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6號泡泡

［美］A. T. 格林布拉特 翻譯 / 許言

美國作家A.?T.?格林布拉特多次斬獲雨果獎、星云獎，但她的作者簡介開頭第一個頭銜永遠是“機械工程師”。這篇《476號泡泡》是少有的書信體佳作，格林布拉特用她神奇的腦洞為我們展示了一種“泡泡”的多維宇宙的一角，用有限的故事留給大家無限的想象空間。本期還選登了她的另一篇小故事《在世界的腹部提問》。事實證明這位機械工程師不僅可以寫硬科幻，稍微軟一點的，她也能寫得新奇美妙、引人入勝。別誤會，軟科幻可不是隨便弄一個設定瞎編了事。再軟的科幻，核心設定也必須有清晰嚴謹的邏輯。兩個故事一個偏硬，一個偏軟，都完美體現了這一點。

收件人：喬·托雷斯

發件人：德尼·科恩

發送時間：2032年4月23日周五?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6：44

主題：476號泡泡——請求回復

喬，

你到達你的泡泡已經4個小時了，我還沒收到你的郵件。什么情況啊老兄？你還活著嗎？

愛你，

德尼。

收件人：德尼·科恩

發件人：喬·托雷斯

發送時間：2032年4月23日周五?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7：21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發送回復

親愛、耐心的德尼，

旅途順利，感謝關心。我們在黃昏之前到達了476號泡泡，我在傳輸電梯里待得快瘋掉了（我今后要稱這電梯為幽閉恐懼癥末日箱）。我的旅程甚至沒有你的長。說真的，你是怎么做到在傳輸電梯里旅行10個小時不殺人的？

德尼，我沒有及時給你電郵，是因為我要跟著團隊行動，顯然我們在天黑之前有很多鬼東西要搬進室內。他們竟然能把這么多設備打包進小小的電梯里，你看了肯定驚呆。我的胳膊好疼，本來打算倒頭就睡，明天再給你消息。但我還是忍住了睡意回你，因為我們是好朋友。

對了，這里改裝的WiFi信號很差，不知道明天早上還能不能用。

你在25號泡泡的生活如何，是不是有滋有味？

我已經有點想你了，

喬。

收件人：喬·托雷斯

發件人：德尼·科恩

發送時間：2032年4月24日周六?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0：18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定義一下“有滋有味”

親愛的喬，

行吧，托雷斯，我再也不想替你擔憂了，珍惜我最后的一絲關心吧。

電梯絕對是旅途中最糟糕的部分。和我說說，你那邊的泡泡是什么樣子的？把你那藝術碩士的頭銜用起來，生動描述一下吧。我在一個完全沒有文化熏陶的無菌空間站里，難道還會比這里更差嗎？你不是開玩笑吧，WiFi信號差？你申請去的袖珍宇宙是有多落后，多糟糕，老兄？你的分析設備中有一半都得靠網絡，不是嗎？

有滋有味是相對而言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泡泡宇宙的空間站里當天文學家是一件很酷的事？并不是。

大約150名研究人員爭奪兩個遠程望遠鏡的觀測時間，所以一點也酷不起來。想要插隊，就得拿出有前景的研究。“泡泡宇宙，機遇多多！”不敢相信我竟然被這種宣傳語給騙了。好事也有，食堂的飯菜終于有了改善。食品科學家是新地球公司兩個月前雇來的，他們現在學會了使用下層甲板的廚房實驗室。我今天吃到了實驗室培養出來的鮭魚。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鮭魚了。可能上一次吃還是你在魚缸餐廳過生日的時候，好像是2024年？鮭魚的味道和我記憶中的差不多。

不過，這里的咖啡還是很爛。我在認真考慮戒掉咖啡，轉而喝茶。但在脈沖星團隊的朋友告訴我，茶的味道也不怎么樣。唉。

你覺得為什么會有人建好一個完整的空間站，然后直接遺棄呢？

祝好，

德尼

P.S.?還是很高興你沒事。

收件人：德尼·科恩

發件人：喬·托雷斯

發送時間：2032年4月25日周日?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9：37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我好累

