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渡赤水戰役是遵義會議之后,中央紅軍在長征途中進行的一次具有決定意義的著名戰役。在毛澤東的指揮下,中央紅軍用高度機動的運動戰,尋找戰機,靈活地調動和殲滅敵人,徹底粉碎了蔣介石企圖圍殲紅軍于川黔滇邊境的計劃。
徐向前曾說:“我們黨史、軍史上有一個遺憾,反映隱蔽戰線、情報戰線的內容不夠。我們對毛澤東軍事指導的能力心悅誠服,殊不知毛澤東有了隱蔽戰線偵察出的情報,才能‘用兵真如神。”
兵敗土城,毛澤東“復出”后的第一仗打得并不順利
土城戰役是毛澤東重新回到紅軍領導崗位后親自指揮的第一個戰役。
1935年1月19日,中央紅軍分三路從松坎、桐梓、遵義地區向土城方向開進,并于27日全部進抵赤水河以東地區。二局偵收員錢江回憶:“1月27日,紅軍總部進到土城,與川軍郭勛祺旅開戰。當時我們對川軍的電臺還沒有來得及進行嚴密的偵察布控,對川軍兵力也還未完全弄清。”
28日凌晨,細雨蒙蒙,寒風刺骨。紅3、5軍團在彭德懷、楊尚昆的指揮下,從土城鎮外水獅壩分兩路向進占楓村壩、青杠坡地區的川軍發起進攻。戰斗異常激烈,交戰雙方陷入膠著狀態。
據鄒畢兆回憶:
28日,紅軍戰斗了一整天。戰斗進行得異常激烈,戰線相當長。由于山脈相連,敵人丟掉一個山頭后,就據守下一個山頭,接著抵抗。紅軍與川軍處于拉鋸狀態,部隊傷亡很大,2師5團政委趙云龍英勇犧牲;6團政委王集成、10團團長姚吉、政委楊勇負重傷。楊勇腮部受傷,六顆牙被打掉,滿臉都是鮮血,仍然堅持戰斗。
山頭不時有炮彈落下,紅軍不得不分路沖殺。青杠坡遍布巖石,沖鋒十分困難。沖鋒時,紅軍要艱難地攀巖。終于,紅軍突破了青杠坡敵人陣地以及其他相鄰的敵人陣地。在紅軍沖殺的過程中,敵軍遺棄的尸體零亂地擺放著。俘虜中有一些下級軍官,一個指揮官模樣的俘虜被送到了朱總司令那里。
紅軍從俘虜的番號中發現原來的情報有誤,川軍不是4個團6000多人,實為兩個加強旅(6個團)萬余人,還有后續部隊,且裝備精良,戰斗力很強。據當年在軍委總部任作戰參謀的孔石泉回憶:“我們在土城那一仗沒有打好,因為對敵人估計不足。敵人的電報我們收到了,但把‘旅翻譯成了‘團,因此估計敵人是兩個團的兵力。如果知道是旅就不會打的。以后傷亡很大,不能不走了,是我們自己撤退的,只打了個擊潰戰。”
對于此事,美國作家哈里森·索爾茲伯里在《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一書有過這樣的評價:“毛和他的部下意識到他們正在進行一場危險的戰斗。敵人并不是不堪一擊的黔軍,而是駐守宜賓的川軍總司令劉湘手下的精銳部隊,前線指揮官是外號叫‘熊貓的郭勛祺。”
紅軍進一步了解到:紅軍與國民黨軍裝備懸殊。郭勛祺部是川軍模范師,該師武器裝備比紅軍好很多。紅軍戰士每人只有20發子彈,而郭勛祺部一個連至少裝備6至9挺沖鋒槍,每個排都有沖鋒槍班、36迫擊炮的小炮班,以及由優等射手組成的狙擊班。其戰斗力大大出乎朱德、劉伯承的預料。川軍不是他倆印象中的“雙槍兵”(所謂雙槍,就是一支步槍再加一支煙槍,指那些抽大煙軍人們的“裝備”)。
