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偉
(安徽省社會科學院 歷史研究所,合肥 230051)
全面抗戰時期隨著淪陷區面積不斷擴大,失業教師逐漸增多,且不少已在日偽淫威之下“非遭利用、監禁、殺戮,亦多顛沛流離”[1]。有鑒于此,國民政府教育部對這些戰區流亡中小學教師實行登記,然后分派到教師服務團或相關單位服務。隨著日寇侵略中國的加劇,1938年11月,教育部又制定《戰區退出之教育人員安插辦法》,強調凡戰區教師經登記合格由教育部分派后,應按照規定時間前往報到,各地教育部門奉到分發名冊后“應即指定主管人員辦理此項教職員及地方教育行政人員報到手續”,并須依資歷經驗加以詢問,“確定其介紹及分配工作事宜”。此外,教育部要求在戰區流亡中小學教師未分配工作前,各教育廳局應指定“相當公共場所為住宿之用”[2]。當然,也有不少淪陷區教師登記合格后根據志愿和興趣,予以短期訓練而派赴各行政機關工作。這些被救濟的教師不管分派到何單位,都會得到相應的薪資,如廣東省規定中等學校教員月支生活費國幣30元到50元,小學教員月支20元到35元。如需培訓則訓練期間生活費酌給,“至派往各機關服務時其薪俸照各該機關規定薪額支給”[3]。1944年12月14日,朱家驊在重新就任教育部長時曾指出,抗戰勝利在望,但是目前應以最大的努力集中力量,“先謀教育事業的安定,不獨安定教職員及學生的生活為然,尤以安定教職員及學生的生活為始。”[4]170-171總的來看,目前學界關于抗戰時期國民政府對戰區學生救助的成果較多[5],而專題研究戰區流亡中小學教師救濟的成果極少,有些文章在論述戰區教師服務團時對救濟戰區教師也有涉及。如申紅利、侯愛萍(2019)指出,國民政府組織戰區教師服務團,“救濟源自戰區或淪陷區的中小學教師,同時也為了利用其一技之長,使其在抗戰后方從事以教育為主的工作”[6]。龍琛(2010)指出,抗戰時期教育部組織由戰區淪陷區退出的中小學教師及社教人員組成中小學教師服務團,分赴各地擔任實施義務教育和社會教育,“為所在地區做出了積極成效”[7]。鑒于學界對此問題的研究尚不充分,本文擬就相關方面做進一步發掘與探討。
抗戰以來淪陷區教育機關基本不能續存,原有教師亦多隨戰區擴大而失業或流亡。日偽在立足根基后積極推行奴化教育,這就需要大量的師資。為此,他們通過各種方法引誘教師,如偽維新政府教育部為“救濟”失業小學教員起見,曾擬定登記辦法,其中指出“失業小學教員之登記,由省市教育行政機關統籌規劃,督促所屬主管教育行政機關負責辦理”,辦理登記完成后“應即統計清楚,造具表冊,并檢同登記表,匯報省市教育行政機關備核”,同時偽政府還要求在辦理教員登記時酌量舉行口試,“藉作教育經驗及思想信仰上之考查”。[8]面對戰區教育的實際,后方各界開始聲援流亡教師,“請設法將被困教師盡量運輸后方,予以適當工作或就當地情形予以協助,其有格于情勢不及運輸者,亦乞設法令其參加抗敵工作之機會,以加強抗戰力量,鞏固國家基礎。”[9]彼時,《申報》也發表評論指出,政府“必須同時注意培養大批適應抗戰建國需要的新干部、新師資以外,對于救濟戰區、淪陷區及流亡海外的失業師資,亦當視為當前最重大的事業”[1]。作為回應,1939年第三次全國教育會議通過了救濟戰區教師決議,誠如教育部長陳立夫所言,“隨著戰事的發展,淪陷區逐漸擴大,導致大量師生被迫向大后方遷徙,由于失去經濟來源,這些流亡師生急需救濟以維持生活。”[10]242
