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CEP中知識產權權利實施的法律規制研究

基金項目：本文為2018年度湖南省社會科學成果評審委員會課題“中國-東盟自貿區知識產權糾紛多元化解決機制研究”（XSP18YBC177）的成果。

作者簡介：王振宇（1996-），男，漢族，山東菏澤人，法律碩士。

摘 要：《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是中國與其他國家或地區之間最重要的自由貿易區協定，協定第十一章第十節對知識產權權利實施進行了專章規定，充分顯示了RCEP對知識產權權利實施的重視。另一方面，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仍然存在不足。隨著RCEP的簽署，我們有必要深入研究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部分的規則，探討我國的應對與選擇，以期構建起一個全面、有效、平衡的知識產權執法機制，更好地落實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相關條款和規則。

關鍵詞：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法律規制

中圖分類號：F74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22.09.028

1 多邊條約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的溯源及發展

1.1 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概述

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是知識產權保護的重要內容，在具體內容上包含了執法制度和執法程序兩方面，即對知識產權保護的范圍進行界定、規定詳實具體的執法規則以及對應的程序，因此也被稱為知識產權的執法機制。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是對法律的執行，這些法律不是一般的法律，是有關知識產權的法律法規，其主要目的在于在能夠及時有效地制止違反知識產權保護相關法律的行為，給予知識產權權利人必要的救濟和幫助，以阻止權利人的權利繼續受到侵犯，并對其已經遭受的損失給予一定的賠償。

《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中，知識產權的權利實施位于第十一章第十節，在商務部的中文版官方協定文本中被翻譯為知識產權權利的實施。

1.2 多邊條約對知識產權權利實施規定的發展

最初，關于知識產權權利實施的規定僅存在于各國國內法中，隨著全球化的不斷推進和國際貿易的發展，越來越多的國家希望通過制定統一的規則來為知識產權提供更好的保護。《巴黎公約》《伯爾尼公約》和《羅馬公約》的制定就在這一時期。然而，由WIPO管理的這些條約只針對實體性規則進行了相關規定，并沒有相應的執法制度。《TRIPS》協定被稱為知識產權國際保護革命征途中的一個里程碑，首次以專章形式對知識產權權利實施進行了規定。《TRIPS》協定簽訂后，發達國家仍然不滿足于所確立的最低保護標準，并致力于不斷簽訂多邊協定來提高知識產權的執法標準。

2 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法律規制的現狀與問題

2.1 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解析

2.1.1 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的基本框架及一般義務

RCEP關于知識產權權利實施的規定位于協定第十一章第十節，以專章的形式對其進行了詳實的規定。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的內容包括一般義務、民事救濟、邊境措施、刑事救濟以及數字環境下的執法，它們共同組成了知識產權權利實施體系。一般性義務位于第一小節，是知識產權權利實施的總領性條款，主要對知識產權權利實施的一般性義務進行相關的規定。具體而言，第一，要求締約方法律法規包含RCEP所規定的執法程序，以便對知識產權侵權行為采取有效措施。第二，強調知識產權權利實施程序應當公平合理。第三，應當權衡侵權行為嚴重性與救濟措施及懲罰措施之間比例適當，考慮第三方利益。第四，在著作權的民事訴訟中如無反證以署名推定為作品作者。

2.1.2 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的具體執法程序與措施

（1）民事救濟。民事救濟條款位于第二小節第五十九條至第六十四條。民事救濟部分伊始，第五十九條就首先強調了公平合理的程序，規定權利人可獲得有關執行本章涵蓋的任何知識產權權利的民事司法程序，被告有權獲得及時、包含足夠細節的書面通知。第六十條對損害賠償規則進行了規定，第六十一至六十三條依次對訴訟費用和律師費、銷毀侵權貨物、材料和工具、民事司法程序中的機密信息進行了規定。民事救濟部分的最后，規定了臨時措施規則，包括臨時措施的實施和保證金。

