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坡樂府》版本源流考

陳瑩

蘇軾（1037-1101），字子瞻，眉州眉山人，自號東坡居士。工書畫，擅詩詞，所寫詞匯編為《東坡樂府》。蘇軾詞自宋代開始刊刻，后世皆有傳抄刻印者，但散佚較多。目前學界對蘇軾詞集版本的研究尚不充分，所以可進一步推進，彌補空白。本文按照時間順序對蘇軾詞集進行版本梳理。

一、《東坡樂府》在宋代的刊刻流傳

蘇軾詞集在宋代刊刻較多，但大都已失傳。據《詞學史料學》記載，已失傳而可考的有六種：《遂初堂書目》載《東坡詞》本，《直齋書錄解題》載蘇軾《詞》一卷本，《江陰李氏得月樓書目摘錄》載宋版《東坡樂府》三卷三本，《傳是樓宋元本書目》《季蒼葦藏書目》載宋刻《東坡樂府》上下二卷一本，陳鵠《耆舊續聞》卷二所載顧禧《補注東坡長短句》本。

（一）傅干《注坡詞》十二卷

傅干《注坡詞》十二卷見著于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注坡詞》二卷，仙溪傅干撰。”此處疑為將十二卷訛為二卷。

洪邁《容齋續筆》：“傅洪秀才《注坡詞》，鏤版錢塘。”

《增訂四庫簡明目錄標注》：“傅干《注坡詞》十二卷，孫人和有曬藍本。”

傅干，字子立，仙溪人。傅共為《注坡詞》作序。傅共，字紅甫，號竹溪散人。傅干與傅共關系已不可考，亦沒有可靠文獻記錄，由《注坡詞》序中僅可知二人為同族。

傅干《注坡詞》有一抄本今藏國家圖書館，此本卷末有跋文“從南陵徐氏藏沈德壽家抄本”，卷首為“竹溪散人傅共洪甫序”。由此可知，徐抄本以傅本作為底本。

（二）曾慥《東坡先生長短句》四卷

曾慥《東坡先生長短句》四卷見著于《增訂四庫簡明目錄標注》“曾慥輯東坡詞四卷本”。

曾慥（？-1155），字端伯，號至游子，晉江人。曾輯東坡詞，匯為《東坡先生長短句》，刻于宋高宗紹興二十一年。《全宋詞》稱曾慥所輯東坡詞為現存最早的蘇軾詞集，原本已經失傳，現只有抄本存，失傳的具體原因并無文獻記載，需繼續考證。

（三）顧禧《補注東坡長短句》

顧禧《補注東坡長短句》見著于《西塘集耆舊續聞》卷二：“趙右史家有顧禧景蕃《補注東坡長短句》真跡。”所謂“補注”，或是補充傅本《注坡詞》，或是補曾本《東坡先生長短句》。

陳鵠（1174-1224），字西塘，南陽人，有筆記著作《西塘集耆舊續聞》十卷，筆記中所記載內容可信度高，故顧禧補注本雖然已經失傳，但是亦能確定有此本存在。

二、《東坡樂府》在元代的刊刻流傳

《東坡樂府》在元代有刻本二卷，為延祐七年葉曾南阜書堂刻本。此本上卷收詞115首，下卷收詞166首。

據《現存宋人別集版本目錄》云：“東坡樂府二卷，元延祐七年葉曾南阜書堂刻本，清黃丕烈跋。”

據《藏園批注讀書敏求記校證》記載：“《東坡樂府》刻于延祐庚申。”

延祐為元仁宗年號，元仁宗于1314年至1320年在任七年。根據干支紀年，延祐元年為甲寅年，延祐七年為庚申年，即庚申刊就是延祐七年刊，上述記載元刻本為一本。

元刻本前有葉曾序：“舊板湮沒已久，有家藏善本，再三校正一新，刻梓以求流布。”由此可知，元刻本可能是借鑒了傅本或曾本進行校正。

三、《東坡樂府》在明代的刊刻流傳

明代時期，刻書行業較為興盛，刻書的數量和質量都遠超前期。所以蘇軾詞集在明代的流傳較廣，刊刻版本也比較豐富。

（一）《東坡樂府》明抄本

此本分為上下兩卷，但是現在上卷已佚，僅存下卷，存于國家圖書館。對于明抄本的來源還需要考證。

據《中國善本書提要》記載：“東坡樂府一卷，明抄本，十行十八字，此本僅存下卷，有‘欗亭曹氏藏書’‘吳江凌氏藏書’等印記。”