追根溯源,全面抗戰爆發不久教育部就開始在各臨近戰區的地方設立戰區教師收容所,經過登記合格后分派至后方或派往國民政府游擊區從事各種工作。除救濟省市立中學教職員外,1938年初教育部還頒布縣立及私立中小學教職員救濟辦法,要求凡戰區各省市之縣市立中小學教職員,因戰事終止工作者,各省市須妥籌經費設法救濟。各省市教育廳局在教育部指導之下,應聯合分別指派專員在安全地點,“設立戰區各省市縣市立、私立中小學教職員及社教人員救濟處,辦理登記及救濟事宜。”[11]教育部同時要求各地救濟處就已登記之人員,按其能力及志趣分別實施救濟,救濟經費以自籌為原則,不足時由教育部補助10%~20%。
起初,教育部規定戰區流亡中小學教師向登記處登記時只需提供最后的聘書,如聘書遺失則補繳證明書也可登記。但是冒名或者造假的事情經常發生,為此,1938年11月,教育部變更登記手續,規定登記的教職員須附繳正式學校畢業證書及學校聘書,“登記證件有疑問或由私人代為出具證明書者,均須加以考試。”[12]1941年,教育部又制定《戰區中小學教員申請登記應加限制》,強調曾經登記人員于登記合格后,未依限報到及報到后不待分配工作即行他往或分配工作后離職者,無論何種原因均取消登記,不得重新登記或請求恢復登記資格或停薪留職。“請求登記之戰區中小學教職員以新近來自戰區者為限,除應繳驗正式學校畢業證書及在戰區服務學校聘書外,并須附繳最近來自戰區保證書文件,如護照通行證及保證書等,保證書應由登記廳局函詢證實。”[13]后來,教育部鑒于戰區退出的中小學教員因遭日偽盤查過嚴或倉促,未將各種證件等帶至后方,致登記時發生困難。于是,又通令相關戰區教師服務團及云南、湖北、江西、河北、廣西和福建省教育廳,要求除遵教育部頒戰區中小學教師登記辦法辦理外,如確系最近自戰區退出而證件不足之中小學教員,可由教育廳會同登記機關嚴加考試。思想純正,成績在60分以上者準予登記,并“應將自傳暨試卷呈部核閱并由教育廳分配工作,生活費從登記之月起支,經費由部撥給”[14]。實事求是地說,全面抗戰時期教育部要求各地救濟處舉行登記考試主要處于兩方面考慮,即避免資格不正當者當教師,以及為教學質量的考量。登記的戰區中小學教師學識淵博、經驗豐富的當然很多,但冒牌或思想上有問題者也并非沒有。如是,他們能否勝任這個偉大職業,那又是一個重要的問題。此外,舉行登記考試還可以對部分日偽敵特分子進行甄別,從而有效阻止他們進入后方對我國抗戰事業進行破壞。
根據當時教育部的安排,為救濟戰區流亡中小學教師而成立的戰區教師服務團,也承擔辦理戰區流亡中小學教師的登記工作。彼時,各教師服務團組設后,教育部要求各團成立教職員登記處,經登記審查合格之戰區教師名冊由各處匯總,并初步審查其資格、經歷及證件,其不合格者予以剔除。剛開始時,各教師服務團一般定額為150人,但隨著淪陷區面積不斷擴大,1938年秋教育部要求盡量擴充規模至多不超過400人,并強調“登記人數經審查剔除后,當超過此限度時,即登報通告定期舉行個別談話,就其資格、經歷、能力、志趣、體格詳加審核,分別去取”。登記處在談話時須察其是否能操普通語音,如絕對不能者“以不合格論”。戰區中小學事務、書記各員,除為初中以上學校畢業,堪任中小教員外,“其余須加以筆試檢定,而其錄取數不得超過錄取總數十分之一”[15]。具體以戰區中小學教師四川服務團為例,考慮到內遷大后方尤其是赴四川的戰區流亡中小學教師人數較多,因此,教育部指定重慶市教育局及成都的四川省教育廳分別舉行登記。此后,鑒于兩地相距遙遠,教育部指令重慶市停止來渝教師的登記工作,改由設在重慶的四川教師服務團辦理,于是,團部分設報到、登記兩處。該團要求戰區教師請求救濟者,應在規定期限內來處登記,填寫求職表并呈繳各種證明書,必要時舉行口試、筆試。其中,口試時登記處會依照其實際學歷經驗情形,了解相關情況,如發現有假造虛稱等問題,便會即時取消其登記資格。該團亦規定遇有相當機會并征得求人與求職者雙方同意即行介紹,并特別強調凡經介紹成就者,“如因過失被辭退或無故離職”,[16]概不予以第二次介紹機會。