德尼，

首先，很抱歉得知你的研究進展不太順利。望遠鏡觀測還要排隊，聽起來一點也不公平。

其次，別和我抱怨你攝入蛋白質的選擇有很多。如果我想要吃到類似鮭魚的東西，得去捕捉在沙丘上滑行的某種沙魚。我還沒有吃過，但聽說它們的味道不像羅非魚，更像串味的野豬肉。

說真的，這個泡泡的環境非常奇怪，看起來像典型的撒哈拉沙漠景觀，有著一望無際的沙丘和層層漸變的色彩。但沙子的顏色是艷紫色，而且巖石的數量也更多，景色毫無生氣。

但是……

但如果你往地下挖，比如挖個一米，就能看到富有生機的跡象，類似生命體的東西。我們還沒有找到水源。（看，我已經用了?“我們”，好像我團隊意識多強一樣）。我說的?“我們?”是指和我一起工作的十幾位生物學家和地質學家。我就是一個表面光鮮的記錄員，實際上就像手持設備的小狗，只會跟著科學家們到處亂跑。

世紀大難題，對吧？到底是誰建造了空無一人的空間站、城市還有糖果工廠？（沒錯，根據這篇文章說的，糖果廠是上周物理學家剛剛發現的，泡泡可以推測名為512號。）

不管是誰建了這里的研究所，他們和我們一樣，也需要水源。因為當第一批研究人員到達時，這里還有半滿的水箱以及水龍頭和水槽。

你會為我感到驕傲的——我一直和團隊一起吃飯。我不太說話（一貫如此），但我很喜歡聽他們的談話。在這里待了一段時間的科學家們表示，他們見過一些奇怪的生命形式。如果其中有一半是真的，我可能得放棄寫懸疑恐怖小說，轉行寫科幻小說了。還有，每個人都說這里的時間變化得很奇怪，我不確定他們是什么意思。也許是說時區一直在轉換？但我還沒有看到這方面的證據。也許是很微妙的變化。D7ECFBBA-90F8-4C64-B6DE-8D8D237F7FB4

我也很想你。我在這里和一群陌生人待在一起，意識到必須和他們交流才能交到新朋友。我很不善于交流，也不善于交朋友。如果我給團隊群發一封郵件，解釋一下自己并不是混蛋，只是比起說話我更喜歡寫東西，是不是太怪了？

下一封信跟我聊點瘋狂的事情吧，傷心的、有趣的都可以。說出你的情感，這樣我就不必糾結自己的情感了。

愛你，

喬

P.S.?也許你們的前人放棄了空間站，就是因為咖啡太爛了。

收件人：喬·托雷斯

發件人：德尼·科恩

發送時間：2032年4月26日周一?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54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心里話

親愛的喬，

去你的，要什么人類該有的情感啊？為什么你就不能和我們其他人一樣做個無情的打工機器，瘋狂工作，承受壓力呢？

我說過我的項目進展不順利嗎？我需要時間好好利用望遠鏡做觀測，但怎么也排不上隊，因為系外行星研究產出的數據不夠有前景，在隊伍里不夠突出。而如果沒有進展，新地球公司就不會繼續雇用我，我就要乖乖回家，待在我們的常規宇宙里，每天投幾十份簡歷，吃著罐頭湯和煎蛋卷，祈禱能得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只是這一次你不在。因為你仍然在476號泡泡工作。

唉，我來到這個泡泡的時候是多么激動，還想著在這個泡泡里找到人類的新家園。

現在我卻面對著巨大的壓力，開始想家。我懷念生態公園隨機演出的短劇，還有電動車充電廣場的快閃藝術活動。我們以前經常去那里。而在這兒，大家只談論他們的系外行星研究，每個人的進展似乎都比我的順利。