邵章《增訂四庫簡明目錄標注》著錄：“影宋抄東坡樂府二卷本。”根據這一說法便可認為此本將宋時《東坡樂府》抄本作底本。但至今未尋得宋代《東坡樂府》抄本，也沒有在各本序跋中提到。

然而，明抄本與元刻本的形式特征完全一致，皆為半葉十行，每行十八字。除此之外，兩本在收詞編次上也幾近相同。由于明抄本現只存下卷，所以選擇兩本下卷進行比對分析。

明抄本雖然近半頁被印章蓋住，但是依稀可以辨認出右側起第二行所寫內容為“菩薩蠻·七夕朝天門上作”，而元刻本十分清晰，內容完全一致。

元刻本下卷中所收詞共166首，明抄本下卷中所收詞及順序與元刻本完全一致。可以確定明抄本是以元刻本為依據進行抄寫。

（二）吳訥《唐宋名賢百家詞》本《東坡詞》二卷

吳訥（1372-1457），字敏德，常熟人，曾編《唐宋名賢百家詞》，收錄唐宋時期詞人作品，以《花間集》始，以《笑笑詞》結尾。其收《東坡詞》二卷，上卷所收詞114首，下卷所收詞156首。

據《蘇軾詞集編年校注》云：此本為曾本的抄本。吳本今存兩抄本，分別是天一閣抄本和紫芝漫抄本（唐圭璋《全宋詞》引用書目時提到）。

（三）茅維《東坡全集》本《東坡詞》二卷

茅維（生卒年不可考），字孝若，浙江人，編《東坡全集》七十五卷，其中東坡詞為兩卷，即第七十四卷和第七十五卷。卷首有茅維和焦竑所作的序言，卷尾為曾慥跋文，由此可知，此本沿襲了曾本。此本今存山西省圖書館。

（四）焦竑《蘇長公二妙集》本《東坡詩余》二卷

焦竑（1541-1620），字弱侯，號漪園，江寧人。焦竑編《蘇長公二妙集》，收錄蘇軾詞和尺牘共二十二卷，其中《東坡先生詩余》為兩卷，即第二十一卷和第二十二卷。

此本在內容編次以及收詞上與茅本幾乎一致，故焦本是以茅本作為參照的。

（五）明海陽黃嘉德刊蘇黃小品東坡小詞二卷本

據《增訂四庫簡明目錄標注》云：“明海陽黃嘉德刊蘇黃小品東坡小詞二卷本。”

據《蘇軾詞編年校注》云：“明海陽黃嘉惠，字長吉，曾校刊《蘇黃小品》，收《東坡小詞》二卷，共106首。此書刻于明天啟、崇禎年間，書眉有評語，行間有圈點，所選皆據茅本。中國臺灣中央圖書館存原刊。”

（六）毛晉汲古閣本《東坡詞》一卷

毛晉（1598-1659），字子晉，常熟人，編撰了大型詞集叢書《宋六十名家詞》，收錄前人六十一家詞集。

毛晉所選《東坡詞》以焦本為參照。毛晉在編輯時進行輯佚、校改和題跋。在《東坡詞》后跋曰：“近有金陵本子，人爭喜其詳備，多渾入歐、黃、秦、柳作，今悉刪去。”并且在東坡詞一卷下面有注“原本二卷”。由此可知，毛晉所選取的底本是原為二卷本的“金陵本子”，而在毛晉之前的東坡詞二卷本有元本、茅本、吳本、焦本。據《蘇軾詞集編年校注》云：“金陵本應為‘焦本’。”除此之外，焦竑為江寧人，是明時金陵地區較為重要的學術界人物，所以毛本所借鑒的“金陵本”即為焦本。

四、《東坡樂府》在清代的刊刻與流傳

清代受社會風氣影響對前人作品的整理刊刻較為豐富，所以蘇軾詞載清代版本較多，有名人批校本，也有各個私家藏書進行傳抄刊刻本。

（一）毛斧季批校汲古閣《東坡詞》

斧季批校汲古閣《東坡詞》見著于《增訂四庫簡明目錄標注》：“陸敕先、毛斧季手校本。”毛扆（1640-1711），字斧季，毛晉子，常熟人。毛斧季對毛晉所編《宋六十名家詞》進行了批改校對。

（二）四印齋所刻詞《東坡樂府》二卷

王鵬運（1848-1904），字佑遐，號幼霞、半塘老人，臨桂人，曾匯諸家詞為《四印齋所刻詞》，其中收錄了《東坡樂府》二卷。

據《現存宋人別集版本目錄》云：“東坡樂府二卷，四印齋所刻詞。”

據《增訂四庫簡明目錄標注》記載：“四印齋本。”