（2）邊境措施。邊境措施是海關機關對進出口貨物所采取的臨時措施。有關邊境措施的規定位于第三小節，主要規定了海關中止放行涉嫌侵權貨物的程序和規則，包括：適用條件。對于涉嫌盜版貨物或假冒商標貨物，依權利人申請或主管機關依職權均可對其采取邊境措施。主管機關扣押或中止放行涉嫌侵權的盜版貨物或假冒商標貨物時，應及時告知進口商和權利人，有權向權利人提供相關信息。邊境措施部分最后規定了銷毀程序，強調對于假冒商標貨物，僅簡單移除非法加貼的商標不足以允許該貨物進入商業渠道。

（3）刑事救濟。有關刑事救濟的部分規定于第四小節第七十四條。第七十四條第一款和第二款規定了刑事救濟的適用范圍和條件。第七十四條第三款規定了刑罰措施，對于上述違法行為，刑事處罰包括與適用于同等嚴重程度犯罪的刑罰水平的威懾力相一致的有期徒刑和罰金。刑事救濟部分最后特別強調了應當解決未經授權以商業規模從電影院放映復制電影作品的問題。

（4）數字環境下的執法。知識產權權利實施部分的最后特別規定了數字環境下的執法作為第五小節，該部分規定了民事救濟和刑事救濟所規定的實施程序應在相同范圍內適用于數字環境下侵犯著作權或相關權利以及商標的行為。

2.1.3 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的評價

RCEP將知識產權權利實施作為獨立部分專章規定于協定文本中，充分顯示了對知識產權權利實施的重視，體現了先進的制度理念，全面細致地對知識產權權利實施的各個環節進行了規定和細化。結合TRIPS協定的相關精神和原則，從一般義務入手，通過對民事救濟程序、刑事救濟程序、邊境措施以及數字環境下的執法四個具體方面進行規定，構建了一個全面和有效的知識產權權利實施體系，對相關締約方施加了具體的程序性義務。

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建立在TRIPS協定第三部分的基礎之上，是對其的更新和完善，具有特點鮮明的包容性和先進性。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的包容性和先進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首先，隨著時代的發展，以互聯網為代表的信息技術深刻地改變了世界，互聯網背景下的知識產權保護呈現出新的特點。作為互聯網時代下的多邊協定，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部分專設小節對數字環境下的執法進行了規定，包括數字網絡化的著作權和相關權利保護，充分體現了其先進的立法理念和順應時代發展的與時俱進性。其次，在司法程序上，強調比例性和第三方利益，充分體現了其在民事救濟部分所提出的公平合理的理念，使程序的執行能夠兼顧各方利益，實現社會利益的最大化，充分發揮程序的價值。規定在著作權民事訴訟中如無反證推定署名人是作品作者，強調民事訴訟中機密信息保護，特別規定刑事措施適用于未經授權以商業規模從電影院放映中復制電影作品的行為，這些規定是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在司法程序上的創新，是對TRIPS協定的更新和發展。

2.2 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存在的不足

2.2.1 彈性條款不利于執行

不容置疑的是，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相比TRIPS協定及以往條約進行了更新和發展，具有鮮明的時代特點，但由于RCEP成員國之間經濟發展水平的差距仍然較大，包括日本、澳大利亞在內的發達國家的知識產權國內立法已經相當完善，而以緬甸、老撾為代表的發展中國家基于自身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水平仍然較發達國家存在明顯差距。因此，RCEP的知識產權規則呈現出復雜性、折中性。RCEP在知識產權權利實施部分加入了部分彈性條款。這些彈性條款的措辭多為“可以”“至少”等選擇性詞匯，直接或間接地排除締約方的強制性義務，其含義具有不確定性、選擇性和非強制性。一方面為成員國提供了相當大的自主空間，尤其降低了執法水平較低的部分發展中國家的實施難度，能夠平衡國家之間的利益。而在另一方面，彈性條款的存在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RCEP權利實施條款在具體實行中的難度，彈性條款的靈活性也致使其無法滿足執法需求，使得權利實施條款難以得到有效的執行。