我今天一直在想很多過去的事。

可能是因為我昨晚在清理內存驅動器存儲空間時看了一遍以前的照片和視頻。好家伙，我們拍了好多食物的照片。估計我們在你宿舍地板上每一次吃咖喱的時候都有照片記錄。我們的性格都夠奇怪的。說真的，當1號泡泡的新聞剛剛爆出來的時候，我們的確在吃咖喱。我記得這么清楚，就是因為當時我們咖喱才吃到一半，看著彼此，心里想著怎么會有人愿意生活在一個完美卻空寂宇宙中呢？

對了，我碰巧看到了一段泰瑞的視頻，那時候他還沒有和尤瑪訂婚呢。我重看這段視頻，感覺很奇怪。他在視頻里說：“我的唯一，終于出現在了我的生命里。”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篤定，絕對是真情流露。

只是，十年后我再次看這段視頻之時，他們已經在四年前離婚了。

還有什么是永遠不變的呢？

是你說讓我表達一點人類情感的，喬。你現在覺得怎么樣？

請盡快回信，

德尼

收件人：德尼·科恩

發件人：喬·托雷斯

發送時間：2032年4月28日周三?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54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給你安慰，向你匯報進展

親愛的德尼，

感謝你表達出了人類該有的情感，雖然是他媽的消極情緒。不過別擔心，如果失業，我會陪你一起吃煎蛋卷找工作。說真的，我想給你好多好多的擁抱，多到這封郵件里都放不下。你會有辦法的，就像以前一樣。你在最有前景的泡泡里給業內頂尖的公司工作。你也激勵了我申請在泡泡里工作，盡管我選擇的職業永遠沒有你酷。你的研究會取得突破的，我對你有信心。

可惜我這紫色沙漠泡泡里的生活沒什么精彩冒險值得分享。我在這里主要有兩項工作：將科學家的潦草筆記整理成能讀懂的報告，以及從攝像機器人拍攝的畫面中找出沙底野生動物的鏡頭。這里的生物都生性害羞，所以不太容易拍到。我最喜歡的是一種阿米巴蟲形狀的毛球，它長了十條腿，以沙魚為食。

所以我找不到什么理由不好好寫作，除了一些常規的理由，比如說我太累了、咖啡因攝入不足或者攝入過多。我仍然堅持住了，這周我寫完了我那本浪漫/恐怖/搞笑小說的三個章節，還完成了后四章的大綱。這是幾個月來我取得的最大進展。

我沒有發現，昨天午餐的時候有一個地質學家在我身后看著我寫小說。他們讀了我的部分小說之后，表示想知道后續發展。但他們似乎第一次意識到我能發出聲音，紛紛做出那種眼睛微微睜大的表情。

“你一次最多只說兩個詞。”他們說。即便他們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們看起來都有點尷尬。我不好責怪他們。這一次請為我感到驕傲，德尼，我忍住了沒翻白眼。

我把小說的第一到三章附在后面，希望你看了心情會好起來。還有，寫小說讓我不再那么挑剔用詞了。

好好加油，

喬。

P.S.?我今天讀了這篇文章，文章說現已發現的袖珍宇宙中有94%都很不穩定，人類無法探索這些宇宙，有些在發現的時候已經崩壞了，有些則是在人類探索的過程中崩壞的。如果我們失去了唯一進入廢棄藝術博物館的機會，那該怎么辦？

收件人：喬·托雷斯

發件人：德尼·科恩

發送時間：2032年4月29日周四?格林尼治標準時間22：21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進展是相對的

親愛的喬，

真嫉妒你這么高產，但因為是好朋友，我還要假裝為你高興。

開個玩笑。你想用小說鼓舞我的小伎倆奏效了。我完全愛上了你筆下的牧師/盜賊/物理學家三人組。趕緊給我發新寫的章節吧。

分享一點好消息，我今天看到了一顆超新星，超級酷的。這顆死亡的恒星距離我們足足有九千光年。所以我們還是安全的。這是現代天文學家觀察到的第一顆超新星，很了不起。在爆炸之后，一個全新的星云即將誕生。但是現在來看，它在群星之中只是一個明亮的小圓點。