表1 1939年四川教師服務團小學教師登記統計

圖1 1939年四川服務團各省登記合格教師人數比較
與此同時,在國民政府指令下,相對安全的省份也積極展開對戰區流亡失業教師的登記工作。1938年1月,河南省奉教育部令辦理北平、天津、河北和山西等省失業教職員登記,計合格之中小學教職員79人,4月該省又辦理本省戰區教育人員登記,計合格者135人,6月又續辦教育人員登記,計合格者429人,所有登記人員皆“分別予以救濟或安插”。[18]同樣,廣東省對本省由戰區退出之教職員,自1938年11月開始指定未受戰事影響各縣及省立各校舉行登記。后來鑒于戰區退出教員留港澳者較多,為利便此等教員登記,又委托嶺南大學、廣州大學在香港及九龍舉辦登記。這些經登記合格的教職員,由省教育廳派定在“戰區中小學教師服務團及各學校服務”[19]。1940年開始,廣東省在曲江、高要、豐順、惠陽、開平長沙、遂溪、九龍等地設立教師登記站,強調凡戰區退出之各級教員“均得向登記站申請登記”,[20]并填交登記表3份、2寸半身相片3張、畢業證書,以及學校聘書或其他足資證明文件。如無證件交驗者,中等學校教職員須提供足資證明文件,小學教職員則須由各該縣市學校校長3人連同證明。按照規定,經登記合格之中小學教職員即由登記站依照定額發給旅費,其中曲江每人國幣1元、高要28元、豐順40元、開平長沙55元、遂溪60元、九龍區70元。廣東省還規定中小學教員已登記合格或經指定工作后,如發覺資格系假冒或冒名假借別人證件者,“取消其資格并追繳其已領過之旅費及生活費”[3]。此后,廣東省又頒布《戰區退出教職員學生登記及辦理登記應注意事項》,要求各站均應由廳發給鈐記,同時提出應注意宣傳并須與各機關、學校和社團密切聯絡,“以鼓勵戰區員生踴躍登記”。對于申請登記的教師給予明確答復,合格與否“應于登記表審查意見欄內注明”,并隨時將證件發還,“但其資格或證件有疑問時,仍須呈由本廳核定。”凡登記合格教師“其登記表應先抽出一份,交由各該員攜赴本廳報道,一份存站,一份繳廳轉部,其不合教職員之登記表,除一份存站外,余二份繳廳分別存轉”。登記合格后須隨時公布及函知本人,每周應將合格名冊“連同登記表呈廳一次”[21]。
1940年,教育部為救濟上海淪陷區各校教職員,特訂頒了《上海市各校教職員暫行救濟辦法》,其中指出凡各校教職員遵行下列各項者均由部予以救濟:“表明奉行中央法令、抗建國策,服務蔣總裁之堅決立場者”“舉發校長或其他教職員之失節及背謬行動,因而失業者”“出具正確立場之誓書者”“校長對教職員之變節份子解除其職務,因而使學校招受阻礙,不能繼續辦理者”。救濟的主要方法包括:“組織教師服務團,撤退至后方繼續服務,由部指導組織酌發旅費并指定工作地點;改變學校形式或教育方式,由部派員指導聯絡,按月發給生活津貼費;由部指導各校教職員回鄉服務,并介紹工作;需要救濟之教職員如人數不多,由部就地派充其他學校教職或他項工作。”[22]當然,汪偽對此舉進行了譏諷,認為“重慶政府無聊至極”,自從戰事發生上海淪陷以后就“置上海學校于不聞不問,并未有救濟辦法之頒布”,迨后,“汪精衛先生之和平運動,取得上海教育界多數竭誠擁護,和平運動進展一日千里”,至此,“重慶政府注意到了上海教育界了”。