設計的具體應用展開了討論，如戴欣提出從活動區域的功能布局入手進行模塊化設計，使設計與研究工作更具針對性[3]；史楠,張帆基于兒童家具成長性設計概念分析了設計的影響因素，指出需要考慮兒童的娛樂性和生活性需求[4]，但情感化設計并不是其研究重點；鐘光明,林曉如結合了兒童認知能力進行了有力探討，提出了成長性兒童家具需考慮安全性和趣味性，其研究對象是3-12兒童，未涉及0-3歲嬰幼兒[5]。

綜上所述，兒童家具設計領域已開展了情感化設計的相關研究，但尚未涉及托育機構家具，也極少從兒童情感發展角度予以關注。因此有必要了解嬰幼兒情感發展特點，充分結合托育機構的特殊環境條件進行深入解析，清晰情感化設計的定位，有針對性地開展研究與設計工作，進而為托育機構創建一個值得信賴的高質量養育環境。

3 嬰幼兒的情感發展特點

0-3歲嬰幼兒在不同年齡段情感表現出不同特征。0-12個月階段，嬰兒喜歡愛撫擁抱，對照顧者的微笑、面部小肌肉動作和輕聲安撫有著積極、愉悅的情緒反應[6]，有反應性的自我調節表現。1-2歲階段，嬰幼兒大肢體行動力加強，喜愛拍手、點頭、爬行、扶走、與照顧者保持親密肢體接觸等，積極情緒表現為依戀、安全、放松、好奇，會使用舒適的物品平復自我的情緒。2-3歲階段，幼兒進入主動語言發展階段，在游戲活動中發展動作、語言、情緒、社會等能力，在活動中表達情緒，在假想的情景中管理自己的未知感，運用語言表達輔助自我情緒解釋及調節。可見0-3歲嬰幼兒的情感發展具有階段性和特殊性。

此外嬰幼兒對照護環境表現出安全型依戀關系。安全型依戀關系包含了物理環境下的安全特征，也涵蓋著心理環境的依戀、尊重特征。因此一方面應當保障環境的安全、舒適，這是情感發展的物質環境基礎；另一方面營造尊重和接納的情緒氛圍[6]，鼓勵嬰幼兒發展情緒觀察能力和情緒調節能力，通過創設支持性學習氛圍，營造良好的情緒交往氛圍，鼓勵嬰幼兒積極情緒的發展。

4 嬰幼兒的情感發展與情感化設計的關系解析

4.1 本能與互動

本能層的設計基于感官系統的調動，感官所接觸感受到的形態、色彩、材質都能很好地激發嬰幼兒與使用者愉悅的情感，提高嬰幼兒感覺器官的敏感度、分辨力和感受力[7]。目前兒童家具有運用活潑的圖形、明快的色彩或趣味化的外觀造型，但我們應當看到表面的美化裝飾是對情感化設計較為淺表的運用，簡單的擬物化設計、卡通化設計并不能滿足兒童情感發展更高層次的需要。在體驗中擁有安全感、歸屬感，重視情感化設計對內在情感發展的塑造能力，幫助幼兒建立自信、獨立的人格，獲得伙伴及社會身份的認同感，應成為本能層關注的要點。

2020年12月國家衛健委發布的《托育機構保育指導大綱（試行）》提出“創設溫暖、愉快的情緒氛圍”“與嬰幼兒建立信任和穩定的情感連結，使其有安全感”。美國《0-3歲早期學習指南》強調了良好的學習環境是由舒適、健康的物質環境和安全、可靠的社會情感環境共同構成的，在社會情感環境中，要重視安全的依戀關系是健康的社會情感發展的基礎；滿足嬰幼兒的生理心理安全感；重視社會情感的發展，這和發展智力同等重要[8]。幼兒在環境中所感知到的安全感與其對情景的認知評價密切相關，而家具構筑的物質環境與非物質環境，是幼兒對周圍情景產生認知評價的基礎，家具尺度、造型、材質、色彩等都能很好地服務于幼兒安全感的心理環境構建。

以教具柜為例，它們主要用于存放教學材料以及分隔區角。常規的教具柜多是刻板生冷略顯笨拙的造型，其高度與幼兒的身高相近，側面木板封堵了幼兒視線，使其產生一種障礙物的不安全感。此外笨重的教具柜讓女性教師搬運起來也并不方便。筆者團隊設計的“小U”，下端圓潤的曲線處理提升了視覺上的輕盈感，增設的滑輪便于教具柜移動；側板的把手位設計為笑臉，配合圓潤的造型，讓老師和孩子們會心一笑（圖1）。可見將功能需求與感官本能感受結合的設計能更好地優化環境氛圍。