……這也意味著研究這一片區域的所有學者都玩兒完了，同時意味著其他人能占用更多的觀測時間。比如我。我建好了每一種收集數據的算法，正和同部門的另外兩名同事合作。希望我們三個人之中有人可以研究出一些真正成果。D7ECFBBA-90F8-4C64-B6DE-8D8D237F7FB4

發幾張阿米巴蟲毛球的照片過來，快點！

德尼

收件人：德尼·科恩

發件人：喬·托雷斯

發送時間：2032年5月5日周三?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54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太太太太棒了

親愛的德尼，

我不想一上來就說，“早跟你說了吧！”但我確實說過，你很快就會成功的。我知道你有辦法，你會留在25號泡泡里一直工作下去的，比我待的時間更久。很高興你的研究有了突破。干得漂亮！

相比之下，我今天的工作亮點是在機器人的陷阱相機1中發現了新的物種。這種生物外觀像是長著蝌蚪尾巴的兩腳蜥蜴，喜歡獨自行動。團隊的同事已經開始親切地稱它為托雷斯兩棲動物。

早跟你說了吧！

喬

P.S.附在后面的是第七到九章。

收件人：喬·托雷斯

發件人：德尼·科恩

發送時間：2032年4月30日周五?格林尼治標準時間3：33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什么情況？

喬，

你到底在說什么啊，老兄？我是說我的初始數據看起來比較有希望，現在祝賀我還為時過早。你確定真的要把這封郵件發給我嗎？？？

很困惑，但仍然愛你，

德尼

P.S.?祝賀你有了一只以你命名的蜥蜴。發一張它的照片來吧！

收件人：德尼·科恩

發件人：喬·托雷斯

發送時間：2032年5月1日周六?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1：08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時間是一個枯燥的圓。

德尼，

哈，我猜這我這邊的時間變化有點奇怪。我沒有寫那封郵件——應該說目前還沒有。悲傷的是，我打不開附件里的第七到九章，所以無法復制我在未來寫下的文字，唉。

你……別嚇到。我媽媽收到了我在5月15日發給她電子郵件，嚇得就像見了鬼一樣。她已經三天沒有寫信了。

時間的變化不會影響我們的友情，對嗎？我們這種個性古怪的人需要保持聯系。你應該為我感到高興，我在這里交到了一些新朋友，但他們并沒有填補德尼在我生命中留下的位置。

請照常給我寫信，好嗎？我將開始引用你信里提出的問題來回復。希望我們之間不要產生可怕的溝通障礙。

在此附上第四到六章。

愛你，

喬

收件人：德尼·科恩

發件人：喬·托雷斯

發送時間：2032年5月1日周六?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1：08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再說一次，什么情況？

親愛的喬，

我一直在查閱其他袖珍宇宙中的時間反常現象，似乎即使人們預知了未來的事情，也無法做出任何的改變。

對我來說，我們的友情就意味著一切，但這種預言未來的玩意兒還是讓我感覺怪怪的。如果你告訴我，下周我將在一場詭異的事故中失去右臂之類的，那我該怎么辦？

我會繼續給你寫信，答應我別告訴我什么壞事。

在我的泡泡里，我們又發現了三顆超新星，位于銀河系同一條旋臂1上。研究超新星的團隊都快瘋了。但在宇宙那塊區域的其他課題就失去了研究的價值。突然間，我這周的望遠鏡觀測時間比上個月都還要多。

不瞞你說，你從未來發來郵件讓我對研究的結果感到興奮了。

希望結局是好的，

德尼

收件人：德尼·科恩

發件人：喬·托雷斯

發送時間：2032年5月3日周一?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2：52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等待中

親愛的德尼，

“如果你告訴我，下周我將在一場詭異的事故中失去右臂之類的，那我該怎么辦？”