對于土城戰役,毛澤東勇于擔責,他說:“我們在土城戰斗中沒有打贏,傷亡很大。當時沒有把敵情搞清楚,拳頭不硬(沒有集中兵力),責任在我們中革軍委,不怪下面(的部門)。”時隔近20年,毛澤東還念念不忘。在黨的八大期間,他說“我是犯過錯誤的,比如打仗”。他就此舉例說:“長征時候的土城戰役是我指揮的,茅臺那次打仗也是我指揮的。”
緊急破譯,紅軍一渡赤水絕地逢生
中央急需了解全面、真實的敵情。周恩來、王稼祥趕到軍委二局駐扎的小山包,對曾希圣、曹祥仁、鄒畢兆說:“你們趕快摸清敵情!”二局早已偵聽了川軍十幾個電臺的數十封密電,工作積壓在校譯科,他們還沒有把國民黨軍密電變成文字。
二局偵收員賀俊偵回憶:“二局戰士在空地上架線,我負責偵收,鄒畢兆同步破譯密電。我們從國民黨軍往來的電文中發現:紅軍周圍布滿了國民黨軍,國民黨軍尚未合攏,僅剩一個不大的口子。只有蔣介石坐鎮指揮的貴陽兵力空虛。軍委據此情況,立即讓紅軍從國民黨軍包圍圈的空當中撤出,擺脫當面國民黨軍,西渡赤水,脫離絕地。”
賀俊偵還在抄收國民黨軍的電報。國民黨軍的電報很長,遲遲發不完。這時,紅軍已經看到追趕的敵人了,戰士們心急如焚。賀俊偵終于抄完最后一個碼,戰士們連天線都沒有來得及拆就趕緊撤退,此時指揮部的同志正在焦急地等待他們。二局戰士一過赤水河上的浮橋,紅軍就將橋炸毀了,國民黨軍只能望江興嘆。
28日13時,周恩來接到紅2師已經趕到的消息后,立即給紅3軍團第4師師長張宗遜、政委黃克誠發電報,命令該師“在解決郭旅實行追擊時,即向潘旅(即川軍潘文華旅)出擊”。但是這個命令沒有被執行。
28日15時,復雜的川軍密碼終于被二局破譯。紅軍的“千里眼”終于睜開!
鄒畢兆回憶:“我們在戰斗中邊收報邊破譯。郭勛祺的密碼叫‘正密,不僅是自編本,而且還是復雜的‘來去本。曾局長、曹祥仁和我夜以繼日,經過一天多的時間,把密碼破譯出來了。”校譯科科長李作鵬和譯電員陳仲山、戴鏡元等七人有了破譯科提供的“正密”,等于有了“字典”,立刻順利地校譯出積壓了一籮筐的川軍密電。
鄒畢兆回憶:“我們發現,郭旅雖被擊退,但仍退守巖石山。且潘旅已投入戰斗,廖旅(即川軍廖澤旅)亦在其后。29日,紅軍戰斗時,敵勢必有三個旅先與我們開戰,而盤踞在赤水、合江、古藺的章安平旅、劉兆藜旅、達鳳崗旅三個旅必從北面合擊我們。”
二局立即把剛剛破譯出來的國民黨軍兵力部署態勢報告給毛澤東、周恩來、朱德。
二局破譯的川軍密電,終于讓紅軍把敵情弄清:紅軍周圍有十余萬國民黨軍,這是死亡陷阱。毛澤東當機立斷,立即改變作戰計劃,讓紅軍跳出重圍。根據當時中央的決策體制,北上四川是政治局的決議,改變這個決議也必須由政治局來做。
28日17時,唯一一場在戰斗時進行的中央政治局會議召開。會議根據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的建議,決定:“不戀戰,紅軍從土城渡過赤水河,而后西進。”
1月29日,紅軍各路縱隊渡過赤水河,甩開了尾追之敵,經“雞鳴三省”(云貴川交界處)進入滇東大山區扎西。在這場生死之戰中,紅軍及時破譯了敵人密碼,“睜眼”看到十面埋伏,并且靈活調整,絕地逢生。
“制信息權”幫助毛澤東高瞻遠矚,棋看五步
國民黨40萬大軍壓境,蔣介石坐鎮指揮。蔣介石不僅有中央軍,還有川、滇、湘、桂、黔五省軍閥為他賣命。一時間,國民黨軍不僅占有“制空權”“制地權”,還占有“制人權”。國民黨軍的密電都在叫囂:“匪軍全在土城一帶,合圍之勢已成,可將其一網打盡!”