他們還對教育部駐滬專員蔣建白進行攻擊,指其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人,“叫他辦理救濟,當然是他的發財機會,捏造一批失業教員名單及宣誓書呈部領取津貼費,而真正失業者反而不得絲毫救濟。”[23]無獨有偶,1942年教育部為救濟浙贛戰區的流亡中小學教員,曾要求福建省教育廳設置戰區教師救濟登記處,并強調凡必須轉移西南后方者酌量發給旅費,其無移轉必要者,以在當地收容,使之就業為原則,“庶免冒暑輾轉遷徙,耗財費事有礙健康”[24]。于是,該省組織特別審查委員會,對申請登記之退出戰區教員應否給資轉移進行審查。此后省教育廳以戰區退出小學教師抵達永安者較多,又飭令永安縣對這些人員到達時立即查明登記,并指定場所供給膳食,所需款項由當地先行籌墊,造冊呈請省府后核撥。不難看出,國民政府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仍然對戰區流亡教師進行救濟,通過登記的辦法對一些教師進行甄別,合格者安排膳宿,并為他們尋找就業的機會。如此一來,既在一定程度上安撫了人心,也使得國民政府在與日偽爭奪淪陷區流亡教師方面處于有利地位,從而為實施戰時教育奠定基石。
根據1938年2月教育部制定的《處理由戰區退出之各級學校教職員辦法》,戰區中等學校教員經登記合格后采取一定的方法救濟,如由部派充各國立中學、各教師服務團、或由部指定參與研究及編譯工作、抑或由部及各省市教育廳局介紹于其他服務機關;戰區小學教員則由部調充各地教師服務團,分別擔任指定義教、社教工作,或由各省市教育廳局“介紹至各地擔任小學教師,或兒童教養團服務員,或其他適當工作”[25]。1941年,教育部要求各地救濟處就已登記之人員,“按其性能及志趣,分別實施救濟”[26],如輔導籌設私立聯合中小學校、協助當地黨政機關訓練組織民眾、指導農村事業,或由救濟處介紹至各地方機關服務等。具體如戰區教師四川服務團,自1938年8月27日至12月7日止,該團共登記中學教師371人,小學教師630人,有682名先期被派往工作。其中197名中學教師和324名小學教師被派往社會部,2名中學教師和21名小學教師被派往北碚,2名中學教師和12名小學教師被派往永川,11名中學教師和35名小學教師被派往民校,21名中學教師和10名小學教師在團留用,20名中學教師和24名小學教師被派至其他各處[27]。總的來說,戰區流亡中小學教師經登記并審查合格后,為對他們進行有效的救濟,一般會被派往以下機構服務。

表2 對戰區小學教職員及教育行政人員之救濟

表3 對戰區中學教職員之救濟
首先,派往各戰區教師服務團服務是救濟流亡失業教師的基本手段。其實,早在“九一八”事變發生的時候,國民政府鑒于東北流亡教師較多,于是就在北平成立專門救濟的機構以維續東北教育的發展。全面抗戰爆發后,1937年11月,教育部在河南、湖北等地救濟戰區各地流亡的中小學教師。在這批教師中有短期內無法安排工作的,便被教育部派往戰區中小學教師服務團,以“推進當地之義務教育與民眾教育”[29]309。后來,隨著戰區面積擴大,內遷中小學教師數量不斷增加。1938年3月,教育部發布收容由戰區退出之中小學教職員辦法大綱,并在漢口、宜昌、長沙、鄭州、西安等地增設登記處,同時要求后方各省市教育廳局自行救濟收容。由于戰區流亡失業教師數量較多,僅當年3月教育部直接辦理的各登記處總計收容2 600余人。這批流亡教師除部分由教育部分派至國立中學外,其余編入新的教師服務團。至1938年8月,教育部先后設立的戰區中小學教師服務團已達9個。