我不太清楚你的右臂未來會變成什么樣，不過你的左臂……

開個玩笑。

以我命名的蜥蜴還沒有出現，我已經迫不及待了。昨天沙塵暴來了，改裝的WiFi整個癱瘓，所以我寫了很長時間的小說。我什么也沒法給你劇透，除了劇透我的小說的結局。在這個泡泡里的日常生活千篇一律。

說到劇透……你的研究進展如何？

-G2

收件人：喬·托雷斯

發件人：德尼·科恩

發送時間：2032年5月4日周二?格林尼治標準時間6：45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你早和我說了

親愛的喬，

我都不知道為什么要特意和你說一聲。但我們是好朋友，為了持續溝通，為了避免時間悖論現象的出現，我還是說吧。我們可能已經發現了一些類似地球的行星。這些行星的周期表明它們有適宜居住的環境。而它們的密度表明它們的體積適中，所以引力不會和地球有太大的差別。有價值的發現！新地球公司可以從中獲利的。我的天，喬，我感到很寬慰。

今晚我要慶祝一下，一邊觀看演唱會現場視頻，一邊吃罐頭湯和意大利面。權當緩解一下思鄉之情，而且我吃鮭魚吃得要吐了。

真希望你能在這里和我一起慶祝。

—德尼

P.S.?我想知道你的主角三人組接下來的遭遇。把第十章發給我吧，老兄。

收件人：德尼·科恩

發件人：喬·托雷斯

發送時間：2032年5月19日周二?格林尼治標準時間5：11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抱歉

嗨，德尼，

在過去的四個小時里，我一直試著把這封郵件發出去，一直在點擊發送，等WiFi信號能撐足夠長的時間，好讓郵件能發出去。希望你最后收到了。D7ECFBBA-90F8-4C64-B6DE-8D8D237F7FB4

很感謝你提議我準備一個應急求生包，因為我們大概有一整天都沒法回到主研究基地。誰都不愿意在沙塵暴的時候冒險出去，沙塵暴看起來像噩夢里才有的東西，狂風在尖叫。當一位生物學家把手指伸進沙塵暴的時候，我們發現旋轉的沙粒真的會把人的皮膚活活地剝下來。

“你打算怎么辦？”

我不知道，德尼，我真的不知道。

盡管環境如此困苦，我還是在堅持創作。當外面的世界仿佛要毀滅的時候，我還在埋頭寫作，真是瘋狂啊。但為了對抗黑暗和不斷強烈的絕望感，我也唯有寫作。我不想留給你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

附上第十八到二十一章。這可能是我目前為止寫得最好的章節。

希望你平安無事。

—喬

收件人：德尼·科恩

發件人：喬·托雷斯

發送時間：2032年5月5日周三?格林尼治標準時間22：45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斑點動物

德尼，

托雷斯兩棲動物今天又出現了一次！這次它離相機非常近，我們可以看到它全身都是綠色、橙色和紅色的斑點。它慢慢地靠近，然后直接從攝像機器人身上奪走了陷阱相機，最后帶著相機一起跑了。大家足足笑了十分鐘。

我真的很驕傲。

下一章很快就能發給你了。對了，你讀了經濟學家預測長期經濟衰退結束的文章嗎？

-G

收件人：喬·托雷斯

發件人：德尼·科恩

發送時間：2032年5月6日周四?格林尼治標準時間6：45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未來的事

親愛的喬，

我仔細想了一下，要不要把你發給我的話（日期為5月19日）放進這封郵件里，如果不能改變未來，反而會給你帶來很大的壓力，這樣做真的值得嗎？然后我又想，這是幾周后的事情，如果現在告訴你，你能有所準備，那好吧……

你想要我這樣做嗎？

根據你從未來發來的電子郵件，我應該建議你準備一個應急求生包，所以，準備應急求生包吧。記得多帶幾件衣服和幾個移動電源，還有你的牙刷。

但也許你應該直接辭職？回家去吧。我知道你和我一樣很需要這份工作，但情況似乎……不太對勁。就像那些可怕的文章里寫的一樣，泡泡宇宙很不穩定。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許只是我多慮了。