不同地域的國民黨軍,密碼不同,而且花樣繁多,經常一電一變。鄒畢兆使用了《密碼分析學》中的“綜合分析法”“頻率分析法”“復合猜字法”“歸納破譯法”這四種破譯方法,所向披靡,破譯能力大幅提升。
紅軍通過“制信息權”,頑強地與掌握著“制空權”“制地權”“制人權”的蔣介石部隊相抗衡,并取得最后的勝利。
博古回憶:“1935年3月4日,中央軍事領導在鴨溪成立了前敵司令部,朱德為司令員,毛澤東任政委。毛澤東任政委后,親自主管一科(二局破譯科),親自查看敵軍電臺的通訊往來,并以此指揮戰斗行動,用兜圈子的辦法巧妙躲過敵人的圍追堵截。”
情報工作同其他工作一樣,需要提前準備。在中央蘇區,周恩來、朱德、劉伯承等經常到二局查看,具體指出偵察國民黨某軍的動向。在長征中,周恩來、毛澤東、朱德等總部首長每周都給二局書面的指示,具體、明確地說明軍委的意圖,指出當前作戰的中心任務與注意事項。二局有了明確的工作方針,能夠集中力量于正確方向,靈活地進行偵察。
軍委二局偵收員賀俊偵回憶:“我和錢江分別負責一部機器。我走在隊伍前面時,他就走在后面;我走在后面時,他就走前面,輪著來,一天都不能夠停。那個時候,我們百分之百地掌握了國民黨軍隊的情報(包含密碼和報文)。”
二局偵收員錢江回憶:“1月28日下午,我在值班時收到曾希圣轉來的毛主席的一個手令。這是一張長方紙的字條,內容是令二局指定專門電臺,在3天內把龍云(滇系軍閥首領、云南省主席)及其下屬的各電臺找到,并加以控制。”
毛澤東高瞻遠矚,棋看五步。在紅軍進軍云南之前,他就已經意識到這里將成為長征最重要的轉折點。此后,紅軍四渡赤水、調動滇軍三個旅到黔東、進軍滇北、搶渡金沙江,創造了世界戰爭史上的奇跡,成為毛澤東一生的得意之筆。
二渡赤水,紅軍活用二局情報,取得長征開始后最大的一次勝利
兩軍決戰不僅在沙場之上,還存在于隱蔽戰線。情報是第一戰斗力。鄒畢兆說:“共產黨長期破譯國民黨蔣介石的密碼,好似孫悟空鉆進鐵扇公主肚子里。”紅軍四渡赤水之戰就是在利用好了情報的基礎上,創造了毛澤東用兵如神的傳奇。
中央紅軍一渡赤水之后,軍委二局夜以繼日,連續破譯敵人密電。2月7日至10日,二局用四天的時間破譯國民黨軍6本(套)新密碼,為中央軍委提供了蔣介石和各路“圍剿”軍的具體軍事部署和行蹤。毛澤東親自批閱密電,總攬全局,獲悉蔣介石已經調集中央軍、川軍、滇軍向西圍攻紅軍。
2月6日,蔣介石任命龍云為“剿匪”軍第二路軍總司令。龍云大獻殷勤,立即上報《作戰方略》,包括敵情、方針、作戰要領、部署、友軍、時間、布陣……最后署名“總司令龍云”。云南省主席竟然當了“總司令”,龍云不免陶醉其中,得意洋洋。
2月7日夜,軍委二局已經截獲了這份密電,成功破譯,并上報軍委。這是一份非常重要的戰略情報。由此,紅軍對國民黨軍的部署了如指掌。此時,三面國民黨軍壓境,唯有東面黔軍兵力較弱是個“短板”。毛澤東對此戰胸有成竹,以過人膽識提出絕妙一招:“回師東進,再渡赤水,重占遵義。”
2月24日,紅1軍團前鋒1師1團消滅黔軍王家烈第4團一部,攻占了桐梓縣城。
2月25日,紅1、紅3軍團進攻婁山關時,從俘虜的黔軍那里得知:守備婁山關要塞的只有3個團。這塊即將到口的肥肉,吃不吃呢?此時,弄清楚離婁山關最近的國民黨軍兵力部署至關重要。
曾希圣破譯敵人密電后得知:“婁山關以南5華里的黑神廟一帶,駐有距婁山關最近的黔軍杜肇華的一個旅,有4個團的兵力能參戰。除此之外,方圓20華里以內無國民黨軍隊。”看完電報,彭德懷一展愁眉,立刻下達命令,發起戰斗。紅軍旗開得勝。
2月26日,毛澤東依據軍委二局提供的中央軍吳奇偉部兩個師的位置,判斷這兩個師在兩日內趕不到遵義。他命令紅1、3軍團對遵義發起攻擊,再次攻占遵義城。
2月27日,紅軍再次占領遵義。