1939年5月,教育部以各服務團地點變動,以地區命名多有不便,于是以數字來命名,如四川服務團改名為戰區中小學教師第三服務團,貴州團改為第四服務團,到1939年底派往教師服務團者2 739人。1941年,由于服務團人數眾多,教育部無法承擔巨額費用,于是將服務團由10個縮減為8個。1943年,教育部又將8個服務團全部取消,同時設立3個戰區工作團和2個邊疆教育工作團。一般來說,經戰區教師服務團登記并初步審查合格的戰區教師,服務團會將他們的名冊匯總呈送教育部,教育部再經過最終審查后,合格者由部派往所在地省教育廳令分配于所屬各級學校充任教員。當然,也有一部分被分到服務團留用。通常情況下,經登記審查合格由教育部分派各服務團者,須在規定日期內攜帶許可證到各團報到,并填寫調查表格后方為團員。這些戰區教師成為服務團團員后即遵照各團分派前往服務地點,如對于所派工作有意見或困難者,可向各團團務委員會申述理由,經核定后改派。以貴州教師服務團為例,1938年2月,該團200余教師由漢口出發繞道湖南、廣西兩省入貴州,4月到達貴陽,休整后該團立即開展各種教育活動。在中學教導方面,該團將團中之中學教師派往貴州各公立及私立之中學“充任教職員”[30]。

表4 戰區中小學教師服務團概況一覽表(截止1939年12月)[31]

表5 1940年度戰區中小學教師服務團辦理中等教育概況一覽表[32]
其次,派往各國立中等學校服務是救濟流亡失業教師的又一方式。抗戰之初國民政府于1934年3月在北平建立國立東北中山中學,以收容進入關內的東北流亡學生,同時招收不少東北籍中學教師在該校任教。全面抗戰爆發后戰區大量學生失學,因而,從1937年開始教育部在各安全區建立多所臨時中學,用于收容來自東部各地流亡的學生。然而,戰區中等學校教師紛紛流亡后方,生活無著,亦須加以安置。最初,當局將此等教師組織若干教師服務團為戰事服務,由教育部給予薪金。但一時救濟,終非長久之計。因而,1938年2月,教育部將各臨時中學的“臨時”二字取消,并在陜西、山西、湖北、甘肅和安徽等地設立12 所國立中學,以收容淪陷區的流亡員生。具體如,1938年5月1日,國立甘肅中學暨戰區中小學教師甘肅服務團成立。該團址初設在天水城關帝廟,后因地方狹小,不敷應用,又遷至泰山廟。12月后,團址租伏羲城大街48號民房。彼時,該團有團員242人,除國立甘肅中學留用部分外,其他教師多參加民眾教育,分往禮縣為第二分團。“他們不顧長途疲勞,徒步跋涉,六月初到達禮縣。”[33]167隨著日寇侵略的加深,國民政府根據抗戰的需要,又陸續在一些相對安全的地區創辦國立華僑中學、國立邊疆學校和國立師范學校等,同時又將各類中等學校按照性質和培養目標的不同,分為師范學校、職業學校和普通中學三類型。截止到1939年12月,經教育部救濟戰區退出之中小學教員,派往國立中學服務者就有1 680人。據統計,抗戰期間教育部共創辦國立中學31所,國立華僑中學3所,國立師范學校13所,華僑師范學校2所,國立職業學校13所,共62所,“計收容學生約五萬余人,安置戰區中等學校教師亦有數千”[10]259。不難看出,此等國立中等學校不僅可供給戰區流亡青年學生以就學機會,還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教師荒”和登記教師分派難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因為各校教員大多來自沿海地區或其他省份成績比較優良的學校,由他們辦理國立中等學校,推動教育發展,對于后方省市可發揮示范作用,對于改進一般中等學校素質亦有意義。