今天我們又發現了四顆超新星。其中一顆離我們就只有四百光年的距離。某些距離150光年的超巨星開始迅速地膨脹和收縮。有一顆恒星處于瀕死的階段。

很酷的發現。但我們因此感到不安。一顆距離50光年的超新星會消滅空間站上的一切生命，超新星產生的中微子數量可是相當驚人的。

誰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多的恒星一起死亡。我研究的區域還沒有受到影響，所以我一切都好。但我總覺得出狀況只是時間問題。

如果我離開我的泡泡，你會不會再次跟隨我，選擇離開你的泡泡？

還是我只是在杞人憂天？

呃，我已經搞不懂了。

愛你，

德尼

收件人：德尼·科恩

發件人：喬·托雷斯

發送時間：2032年5月9日周日?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2：52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感謝提醒

最親愛的德尼，

很抱歉，我回信晚了。最近這里的WiFi一直很差。

“你想要我這樣做嗎？”

沒錯，謝謝你提醒了我。我是說真的。沒錯，你得把我從未來發出的所有話都放進郵件里，我不想讓你獨自承受壓力。

“如果我離開我的泡泡，你會不會再次跟隨我，選擇離開你的泡泡？”

你說呢？今天，我正式發出了兩周后離職的通知。我的老板沒什么意見。顯然，能發出未來郵件的人不只有我。團隊中的大多數人要么準備離開，要么在認真考慮。沒錯，學生貸款他媽的是個麻煩事，但真的不會有人冒生命危險還貸。不值得。今天晚餐時大家沒怎么交談。

但是……

如果幾周后我被困在沙塵暴里，至少我也努力嘗試自救了。

現在輪到我向你表達人類該有的情感了。這里是第十二到十四章。作為回報，希望你給我帶來好消息。

愛你，

喬

收件人：喬·托雷斯

發件人：德尼·科恩

發送時間：2032年5月10日周一?格林尼治標準時間20：24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搬家計劃

親愛的喬，

我這里也沒什么好消息，感覺一切都很不穩定。今天我做了一些調查，似乎其他的泡泡也在經歷著奇怪的自然現象。

我們嚴肅討論了是否要離開空間站。但我感覺大多數人都選擇再堅持一下。如果真的找到了和地球一樣適宜人類居住的星球，我們會獲得何等榮譽和成就啊，這是讓人無法拒絕的誘惑。再說了，地球上長期經濟衰退還沒結束，我們都很怕回家找不到工作。

唯一的好消息應該就是食品科學家們干得很好。實驗室培育的鴨子味道不錯，而我平時都不怎么喜歡吃肉。

不過說真的，我很擔心。我正在查看我們的舊公寓是不是又招租了。如果最后辭職回家，我們要有個住處。合得來的室友很難找到，所以我還是想和你住一起，把你的名字寫在租房合同上。

愛你，

德尼

收件人：喬·托雷斯

發件人：德尼·科恩

發送時間：2032年5月15日周六?格林尼治標準時間3：03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你還活著吧？

親愛的喬，

好吧，我知道我說過我再也不想擔心你了，我現在收回這句話，好嗎，托雷斯？五天以來，我一直沒有收到你的任何消息，你來自過去、未來或現在的郵件都沒有。請你發點東西過來吧，哪怕只是一張紫色沙漠的照片。D7ECFBBA-90F8-4C64-B6DE-8D8D237F7FB4

這里的情況不太好。我們觀測的恒星中處于瀕死狀態的超過了50%，其中一些甚至沒有達到足夠的質量，年齡也不夠，根本不足以變為超新星。雖然大家沒有說出口，超新星產生的中微子和輻射遲早會摧毀空間站。摧毀我們。