鄒畢兆回憶:“根據破譯出的情報,紅軍發現中央軍吳奇偉縱隊的兩個師已經孤軍深入到遵義之南。毛澤東立即抓住了這個戰機,于2月28日發出作戰命令:‘紅1、3軍團應不辭辛勞,堅決猛追該敵。”
在追擊過程中,軍委二局又破譯國民黨軍密電:吳奇偉的軍指揮部設在遵義東邊的忠莊鋪,只有一個團的兵力把守。毛澤東立即派紅1軍團從水師壩出發,向忠莊鋪進軍。吳奇偉嚇得趕緊砍斷浮橋,丟下一個團,落荒而逃。
紅軍二渡赤水,直擊敵人軟肋。中央紅軍橫掃200里,殲滅和擊潰中央軍吳奇偉部2個師、黔軍8個團,殲國民黨軍5400余人,繳槍2000支、子彈30余萬發,取得了長征以來最大的勝利。這次勝利至關重要,它不僅讓遭受重創的紅軍得到恢復和補充,而且讓全軍上下進一步認識了毛澤東。
二渡赤水之后,毛澤東對無線電偵察“高科技”的應用更加得心應手,二局無線電偵察的布控、偵收、破譯水平也進一步提高。兩者相輔相成。
三渡赤水,紅軍大膽穿插于敵軍,有人混到敵人炊事部門打飯吃
1935年3月2日,蔣介石飛臨重慶,坐鎮“督剿”。
3月10日,紅1軍團發來電報,建議進攻打鼓新場。主持中央工作的張聞天在茍壩召開20余人的中央會議。多數同志贊同進攻打鼓新場。毛澤東投出的一張反對票,避免了中央紅軍走向全軍覆沒。
此時,紅軍兩次試圖建立根據地未成,國民黨軍又正在對紅軍進行合圍。紅軍的下一步行動直接到關系到紅軍的生死存亡。毛澤東找到張聞天,以日常軍事指揮需要完全集權為由,提議成立新“三人團”(周恩來、毛澤東、王稼祥)來全權指揮軍事。這一提議得到張聞天的贊成。成立中央政治局軍事領導“三人團”的這一決定,讓毛澤東軍事指揮的落實有了組織保障。毛澤東更加深入地掌控了軍委二局。
當時,紅軍總司令部下有四個局:作戰一局、偵察二局、通訊三局、管理四局。
鄒畢兆回憶:“毛主席親自主管軍委二局,并要求絕對封鎖破譯敵軍密碼的消息。毛主席親自到我們軍委二局,不僅批閱密電,還和我們黨支部一起生活。我們每天都要加班,只能睡3個小時。其中有人生病,還有同志被敵機炸傷,都用毛主席的擔架被抬去治療,我也用過一回。錢江誤食野菜后,中毒昏迷,毛主席把自己騎的黃馬給他用,送他去治療,救了他一命。”
1935年3月16日,紅軍三渡赤水。紅1軍團抵達茅臺后,在渡口上架起3座浮橋。紅軍各部于16日18時開始依次渡河。18日上午,數萬大軍已全部過河。
紅軍在茅臺鎮架設3座浮橋,大張旗鼓地渡河,目的是讓國民黨軍從黔北調動到川南。國民黨軍偵測到紅軍渡河的情況后,趕緊報告給蔣介石。
蔣介石在3月16日的日記中寫道:“匪由茅臺西竄。其再轉南?轉北?抑留一部于東面乎?”蔣介石和他的德國顧問推測出紅軍是在“北竄”和“東進”。可以說蔣介石對紅軍突圍的各種可能性都估計到了。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毛澤東用的是“調虎離山”之計。
3月19日,二局破譯科在古藺縣大村鎮連續破獲國民黨軍3本新密碼。密電顯示:坐鎮重慶的蔣介石已經被紅軍三渡赤水的行動迷惑,開始“咬鉤”!毛澤東對勝利更加胸有成竹。
三渡赤水時,毛澤東密令工兵連長王耀南在太平渡、二郎灘維修二渡赤水時的老浮橋。為了更加保險,毛澤東又于20日15時發出密電:“紅1軍團得電后立派兩個先頭團,每人沿途砍一根竹子(用于架橋),全部工兵連夜兼程趕到修橋地點。太平渡之橋限于21日12時架成,林灘之橋限15時架成。”這一命令為紅軍四渡赤水,跳出敵人包圍圈的壓軸大戲拉開了序幕。
20日19時,蔣介石得意地發出命令:“到古藺東南地區消滅朱匪,包圍圈已經部署完畢。”這一密電被鄒畢兆破譯。蔣介石在密電中得意忘形、夸下海口:“以如許大兵包圍該匪于狹小地區,此即聚殲匪之良機。剿匪能否成功,在此一舉!”