表6 國立中等學校之概況一覽表(截止1939年12月)[34]
再次,分派各省服務是救濟流亡失業教師的重要方法。全面抗戰初期,教育部將登記合格的戰區教師分至大后方,當時后方各省普遍缺乏師資,因此,對于收容戰區流亡教師的工作給予極大支持。1938年7月,湖南省教育廳強調凡教育部分派各縣之戰區小學教員,到達目的地后無須再填登記表。“該項小學教員于各該縣報到后,各主管機關即將其姓名、履歷等填入登記小學教員名冊,并于備考欄內著名‘教部分發’”,該項教員“由各該主管機關依照其學歷經驗,分派工作,薪金由教育部發給”[35]。1938年9月,教育部有感云南等地教育落后,特別指派經登記合格的80名戰區中學教師前往云南服務。此后,教育部又在寧夏、西康兩省成立邊疆教育工作團。1939年3月,教育部在湖北省共登記戰區退出之中學教員120人、小學教員1 400人,湖北省在接獲命令后將這些中學教員分派于新增學級或原有各校另行增設之學級,小學教員則分配于各縣小學。后來,國民政府在游擊區恢復和重建了各級學校,于是,教育部將更多戰區中小學教師指定到這些區域,并規定分配原則。如1941年江西省為收容江西、江蘇、安徽、浙江和福建等省因受戰事影響的失學學生,特在玉山、浮梁兩地各設省臨時中學一所,除“自行登記戰區失業教師外”,得到了教育部分派的部分教師,從而有效地解決了師資問題[36]。據統計,截止到1939年底,通過教育部分派各省服務的戰區教師共10 706人,其中分配湖北4 672人、湖南1 387人、四川708人、重慶市及中央社會部2 299人、廣西319人、廣東6人、安徽175人、云南47人、江西228人、河南122人、陜西217人、浙江300人、貴州194人、甘肅34人。
最后,派往其他單位服務是救濟流亡失業教師的主要補充。彼時,經教育部統籌救濟的戰區流亡中小學教師還按照志愿、興趣和專長分派至其他機構服務。如1939年通過教育部分派相關機構服務者達303人,其中分配于卡片識字班97人、兒童保育會81人、兒童救濟協會95人、西康教養院30人、考用教師及編審員131人、考用國語教師42人、考用編輯員27人、考用審查員16人、選派考取中學教師赴云南服務者16人。又如1939年,經四川服務團登記合格的戰區教師就已派充小學教師之服務地點工作及人數來說:“該團18人,社會部308人,第二社教工作團4人,民校134人,永川16人,國立編譯館1人,江蘇旅渝小學7人,教育部5人,中山班籌備員1人,保育院1人,復興中學2人,附中事務員1人,江津雞公山小學7人,北碚71人,基督教負傷將士協會1人,中央軍校職工子弟學校1人,江北敏遜小學2人,松溉紡織試驗區1人,市黨部4人,中央黨部組織部4人,南川1人,永川巡回施教隊4人,小學教師共607人。”[17]當然,各省登記的戰區中小學教師除自行分發至不同機構從事教育活動外,也有不少被分派到其他單位從事相關工作。
全面抗戰爆發后國民政府對戰區流亡中小學教師進行登記,并提供食宿,經審查合格后盡可能地分派至教育機關從事工作。考慮到職位有限,部分教師被派往各省協助當地黨政機關組織民眾、推行義務教育和指導戰時服務等。由于國民政府重視對戰區教師的救濟,使得其在與日偽爭奪教育控制權上占得一定先機,從而保證中國教育命脈的延續。