新地球公司已經開始疏散非要職人員，與此同時幾十名工程師和科學家正試圖改造空間站，以便我們加緊研究。我的研究看起來會有不錯的結果，所以我現在被認定為“要職人員”。

喬，你說過，諷刺文學已死，那這又算是怎么回事？

愛你，

德尼。

收件人：德尼·科恩

發件人：喬·托雷斯

發送時間：2032年5月16日周日?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2：52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WiFi很糟，沙塵暴也是

最親愛的德尼，

抱歉，害你等了這么久。謝謝你發來的郵件，盡管我對郵件的內容超級擔憂。實在太糟了，你努力工作的回報就是這個？而我這樣怠工的人下周卻要回家了。我希望能分享一些好事讓你振奮一下，但卻做不到。

再次和你說聲抱歉，我的延遲回復應該嚇到你了。改裝的WiFi幾乎沒法工作，而且沙塵暴的頻率/強度與日俱增，這樣一來WiFi只變得更糟。

這還不是最糟的。你記得嗎？我和你說過，在沙丘下面有一個完整的生態系統。現在一切都不見了。所有的生物都不見了，包括阿米巴蟲毛球、托雷斯兩棲動物還有沙魚，就像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

團隊中每個人都要求離開這個泡泡。人力資源部門和應急部門還沒有回復，也沒提供幽閉恐懼癥末日箱的最新時刻表，我們還在等待。希望沒收到回復只是因為WiFi太差，或者是因為時間又發生了奇怪的變化。

不過，我先告訴你一聲，可能要等好幾天才能收到我的下一封郵件了。另一場沙塵暴正穿越沙丘而來，從地平線上看昏暗而巨大。你會替我感到驕傲的，我聽取了你的建議，在我的應急包里放了移動電源。也許我用不上，也許我們小小的研究所能躲過一劫，等到沙塵暴結束了，我們還能把自己從沙子底下挖出來。也許我會在下一封郵件中取笑你的擔心是多余的。

我把第十五到十七章發給你。說真的，這不是我寫得最好的章節。我在祈禱當這一切都過去了，我會發給你更棒的故事。你讀到的我最后寫下的文字不會這么糟糕。

永遠愛你，

喬

P.S.?我還在祈禱，如果你發現我們以前合租的公寓有什么情況，請告訴我。

收件人：德尼·科恩

發件人：喬·托雷斯

發送時間：2032年5月22日周日?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1：11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大功告成，期待見面

德尼，

我們又躲過了一場沙塵暴！?該死的是，我們根本打不開研究所的門，沙子堆積得太高了。團隊里沒人挑明，但我們都在想：如果幽閉恐懼癥末日箱到了，協助撤離的人員卻誤以為我們都遇難了怎么辦？

德尼，請不要太過擔心，雖然我知道我的話不管用。我們會有辦法的，你和我都是。就像以前一樣，對吧？

我確實有一個好消息。諷刺的是，我在沙塵暴期間變得特別能寫。盡管沙子把我的鍵盤弄得一塌糊涂。附上我的小說的最后幾章！

下次見面的時候，請講講你對結局的看法作為交換，希望我們很快、很快就會見面了。

希望如此，

喬

收件人：德尼·科恩

發件人：喬·托雷斯

發送時間：2032年5月18日周二?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8：16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到處都是沙子

親愛的德尼，

我和你抱怨過沙塵暴的事嗎？好像還沒有，但說真的，目前沙塵暴還勉強能忍受。到現在為止，研究室的密閉性還可以，但是一定存在什么缺口，因為所有東西上面都有一層紫色的沙子。甚至我打字時的手指也有。

我感覺我們要被海潮淹沒了。有時候，我懷疑我們是在這個宇宙的退潮期來到了這里。也許沙魚知道要漲潮了，所以才會消失不見。在沙塵暴之中，魚又去往何處？

盡管發生了這么多事，我仍在寫作，真好笑。我很快就會把第十八到二十章給你。

關于我們公寓有新的消息嗎？我需要一點盼頭。

愛你，

喬

收件人：喬·托雷斯

發件人：德尼·科恩

發送時間：2032年5月17日周一?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7：02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趕快離開