在蔣介石發出“到古藺東南地區消滅朱匪”的密電之前,毛澤東精準把握時機,發出了四渡赤水的密電:“我野戰軍秘密、迅速、堅決出敵不備,折而向東,限于21日夜由二郎灘至林灘地段渡過赤水東岸,尋求機動。”紅軍向東進發,國民黨軍卻按照蔣介石的命令與紅軍相對而行,往西北古藺東南行軍。
紅3軍團11團政治部主任王平回憶:“敵軍西進,我軍東進,對方根本摸不清我們的情況。有個晚上,軍團下令突破封鎖線,規定團長、政委、參謀長、政治部主任分開走,每個人帶著一部分連隊。有些掉隊傷員到國民黨軍隊里上藥。司號員趙國泰還巧妙地混到敵人炊事部門打飯吃。”紅軍大膽地穿插于國民黨軍中,于3月29日順利突破烏江。
南渡烏江后,紅2師政委劉亞樓問毛澤東,紅軍繞來繞去,到底要去哪里?毛澤東微笑不語,用紅鉛筆在地圖上畫出一道醒目的紅線。這條線由貴州向西南,入云南,再折轉直指金沙江,是一條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大迂回”路線。恰恰就是這條“大迂回”路線,展現了“保存自己,消滅敵人”的戰爭精髓,體現了“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的靈活戰術,挽救了紅軍,挽救了黨。
“三人團”和“玻璃杯”的互相配合,讓紅軍戰勝了有絕對優勢的蔣介石部隊。
四渡赤水,毛澤東用“秘密武器”寫下了紅軍運動戰的如神妙筆
三渡赤水時,紅軍的佯動將大部分的國民黨軍調到了烏江以北,遵義至仁懷一線的狹小地域。
蔣介石令各路大軍從各個方向云集川南,趕筑碉堡。在國民黨軍對紅軍的包圍圈尚未合攏之際,中革軍委于3月20日發出了紅軍四渡赤水的電令。
3月21日,紅軍隱蔽地與國民黨軍相對而行、擦肩而過,四渡赤水,跳出了蔣介石的包圍圈。當紅軍南進至遵義、仁懷一帶時,國民黨軍的大隊人馬還在源源不斷地北運。
蔣介石于21日探悉紅軍正在四渡赤水。川軍川南總指揮潘文華、黔軍師長侯漢佑也發密電給他:“紅軍回竄赤水。”
1935年3月22日1時,蔣介石發出密電,緊急調動40萬大軍圍堵紅軍。這個密電當天就被紅軍中央軍委二局偵收,22日13時被破譯。
不僅如此,蔣介石同一時間發給龍云的“劭密”密電也被軍委二局接收,并且在12個小時內被破譯,送到毛澤東面前。“劭密”是蔣介石與龍云新制定的密碼本,里面詳細記載了蔣介石對紅軍的軍事部署。“三人團”將當時的敵情進行整理,于當天22時擬成紅軍總司令部的《敵情通報》,發給紅軍各軍團。相當于蔣介石親自向紅軍匯報了自方的軍事部署。
對陣雙方的軍事統帥部竟在同一天發出相同內容的《敵情通報》,這可以說是戰爭史上的一大傳奇。
鄒畢兆回憶,當晚毛澤東對曾希圣說:“軍委二局掌握的敵人情報很及時、準確,工作做得不錯。走夜路是要打個燈籠的,紅軍長征也得有個燈籠。這個燈籠就是敵人情報。”