圖1 大夢家原創家具“小U”教具柜

除此之外，私密空間也能為嬰幼兒安全感構建提供價值，對互賴安全感和獨立安全感的發展起到積極作用。私密空間是指一個相對獨立的、免受他人打擾的空間，可由成人創設，也可由幼兒自行建構，常見小帳篷、小房子的形式。筆者團隊將伙伴關系與私密空間設計融合，設計了“象仔”伙伴系列，以另一種視角設定私密空間。“象仔”整體外觀為渾圓的小象寶寶，身體部分的造型虛實結合，具有半開放的特點，形成內部私密空間(圖2)。幼兒在使用時身體內蜷進而形成一種姿態上的依賴感，一到兩名幼兒可在此閱讀繪本或自主活動。“象仔”投放市場后獲得了園所和嬰幼兒的喜愛，相較恐龍、河馬、犀牛，“象仔”最受歡迎。這樣的市場選擇也令我們反思。盡管其他三類動物同樣體型巨大，但大象性格沉穩溫和，自身的性格給予的心理暗示比簡單的外形仿生更為重要，因此幼兒將其視為伙伴。同時“象仔”身體內部構筑的小空間有一種安靜、隱秘的情感意味，幼兒在感官上接收到信息，動作、姿態又帶來本能反應，使本能層的體驗感受由感官感受上升到情感互動，進而推動情緒能力的發展。情緒能力是社會能力的一個重要組成方面，反映著個體心理發育以及社會適應力發展的情況。托育機構家具設計將兒童情緒反應結合到環境的引導與幫助之中，對促進嬰幼兒情緒能力的發展有著積極意義。

圖2 大夢家原創家具“象仔”

4.2 行為與探究

行為層的設計關注使用者在物的使用過程中所體驗到的“用”的效能[9]。兒童家具重視使用過程所帶來的愉悅感、趣味性、游戲化等特點，而托育機構的家具在提供游戲、趣味等愉悅體驗感受的同時，還應考慮游戲活動在教育教學中的意義與價值，并將其轉換到行為層的設計之中。

游戲作為一種學習方法在嬰幼兒成長期扮演著重要角色。創設靈活、自主、互動的游戲環境，對促進幼兒發揮自由選擇的權力起著積極的影響，更可以促進幼兒的自我學習、自我探索、自我發現與自我完善[10]。嬰幼兒在12-36個月期間，是個體行為習慣養成的起始和關鍵期，語言、行為、情感、社會交往能力處于較快發展時期。因此，托育機構家具在設計中應準確把握游戲活動在行為層方面的價值，創設實施游戲活動的環境條件，方便幼兒自主探索，引導行為習慣養成；鼓勵自主學習、自由結伴，在共同游戲中建立合作意識，學習情緒自我調節與控制的能力。

以美術區角為例，美術活動有助于提升幼兒的觀察力、想象力、創造力。在傳統的美術活動中教師往往擔任主角，幼兒處于被動狀態。相應美術區的家具多采用傳統教具柜（架），畫材由教師統一管理收納，待游戲活動開展時再分發給幼兒。而良好的美術區角活動重視藝術材料的豐富性，讓幼兒從被動狀態轉變為主動選擇、主動創造，能夠自由發揮想象力[11]。筆者團隊設計的“小美”（圖3）針對美術區角活動，分置式的畫材收納空間為幼兒創造了相對獨立的個人物品儲放空間，鼓勵幼兒自主收納管理物品，引導其行為發展。兩面上下設置的涂鴉黑板提供了開放式游戲場景，便于幼兒自主結伴，共同游戲，在與同伴互動游戲中體驗情緒交流，同時也反映了私享與共享活動方式相結合的設計考量。這一設計思路在“兜兜桌”的設計中得到再次演繹。游戲活動桌同樣是一個分享環境，常常四個或六個幼兒共享一張活動桌。“兜兜桌”在游戲活動桌的四角設置了四個物品儲放筐，幼兒在開展桌面游戲活動時既能自主管理、收納自己的物品，又不影響幼兒學習協調與分享（圖4）。

圖3 大夢家原創家具“小美”

圖4 大夢家原創家具“兜兜桌”