2.2.2 數字環境執法規則過于籠統

隨著時代的發展，以互聯網技術為代表的信息技術深刻改變了世界，而其在為人類社會提供便利的同時，也為知識產權侵權行為提供了更為便利的環境，利用數字技術的侵權行為具有成本低、速度快、危害大等特點。近年來，國際知識產權執法開始對數字環境下知識產權的保護投入更多的關注。

數字環境下知識產權執法規則是國際知識產權執法制度的一部分。它由各締約方平等參與，協商制定，有利于成員國尤其是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社會發展。旨在保護知識產權權利人在數字環境下的合法權益，促進知識的合理使用和社會發展。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雖然涉及數字環境執法的內容，但其對于數字環境執法的規定過于籠統。這種概括性的規定只向成員國說明了數字環境執法的一般執法標準，而數字環境下的侵權具有技術性、隱蔽性、匿名性等特點，侵權行為的門檻和成本更低，權利人權益保護的難度也更高。因此，數字環境下知識產權權利的保護相對于傳統非數字環境保護具有自身的獨特性，盡管絕大多數有關知識產權執法的傳統法律制度都可以運用于數字環境下的知識產權執法，比如禁令制度、損害賠償制度、臨時措施制度、刑事執法制度等，但籠統地將傳統知識產權執法的民事救濟和刑事救濟程序適用于數字環境下的執法，在具體適用上會存在諸多問題，不利于權利實施條款的有效實施和數字環境下權利人權利的保護，還應當兼顧數字環境執法自身的獨特性。基于數字環境下執法的特點，應當在適用范圍、執法基本原則、用戶信息披露、技術保護措施、權利管理信息等方面進行全面細化的規定，以適應數字環境執法的要求。

3 各主要多邊條約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考察

3.1 《TRIPS協定》前多邊條約對知識產權權利實施的規定

前TRIPS協定時代，包含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的多邊協定屈指可數，其中《巴黎公約》和《伯爾尼公約》最具代表性。《巴黎公約》的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涵蓋了國民待遇、扣押措施、侵權救濟和專門機構的設立。《伯爾尼公約》的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主要規定了涉嫌侵權作品的沒收。

由此可見，前TRIPS協定時代多邊條約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的規定十分有限。第一，在數量上，包含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的多邊條約屈指可數，即使涉及，數量也十分有限。第二，在內容上，這些條約對于知識產權權利實施的規定大多淺嘗輒止，缺少具體和行之有效的規制。第三，彈性條款較多，即使規定了權利實施也難以有效實施。

3.2 《TRIPS協定》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解析

TRIPS協定一改過去對于知識產權權利實施規定的通常做法，進行了專章規定，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以往多邊條約知識產權執行不力的問題。

TRIPS協定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位于第三部分，包括五部分內容。一般義務強調執法程序公平公正，成員國應對知識產權侵權行為采取有效行動。民事和行政程序及救濟對民事救濟和行政救濟及相關程序進行了細化規定。臨時措施條款包括臨時措施的目的、啟動方式和條件、撤銷或終止的情形和補償等。與邊境措施相關的特殊要求規定了邊境措施的實施和合理限制。有關刑事程序的規定對刑事程序和處罰的適用進行了規定。

3.3 ACTA對知識產權權利實施的規定

ACTA協議共六個章節，其中知識產權執法的法律框架作為獨立章節規定于協議第二章，具體包括一般義務、民事執法、邊境措施、刑事執法、數字環境下的知識產權執法。

數字環境下的知識產權執法是ACTA協議的亮點之一，立法目的在于為適應網絡時代保護商業利益的需要，解決科技發展為知識產權執法帶來的挑戰，對網絡服務提供商的服務器進行審查以檢查是否有侵權發生。ACTA協議對數字環境下知識產權執法的規定位于第五節第27條，包括一般義務、ISP的義務、技術措施保護、權利管理信息保護、限制或例外五個方面。第27條前兩款規定了數字環境執法的適用條件和范圍，屬于原則性規定。第3款規定了商界之間的合作，第4款規定了用以確認侵權的用戶信息向權利人的披露，屬于一般性規定。第5款和第6款對規避有效技術措施行為的制止進行了規定。第7款規定了電子權利管理信息的保護。第8款規定了限制和例外。ACTA全面細化的規定，使得數字環境下的知識產權執法規則能夠得到行之有效地執行。