全面抗戰時期國民政府對戰區流亡中小學教師的救濟,促進了我國教育的持續健康發展。彼時,國民政府通過各種措施對戰區流亡教師進行救濟,使得我國教育能夠在短期內得到迅速恢復和發展。正是因為這些戰區教師的存在,無論是在大后方、敵后國統區抑或日偽統治區,都有他們從事教育活動的身影。這些教師在各自區域內,通過不同方式繼續從事教育工作,為國家和民族儲備了大批人才。需要指出的是,戰區流亡中小學教師特別是戰區教師服務團的教師,在西部偏遠地區從事教育活動,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當地的教育面貌。如第六團工作區在陜西安康、第七團在甘肅天水、第九服務團在湖南湘西,他們的教學活動不但極大地促進了當地教育發展,而且對當地經濟社會的變遷產生重要的影響。具體如戰區教師四川務服團在抗戰期間就取得驕人業績,僅以小學方面而言:該團建立永川普教勵行區,開辦保校共20個余所;辦理江北縣大石鄉國民教育實驗區,建立中心學校1所,保國民小學2所,初級小學16個班,高小4個班;辦理永川西鄉國民教育實驗區,建立西鄉中心小學1所,保國民小學8所,初小13個班,高小2個班,成人補習班2個,婦女補習班4個;“辦理重慶市石膏鄉實驗區,建立石膏鄉中心小學1所,保國民小學3所,初中12個班、高小3個班等;又協助辦理北碚慶新小學、青木關中心小學、江津務本小學、新華小學等50余所;并在重慶南岸龍門浩、北碚、江津、永川、白沙各設民眾學校1所,學生1 000余人。”[37]975
就實事而言,對戰區流亡中小學教師的救濟也激發了他們自身愛國情懷。在日寇步步緊逼的情勢下,國民政府并沒有忘記戰區流亡中小學教師,通過各種方式給予他們救助。由是,被救濟的戰區教師大多積極履職,如有派往邊遠落后山區的戰區小學教師曾寫下豪言:“抗戰建國,沒有前線與后方,獻身教育也同戰士在沙場,別了,好友。幸勿忘!爭取民族的生存!”[38]與此同時,被救濟的戰區中小學教師除正常教學外還進行社教工作,他們為擴大抗敵宣傳經常深入民眾中。1938年7月29日,戰區教師四川服務團部分教員在重慶公共體育場舉行抗敵宣傳歌詠大會,并由教師帶領所屬第六民校兒童參加歌詠,當時聽眾數千余人,“熱烈悲壯激起民眾熱烈情緒”[16]。同樣,山西服務團每逢紀念日,各團員均參加游行宣傳,某次游行中有教師與小學生在街頭演說控訴日軍侵華暴行時,聽眾無不憤怒,當時還有學生邊唱歌邊表演,“虎頭帽戴紅纓,小小娃兒去當兵,顧不得廚顧不得尿,要當抗日小英雄。打回老家去,打回老家去,定把鬼子消滅凈,消滅凈!”所有這些行動都激發了民眾抗日熱情,“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的聲音不斷響起[39]。除此外,戰區中小學教師也響應政府號召參與其他抗日活動,如有流亡教師被救濟后,仍愿意潛入日偽統治區去從事教育活動。1944年,國民政府征召知識青年從軍,內遷到大后方的教育工作者在鼓勵青年學生積極入伍報效國家的同時,還自愿報名從軍。
不可否認,國民政府對戰區流亡中小學教師的救濟工作也存在諸多問題,特別是分發難的問題一直未能得到有效解決。實事求是地說,每一個被救濟的戰區教師,都不應該將這種救濟作為一種謀生手段,而是將此視為報效國家的機會,在此基礎上養成良好的奉獻精神。但是,抗戰時期社會動蕩不安,來到大后方的戰區中小學教師大多攜有眷屬,因此,從經濟方面說大部分不愿暫時離開相對富饒的后方城市。而就工作機會而言,國民政府統治的安全區域尤其是大后方很難容納大量人口,因此顯現一種兩難現象:大后方工作機會少而謀求人多,偏遠各機關雖待遇從優而多不愿前往服務,很多戰區教師甚至認為教育部的救濟和分派工作是一種國家責任,因此不少人并不是積極去尋求自救而是消極等待。因而,從數字上說未派工作者甚多,其實他們大多數都有很多工作機會,但因不愿接受才造成失業局面。