由此可見，家具創設出適宜自主游戲活動開展的環境條件，可減少成人不必要地介入與干預，讓幼兒能自主地摸索著、探究著學習，激發幼兒動作發展，在發展自我意識的同時也培養完成任務的意志與品質，從而促進幼兒身心成長發展。我國《托育機構保育指導大綱（試行）》明確指出“應當通過創設適宜的環境，支持嬰幼兒主動探索、操作體驗、互動交流和表達表現。”國外如日本《保育所保育指針》、美國《0-3歲早期學習指南》、英國《早期基礎階段法定框架》，也強調機構的家具設施需有效支持高質量的兒童活動，讓幼兒自由進行探索、操作。因此，從行為層出發的托育機構家具設計不應僅僅停留在使用功能的表層，而應當深入理解幼兒游戲活動的目的與意義，進而提升“用”的效能，用家具創設適宜的環境鼓勵游戲活動的自主開展，促進幼兒自我發展，建立良好的同伴關系。

4.3 反思與引導

情感化設計中反思層的情感體驗反映了使用者對產品信息的理解和對產品意味的體會。一方面設計師主導性地設定意圖，其個人因素、情感表達、文化背景會主導產品的定義，另一方面使用者自我構建情感對象，豐富他（她）的情感體驗過程。

0-3歲是個體身體、語言、認知、情感、社會性發展的重要奠基時期，嬰幼兒自身的機能發展、情感發展會呈現出顯著的成長與變化，積極發展幼兒的情緒表達、情緒理解能力，對促進其認知發展、情感發展起著重要影響。2018年世界衛生組織發布的《培育性照護框架》指明“通過互動給予情感上的支持與響應，為他們提供早期學習的機會”[12]，而創設豐富的情景有助于培養兒童的情緒能力[13]。通過家具構建的互動場景能引導幼兒積極情緒的發展，促使幼兒自主構建游戲情景，反思其行為方式，引導其建立正確的行為認知。

以繪本閱讀區為例，閱讀區的環境創設對引發幼兒的閱讀興趣、發展幼兒的閱讀能力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在構建教育環境時應考慮物質環境與非物質環境兩個層面，既要對家具設施、空間位置、圖書材料等物質環境進行考量，也需要重視閱讀環境的心理舒適度、自由度、趣味性等氛圍營造。傳統的繪本架僅實現了書籍的陳列展示功能，忽視了幼兒在繪本閱讀活動中的行為特點與情感發展需求。通過對教學活動觀察和教師訪談，筆者團隊將繪本區構建為伙伴與醫生的情景關系，設計了“小布克”和“布克醫生”（圖5）。“小布克”可由兒童自主調節三種隔板姿態，使其充滿自由度和趣味性；“布克醫生”十字形符號指代了醫生的身份，也引導幼兒將破損的圖書投放在此，交給“布克醫生”進行修復。這一情景的設計一方面為幼兒建立了角色認知，另一方面也啟發了幼兒日常愛護圖書、與老師一同修復圖書的行為。孩子們自己更發展出了角色扮演的活動內容，給“布克醫生”打電話預約圖書看病的時間，在修理圖書的時候神情溫柔、動作細膩，儼然一副小醫生的專注態度，讓閱讀區家具不再簡單停留在物品的存放，而是創設了交流溝通環境，豐富了兒童的情緒體驗，在引導兒童認知行為、反思行為的同時，也給予了積極情緒的創造。

圖5 大夢家原創家具“布克家族”

可見，通過情感化設計，托育機構家具可以參與到兒童情感發展的情景構建中，關照幼兒情緒和培養情景識別能力，進而引導兒童自己建構積極情緒。情緒情景識別是情緒理解的重要組成部分，情緒調節能力亦可通過提高個人在問題情景中的專注能力與反思能力得到發展[14]。對幼兒進行相應的引導，激發其反思行為與積極情緒，提升認知能力與情緒能力，這將有利于幼兒自我認知和社會能力的發展。

5 結語

近年來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持續關注社交和情感技能對個體幸福與社會進步的作用，其相關研究與報告明確社交和情感技能在學前教育時期相對更可塑。美國“早期兒童縱向研究”分析表明幼兒園時期形成的社交和情感技能（重點是兒童的自我控制、學習方法和主觀行為）能促進幸福感的提高[15]。從幼兒的情感發展角度設計的托育機構家具，能夠更好地豐富嬰幼兒的情緒體驗，幫助嬰幼兒建立自信、獨立的人格，促進嬰幼兒自我認知與情緒發展，建立良好的同伴關系，有利于培養嬰幼兒的情感技能和社會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