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外樓

元正

1977年，詹德上老師從華中師范大學畢業。此后，他在A校呆了幾十年，功勛卓著。他帶的是武漢市最牛的文科補習班，每年為A校培養近100名大學生，支撐著A校的生存和發展。

退休后，他被民辦高中聘請去當把關教師，年薪20萬元。他常炫耀自己不凡的人生經歷，當著其他教師的面，說自己“1977年考進華師，雖說是個專科，但全市僅3人考上。其他人只考了個分校或專科”。聽了太多他的這些“光榮”歷史，他周圍的人耳朵都“起繭”了。到了民辦高中后，這些故事又添異彩——如何擊敗北師大畢業的伍老師。

伍老師德高望重，從1977年起，伍老師一直帶補習班，校長、書記都得讓他三分。每年高考，A校考出的50個大學生中，有2/3出自伍老師的班。他說的話在A校很有分量。

伍老師班上的學生大多來自湖南、湖北的五個縣市，年紀參差不齊，復讀的屆數也不等，有的甚至復讀了十三屆。這些復讀的學生考學心誠，實力一般的老師入不了他們的眼。

有個復讀生用6道語文題，考倒了五所學校的語文老師。到A校之后，他把題目拿去考詹德上，詹德上不到五分鐘便將那六道題做了出來。這群復讀生對詹德上佩服得五體投地，愿意放棄補習班，進入詹德上的應屆班。

因為生源好，詹德上的應屆班與伍老師的補習班平分秋色，應屆班的語文有效分甚至超過補習班3倍。伍老師顏面大失，向學校申請辭職，并推薦詹德上頂替自己的位子。就這樣，詹德上登上了把關A校補習班的寶座。

補習班交到他手上后，他給科任教師提了些要求，又給“孫猴子們”（學生們）戴上了緊箍咒。第一年，他班上90名學生中有81人考上了大學。A校補習班名聲大振，學子們如潮水般涌來。他采取筆試加面試的方法，精挑細選，收了95個精英。這95人全部考上了大學，其中有4個考上了北大。

辦公室里的老師們一開始都對他敬仰有加，但逐漸厭惡起他來。因為他總愛講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自己的光輝歷史，二是國家領導人。

老師們皺起眉頭，有的連辦公室也不進了，干脆把辦公桌搬走。辦公室本來有十五人，現在算上他本人也只有四個人。

他因為亂評價國家領導人曾受到領導的批評：“我們搞教育的要管好自己，要對國家負責，不要讓我們的下一代受到負面影響。”

在這之后，他不評論國家領導人了，但還是常把自己的“光輝歷史”掛在嘴邊。

民辦高中從全國各地聘請了一批教育精英，絕大部分是退休了的特級教師。有一天，詹老師講自己在A校帶補習班的事，說：“在退休離崗之前，我為A校書寫了光輝燦爛的篇章，幾次被評為全國勞模……”接著，他又講到考上華師的光榮歷程，說：“當時華師沒有本科，有本科的話，我一定上了本科。”

這時，新來的高老師更正他：“詹老師，您這話有點偏頗，我就是華師77屆中文系的本科生。”說完，他還拿來了畢業證和學士學位證書。詹德上將高老師的畢業證、學位證看了若干遍，然后滿臉通紅地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口中念叨著：“有本科生……有本科生……”

這位高老師，平時少言寡語，但在開會發言時常常語驚四座。會后，老師們議論道：“本科生就是本科生，專科生只會吹噓炫耀。”詹德上聽了無地自容，第二年就辭職回家養老去了。

前幾天，有人遇到詹德上的女兒，問起他爸的情況。他女兒沉默了良久，含淚小聲說：“我爸去年已過世。過世前像得了老年癡呆癥，整天念叨，華師有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