1935年3月24日,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蔣介石決定赴貴陽“御駕親征”。紅軍為了實現與紅四方面軍會合北上的戰略目標,必須通過遵(義)仁(懷)封鎖線,跳出國民黨軍包圍圈。
1935年3月24日清晨,紅軍3萬人馬銜枚疾走,沖向數十萬國民黨軍嚴密封鎖的遵仁封鎖線。為什么紅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原來《敵情通報》不只是通報了國民黨師、旅以上部隊的軍事部署和任務發布,還具體到團的部署,甚至連布陣任務包括“筑工(事)”都記錄在案。這樣詳細的《敵情通報》儼然成為紅軍的“指路明燈”。
軍委二局周密、精準、及時的無線電偵察,使紅軍對瞬息萬變的敵情了然于胸。領導層才能大膽指揮部隊穿插在犬牙交錯的國民黨軍陣地中。
26日1時,軍委接受彭德懷的建議,改“向西南轉移”為“轉向到東南之烏江流域”,決定“集結主力改經長干山與楓香壩中間地段南下”。當日紅軍在南移中與國民黨軍數次接觸,行動受阻。深夜,二局發現原定突防地域已被國民黨軍占據,而鴨溪、白蠟坎出現空檔。
27日6時,軍委緊急電令:從長干山、楓香壩之間突圍已不可能,改從鴨溪、白臘坎地域向西南轉移。
3月27日,中革軍委發密電派出9軍團“轉至甘溪地域,向敵佯動”,這是軍委為了保證紅軍主力突破周渾元、吳奇偉、王家烈、孫渡四道封鎖線而采取的絕密行動。中央領導特派中央縱隊政委何長工到9軍團擔任政委。為確保聯絡,軍委特“加派一個分隊電臺到九k”。“九k”就是9軍團。
9軍團領受任務后,在遵仁封鎖線來往穿梭,展紅旗、打伏擊,放煙火,大造聲勢,佯裝紅軍主力,鬧得神乎其神,蔣介石三次上當受騙,還與在前線堵截紅軍的周渾元發生爭執,延誤了追擊。9軍團佯裝紅軍主力,與國民黨軍十幾萬大軍周旋,神出鬼沒,極大地減輕了紅軍主力的壓力。
28日,紅軍主力冒雨從國民黨軍圍堵的空檔中迅速通過重兵把守的遵仁封鎖線,直插烏江渡口,把敵軍全部拋在烏江以北地域。
3月31日午后,除紅9軍團外,中央紅軍全部南渡烏江,跳出了國民黨軍隊的合圍圈。此時,紅軍距離貴陽只有50余里了。
9軍團政治部主任王首道回憶:“4月3號,我們擊潰猶國才(黔系軍閥)五個團;4月7日,偽裝中央軍繳了長巖民團70只槍;次日,沒收反動首領鹽莊,給1000多人分了鹽;4月29日,我們接到軍委電令‘繼續西進,渡過北盤江。”9軍團在與敵人折騰了一個月后,才與主力會合。
國民黨軍從未識破中革軍委通過無線電導演的一出好戲。毛澤東活用二局情報,寫下了紅軍運動戰的如神妙筆。
紅軍的密電“沒有一個被敵軍破譯”
紅軍能夠破譯國民黨軍的密電,難道國民黨軍不能破譯紅軍密電嗎?答案是“不能”。
鄒畢兆在《心血的貢獻》一書中記載,從1932年10月至1938年1月,軍委二局共破譯蔣、湘、粵、川、桂、黔、滇、馬鴻逵、張學良等中央軍和地方軍的各種密電達1050個,平均每月17個。“我們紅軍的密電,沒有一個被敵軍破譯!”