在此書目錄處對版本來源已用小字進行標注（蘇文忠東坡樂府二卷元延祐云間本），由此可知此二卷本從元刻本出。

（三）馮煦《蜀十五家詞》本《東坡樂府》

馮煦（1842-1927），字夢華，號蒿叟，江蘇人，曾輯《蜀十五家詞》，此書收錄《東坡樂府》三卷，據凡例：“今以元刻為主，毛本異文，著于詞后，元刻之確為偽刻者，則依毛本正之。”可知馮本主要是依照元刻本為主進行刊刻，故馮本由元刻本出。

（四）朱祖謀《彊村叢書》東坡樂府三卷

朱祖謀（1857-1931），原名朱孝臧，字古微，號彊村，曾輯唐五代宋金元詞為《彊村叢書》。朱本前有馮煦序言及凡例，而詞中凡出現異處，皆有毛本和元刻本對比作為小注，主要依據為元刻本，所以可理解為朱本亦間接出于元刻本。

（五）汪氏重刻毛本《東坡詞》

據《現存宋人別集版本目錄》云：“東坡詞一卷，宋名家詞汲古閣本，汪氏本，影印汲古閣本。”由此可知，錢塘汪氏根據毛本重刻，其中收錄了一卷《東坡詞》。

（六）四庫全書本《東坡詞》

清乾隆時編修的大型叢書《欽定四庫全書》按照內容分為經、史、子、集四部，《東坡詞》收錄于集部。由提要“此本乃毛晉所刻舊有晉跋”可知此本為毛本重刻。

五、《東坡樂府》在近代的刊刻與流傳

前人較為優秀的作品在近代版本更為豐富，特別是1949年后，符合“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政策，也得益于科學技術的進步。

（一）林大椿校訂《百家詞》本

林大椿（1881-1956），字子衡，號獻堂，閩侯人，曾校吳訥《唐宋名賢百家詞》。所以林校《百家詞》本《東坡詞》從吳本出。

（二）龍榆生《東坡樂府箋》三卷

龍榆生（1902-1966），字沐勛，號忍寒，曾編《東坡樂府箋》，于1936年出版，據龍本序言可知，此本依照朱本進行校編，從朱本出。此本共三卷：卷一收詞106首、卷二收詞100首、卷三收詞138首，共收詞344首。

（三）曹樹銘校編本《東坡詞》一冊

曹樹銘曾校編過《東坡詞》一冊，曹編本以龍本為主要依據，從龍本出。此本與龍本一樣也分為三卷，其卷一收詞116首、卷二收詞123首、卷三收詞60首。

（四）唐圭璋《全宋詞》本《蘇軾詞》

唐圭璋（1901-1990），字季特，江蘇人，曾編二十冊《全宋詞》，其中收錄《蘇軾詞》三卷。有注云：“案蘇軾詞今用曾慥本《東坡詞》二卷，文字從毛扆校汲古閣本《東坡詞》錄出，編次據吳訥《唐宋名賢百家詞》本及紫芝漫抄本《東坡詞》。”由此可知，此本依照毛校本、吳本，即從曾本出。

（五）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縮印版《東坡樂府》

1957年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根據北京圖書館所藏的元刻本進行縮印，故此本沿襲元刻本，從元刻本出。

（六）商務出版《東坡樂府箋》

即于1958年重印的龍榆生《東坡樂府箋》。

（七）《東坡樂府稼軒長短句》

此本為1957年古典文學出版社按元刻本印。

（八）中華書局影印元本《東坡樂府》

此本為中華書局于1959年根據北京圖書館的元刻本影印本，從元刻本出。

（九）中國臺灣影印版《東坡樂府》

中國臺灣世界書局根據中華書局影印元刻本的影印本進行影印，即從元刻本出。

（十）《東坡樂府》上海鉛印版

上海古籍出版社于1979年根據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縮印版《東坡樂府》進行刻印，出版鉛印版《東坡樂府》。《東坡樂府》（1957）從元刻本出，鉛印版《東坡樂府》從《東坡樂府》（1957）出，即可以理解為鉛印《東坡樂府》從亦元刻本出。

由上述內容可知，至今為止蘇軾的詞流傳下來應有三個主要系統，一以曾本為源，一以傅本為源，一以元刻本為源。明抄本、清四印齋本、朱本以及近代的龍本、曹編本、《東坡樂府箋》（1957）、東坡樂府（1957）、中華書局影印本、中國臺灣影印本、上海鉛印本、《東坡先生稼軒長短句》等皆沿襲元刻本;而吳本、茅本、焦本、毛本、汪本、《全宋詞》、林校《百家詞》等皆沿襲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