喬，

沙塵暴聽起來太嚇人了。你打算怎么辦？

可能你還沒有看到新聞，不僅僅是我們的兩個泡泡出現了問題。所有的泡泡宇宙都變得不穩定起來。每一個傳輸電梯都在不斷地疏散人員。

我的研究現在幾乎毫無意義，所以已經中止了。但我一點也不焦慮，我還以你們團隊的名義給你們的人力資源部門發了幾十封郵件，并將你所有從未來寄給我的郵件轉發給應急部門，這樣他們對天氣能有所預測。

等到他們一過去，你就趕快離開。

我也一直在和工程師們協同工作，加強空間站的磁場強度。雖然這樣做無法抵御中微子的影響，但應該能減弱輻射。

哦，我再也不會觀測恒星了，這事已經沒有意義了，只是徒增壓力。相反，我正在細細品味你小說的最后幾章。

喬，你會替我感到驕傲的吧？我正在努力排解內心的憂慮，變得更加積極主動。向你學習。

希望盡快見到你，很快很快。

愛你，

德尼

P.S.?我又把我們的舊公寓租回來了。誰能想到我這么盼著住回到那個垃圾堆呢？？？D7ECFBBA-90F8-4C64-B6DE-8D8D237F7FB4

收件人：德尼·科恩

發件人：喬·托雷斯

發送時間：2032年5月23日周日?格林尼治標準時間12：52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好多事還沒有做

德尼，

我們又遭遇了沙塵暴。一場巨型的沙塵暴緊接著上一場而來，速度太快，我們來不及準備。

我很害怕，德尼。我有很多事還沒有做，有很多故事還沒有寫出來。我想保持樂觀，可是……

你應該明白，我從來不后悔和你在一起度過的每分每秒，不后悔在我們破舊的公寓里和你一起吃過味道一般的煎蛋卷、湯和意大利面，不后悔來到476號泡泡。

當你回到家里，替我多買些咖喱吧。不管我會不會回來，我都會陪著你。

一直愛你，

喬

收件人：喬·托雷斯

發件人：德尼·科恩

發送時間：2032年5月22日周日?格林尼治標準時間0：36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求求你快回復，求求你

親愛的喬，

你知道嗎？你總是叫我別擔心，但你上一封郵件聽起來像是在告別，真的很難讓我不擔心，我拒絕接受你的告別。明白嗎？

他們現在正在疏散我們泡泡里的所有人。運輸電梯操作員每次抵達，都會拼命把電梯塞滿人。我將搭乘下一班電梯離開，但每分鐘都是如此漫長。只有努力忍著，我才不會每隔五秒看一眼郵箱，希望看到你的回復。但是我忍不住。

我想，我現在知道為什么前人會放棄這個空間站了。因為它在建造的時候，就注定有一天會被摧毀。

喬，我不會放棄，我會繼續等你。等我回到家，我就馬上搬回我們的公寓。我會和以前一樣在墻縫里留一把鑰匙，還會買幾箱咖喱等著你回來吃。

求求你快回復，求求你。

一直愛你，

德尼

收件人：德尼·科恩

發件人：喬·托雷斯

發送時間：2032年5月21日周五?格林尼治標準時間2：02

主題：關于476號泡泡——我們都會平安無事的

德尼，

在WiFi信號再次中斷之前，我還有三十秒的時間寫下這段話。我想和你報個平安。我想我們都會平安無事的。

一直愛你，

喬

責任編輯：鐘睿一

1陷阱相機（trap?camera），藏在堅固箱子里的一個小型相機，研究人員或攝影師將它固定在樹上或巖石上，以便偵察野生動物。

1銀河系是棒旋星系，有多條旋臂，它有三個主要組成部分：包含旋臂的銀盤，中央突起的銀心和暈輪部分。旋臂主要由星際物質構成。

2喬（Goe）的首字母。D7ECFBBA-90F8-4C64-B6DE-8D8D237F7FB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