4 中國的應對與策略選擇

4.1 RCEP簽署對我國的影響

RCEP的簽署是我國在知識產權國際保護領域取得的重要成果，是目前我國簽署的最高標準的自由貿易協定，能為我國在貨物貿易、市場開發、制度型規則和戰略影響等方面帶來較大的經濟收益和戰略收益。第一，就經濟收益而言，RCEP的簽署能夠有效促進各締約國的出口，從而促進GDP的增長，更好地滿足生產、消費的需求。第二，就戰略收益而言， RCEP的簽署使我國成功與日本建立貿易協定，并擁有了自己第一個巨型自由貿易協定，不僅可以應對中美之間的脫鉤風險和美國建立平行體系的嘗試，并且能夠穩定與周邊國家之間的經貿關系，有利于提升我國的區域影響力和競爭力。與此同時，RCEP的簽署也為我國帶來了一定的挑戰，隨著貿易全球化的不斷發展和RCEP的正式簽署，在貿易往來中，締約國之間將援用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的相關規定，如果我國的執法水平低于RCEP的執法標準將不利于我國的履約與貿易發展，更不利于提高我國的創新能力和競爭力。

4.2 我國的應對與策略選擇

RCEP簽署后各締約國也將開始對國內立法進行完善，我國也應當對照RCEP知識產權權利實施條款，及時完善國內知識產權權利實施體系，積極履約，利用RCEP協定已有的空間，結合自身的需求，建構合理的知識產權權利實施體制。長期以來，我國知識產權執法狀況一直備受爭議，知識產權侵權案件頻發。改革開放以后，我國開始向市場經濟轉變并逐漸融入全球貿易體系，很快就發現發達國家不僅掌控著高新技術和高端產業鏈，更擁有全面系統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作為堅實后盾。從這一時期起，我國開始不斷吸收借鑒發達國家的立法經驗，建立本國的知識產權法律體系。經過不斷地完善與發展，大量知識產權相關法律頒布施行，目前我國知識產權權利實施體系已經趨于完備。在民事程序上，《民事訴訟法》和新修訂的知識產權專門法確立了民事程序的適用條件和范圍，明確了損害賠償規則和臨時措施，共同構建了民事司法程序的基本框架。在刑事程序領域，《刑法》為知識產權保護提供了根本保障。應該認識到的是，我國知識產權權利實施體系已經趨于完備，相關法律制度在大多數方面已經符合RCEP的標準。

而從另一方面看，我國的知識產權權利實施制度仍然存在著諸多不足，缺乏統一的知識產權權利實施規則。RCEP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全面審視、評估、反思和完善我國知識產權執法體系的機會，在加入RCEP協定后需要進一步完善相關法律法規，正確看待客觀存在的假冒和盜版問題。 第一，我國應該積極主動地采取策略修訂我國的知識產權法律，為了切實落實對違反知識產權行為的打擊，可以考慮制定一部專門的知識產權執法規則，從而改變我國以往執法力度不足的現象。第二，對行政機關、司法機關、海關以及其他知識產權執法參與方進行信息采集，以建立有效的知識產權權利實施的評估機制，保障權利實施體系的有效運行。第三，通過普法和宣傳，提高企業的知識產權保護意識，引導企業遵守國際知識產權規則，轉變運營模式，向高新技術領域發展，提高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另外，應當避免在吸收、借鑒這些國際規則時，僅考慮其對締約國的要求，還要注意其對當事人之間權利義務的平衡，防止權利人濫用救濟措施。我國應當充分利用RCEP彈性條款給予締約國的選擇空間，在其數字環境下執法規則的基礎之上進一步完善發展，構建起一個全面、有效、平衡、符合我國國情的知識產權執法機制，更好地落實RCEP協定的知識產權權利實施相關條款和規則，提升自身在亞太區域經濟合作中的地位和作用以及區域經濟合作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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