此前,蔣介石可是“破譯密電”的高手。他派出特務,檢查郵電局電報底稿,破譯密電,打敗軍閥孫傳芳;他組建以黃季弼(國民黨軍密碼破譯第一干將)為首的密碼破譯機構,破譯各地軍閥密電;與馮玉祥、閻錫山大戰時,他多次通過偵察情報,化險為夷……蔣介石用密碼破譯這個“秘密武器”,了解了各個軍閥的秘密,用金錢賄賂、拜把結義、收買下屬等手段,收買了各路軍閥。
1933年春,蔣介石命令黃季弼偵譯紅軍密電,卻一腳踢到“鋼板”上。黃季弼埋頭苦干兩個多月后,沮喪地報告:“全體人員再三討論,咸(都)認為無法辦理此事。”原來,中央紅軍的電報打發、譯法以及密碼的編制法,非常精細周密。各種電報內容自首至尾均用密碼,以號碼數目替代密本名稱,并且隨時變更。
鄒畢兆回憶:“我軍自編密碼,是那個時代最先進,最安全的密碼體制,這個密碼體制在紅軍中被稱為‘豪密,最早編制這套密碼的人署名伍豪,伍豪就是周恩來。”
在空中傳送的紅色電波,成為紅軍的“命脈”。紅軍究竟有多少種密碼、每種用多久、何時更換,無任何規律可循。因此,國民黨軍隊只能“盲人騎瞎馬”。
假冒蔣介石,發密電“指揮追剿”紅軍
鄒畢兆回憶:“我們對敵軍密電技術越來越了解。第二次占領遵義城后,蔣介石向遵義調兵遣將,發出十萬火急的命令電報。這個電報被我們截收了。那個部隊沒有收到命令,不敢隨意行動。后來蔣介石追責時,一方說沒有收到電報,一方說已發出命令。他們都沒意識到是我們從中做了手腳。”
不僅如此,曾希圣還曾大膽提出:“假冒蔣介石發密電,調動敵軍為我讓路。”
曾希圣的妻子余叔回憶:“老曾很不簡單,立過奇功。四渡赤水時,紅軍前后都有敵人阻截,主席和總理很著急。他給主席出了一個計策,冒充敵人總臺,把敵遣散,讓我們突出去。”曾希圣假冒蔣介石發密電調動國民黨軍,一直是高度機密,鮮為人知。
1935年3月31日,軍委二局截獲國民黨軍的密電:周渾元、吳奇偉2個縱隊6個師的部隊正由茅臺地區向金沙方向前進,距紅軍只有30公里。以此同時,在烏江南岸20余公里處,有國民黨軍3個師的部隊。紅軍想要安全渡江,至少需要三天時間。如果雙方都不改變行動的時間和方向的話,湘江戰役那樣的血戰很可能會重演。
深夜,紅軍總指揮部里燈火通明。毛澤東、周恩來、王稼祥、朱德、劉伯承等領導和軍委一局局長葉劍英、二局局長曾希圣、三局局長王諍在一起研究對策。大家苦思時,曾希圣提出一個妙計:利用紅軍掌握的國民黨軍的口令、密碼和電文格式,冒充蔣介石給周渾元、吳奇偉發電,命令他們向泮水、新場、三重堰方向前進,從而將這兩部主力調開。
毛澤東、周恩來等領導人聽后拍案叫絕,認為這個方法可行。他們建議:命令不要太過分,而且只能用一次,以免敵人起疑心。
假電報發出后,周渾元、吳奇偉部果然“遵命”,指揮部隊向泮水、新場、三重堰方向前進。紅軍由此爭取了三天時間渡過烏江,避免了一場不必要的血戰。鄒畢兆說:“二局冒充蔣介石發密電這件事,蔣介石可能至死也不知情。”
蔣介石聽說紅軍直奔貴陽,急火攻心。
4月1日至8日,蔣介石連發13封密電、7個手令,特令周渾元、吳奇偉縱隊和一直徘徊在滇黔邊境的滇軍孫渡縱隊日夜兼程,前來救駕。同時,蔣介石對防守烏江不力的主官黃道南革職查辦,對追擊紅軍不力的吳奇偉嚴加訓斥。
蔣介石侍從室主任晏道剛回憶:“蔣介石過于緊張,當晚拉稀了。他反復起夜導致宋美齡都著涼感冒了。”蔣介石在緊急調動十萬大軍保駕的同時,還準備了空、陸兩條逃命通道。蔣介石命貴陽警察局局長王天錫準備小轎和快馬,以便自己逃命。
鄒畢兆在回憶錄中詳細記錄:
紅軍過烏江時,國民黨中央軍第16軍在軍長李抱冰的率領下,急忙跟著從遵義南開,其先頭師于4月1日趕到息烽城。孫渡率滇軍亦急向貴陽開進,但是到達貴陽需兩天時間。其他敵人為了保護蔣介石,都在拼命地向貴陽涌來。蔣介石愁眉苦臉、萎靡不振、坐立不安,如熱鍋上的螞蟻,惶惶不可終日。
4月2日,二局破譯發現蔣介石密電有“顯有東竄之勢”的話語。毛澤東見微知著,再派出一部兵力,向貴陽東方甕安方向佯動,故意讓敵軍飛機發現。
4月4日,紅軍先頭部隊已向貴陽逼近。
蔣介石得到空軍報告紅軍“正在攻擊甕安、黃平”后,立即查看地圖,發現甕安、黃平就在貴陽以東,愈發堅定了他錯誤的判斷:紅軍要到湘西去!他緊急命令各路國民黨軍向東“星夜馳進,均至甕安附近會剿”。
有了滇軍來保駕,紅軍此時又不再緊逼貴陽,蔣介石認為自己性命無虞,神志初定,開始盤算著如何消滅紅軍。蔣介石以為紅軍一定會東進與賀龍會師,于是急調尾追紅軍的李抱冰、周渾元、吳奇偉各縱隊,向甕安、余慶、鎮遠東進,企圖與紅軍搶東進速度,要趕到紅軍東進的前頭去。
蔣介石又命何鍵派李云杰軍構成第二道防堵線,以堵住紅軍東進的去路,還把滇軍也派出向東追擊。他恨不得要把紅軍層層圍困起來,一口吞下去。
蔣介石直接給孫渡發電:“兼程猛進!”同時,他親自接見孫渡,與之稱兄道弟,獎孫渡5萬大洋。孫渡更樂意為蔣介石賣命了,他不顧龍云4月2日、5日、8日發出的“不得越過貴陽東進”的急電,命令滇軍向東“兼程猛進”。
4月7日,軍委二局通過無線電偵察得知,孫渡已過貴陽,并繼續東進。毛澤東大喜,兩個半月前就已布局好的“大迂回”終于實現,紅軍得救了。他立即下令紅軍秘密突圍西進。
聶榮臻在回憶1935年4月9日紅軍通過貴陽城郊時寫道:“快些走!現在我們的左邊有龍云的五個團,駐在龍里附近,右邊有蔣介石駐貴陽的大部隊,蔣介石本人也在貴陽。這中間只有約三十里寬的一個口子。我們要趕緊穿過去,否則兩邊一夾,我們就暴露了。”
葉劍英說:“四渡赤水在龍里、貴定之間不過60華里的地方,紅軍能在這里安然無恙地進出非常不可思議。我們十分清楚,這一切的實現是靠二局準確及時的情報。”
4月9日,中央紅軍在貴陽以東20公里處突然轉向西南,從國民黨軍防線的空隙中穿過。一時間,紅軍三萬將士在蔣介石眼皮底下,以日行120里的速度,朝向貴州西南進軍,經云南北上。
鄒畢兆回憶:“毛主席講過:調出滇軍就是勝利。現在蔣介石的嫡系已向鎮遠東去,連孫渡的滇軍也東去了。紅軍忽然掉頭西進,把蔣介石所有的軍隊都甩在東邊了。筋疲力盡的國民黨軍已不可能追上紅軍。”
4月10日,對紅軍戰略毫不知情的蔣介石在貴陽綏靖公署召開高級將領訓話,吹噓紅軍“根本就是在我們大包圍和小包圍之中”。
4月11日,蔣介石給孫渡發手令,給各縱隊發電報,令他們“追剿”紅軍。
12日、13日,蔣介石仍做著“圍殲”紅軍的美夢。他在密電中一而再、再而三地督促國民黨中央軍、湘軍、滇軍“星夜奔馳”,“會剿”早已“消失”了的紅軍。這些密電全部被二局破譯。
4月18日,紅軍各個軍團已經渡過北盤江,占領興仁、興義、貞豐、安龍縣城。蔣介石驚恐地發現紅軍主力已轉移。
4月23日,紅軍進入云南,打響了入滇的第一仗。蔣介石大夢初醒,哀嘆“煮熟的鴨子飛了”。
1960年,英國元帥蒙哥馬利盛贊毛澤東指揮的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稱三大戰役可以與世界歷史上任何偉大的戰役相媲美。毛澤東卻說:“四渡赤水才是我的得意之筆!”
(來源/《毛澤東年譜(1949-1976)》,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12月第1版;《朱德軍事文選》,朱德著,解放軍出版社1997年8月第1版;《紅軍總部的崢嶸歲月》,呂黎平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12月第1版;《北上——黨中央與張國燾斗爭紀實》,劉統著,廣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1版;《紅軍破譯科長曹祥仁》,曹冶、伍星著,時代文獻出版社2014年3月第1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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