因此,教育部后來規定凡登記合格之教職員,已由相關機構支配工作者,不得任意要求改派,其有不愿下鄉工作者應即不予登記,或取消其資格。具體如湖南省,自1938年2月奉令舉辦中小學教員登記以來,該省前后共登記戰區中學教員309名,小學教員1 867名,其中或有不合格經教育部批駁者,或準予登記分派工作而未到職者,或中途自動離職者,因而到當年10月底,經登記在該省較為偏遠地區服務者,“中等學校僅34名,在小學服務者93名”[40]。當然,為使被救濟戰區中小學教師能安心工作,教育部在薪酬問題上充分考慮了工作性質和地域的不同進行分類規定,如分至國立中學的教師月薪平均50元、職員30元;在教師服務團任教者原任中學教員者支45元、原任小學教員者支25元;分派至各省服務者,中學教員30~40元、小學教員15~25元[41]。但是,各教師服務團團員及登記合格分至各省市服務戰區的中小學教職員,多有掛名領取生活費或兼職兼薪事情發生。1941年,教育部要求各服務團及各省教育機關,須隨時嚴密調查各團員或登記合格戰區中小學教職員,如有兼職兼薪或掛名領取生活費者即予開除團籍,取消登記資格。“各機關、學校請求派用團員或登記之戰區中小學教職員,應由各服務團及各省市教育行政機關隨時督促正式任用,已正式任用者停發生活費。”[42]
此外,救濟經費短缺使流亡中小學教師基本生活得不到保障。盡管國民政府為救濟戰區教師推行諸多措施,也確實救濟了不少人,但戰爭導致各級政府財政萎縮,以致救濟成效被打折扣。如1940年5月,10個教師服務團的團長集體致函教育部,說明團員每月所領生活費數額不足以維持生活。8月14日,第八服務團更是向教育部求救指出百物昂貴,尤以日常生活必需之米麥等物價逐日飛漲,……生活不能安定工作勢必松懈,按現實情況看,給予增加薪額亦不足以應逐日飛漲之物價,長此以往,則設團服務之初旨恐難收預期之目的。”[43]但是,教育部對于此種局面大多數時候表現無能為力。正因如此,時有登記合格人員未經報到即行他往,或僅暫時服務,一旦遇好機會就另謀他職,失職后又復請求登記或請復登記資格,或已有工作蒙請登記冀得兼領生活費。這種情況的發生不但虛糜國幣,反足以養成貪得無厭之習性。1945年9月28日,教育部長朱家驊在教師節講話時指出,抗戰期間無數教育界人士萬里播遷,顛沛流離,但是“仍能固守崗位,維持教學”,這種刻苦忍耐的精神“確實難得”。同時,他也指出因為事實上的各種困難,引起教師的情緒不安,遂致影響教學,影響個人研究,“使戰時教育水準低落,這正是過去的缺點”[4]331。
國民政府在實施教育救濟的過程中,也不斷強化對戰區教師的管理,如每個戰區教師服務團規定團員編制,5人為1小隊,3小隊為1中隊,2-4中隊為1大隊,每隊各設隊長1人,并在每工作區內又就團員人數20~80人,成立一分團并設負責人1人“主持分團事宜”[44]。彼時,除分至社會團體的教師由單位自行考核外,大量被分配在教育系統的戰區教師都要接受國民政府各教育行政當局的監督,在戰區服務團的教師每學期由團呈部考核,其他分至各省的教師則由當地的教育機關管控并報教育部審核,如湖北省教育廳要求戰區退出經登記審核合格之教員,均應準時往教師服務團,“按實際人數分編若干隊,遵照部頒服務團辦法并斟酌本省實際情形辦理”[45]。
綜上所述,全面抗戰時期,面對日寇對中國教育的摧殘與破壞,國民政府在軍事戰場上開展同日寇爭奪的時候,還注意在教育領域對敵斗爭。毫無疑問,國民政府為救濟戰區中小學教師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這一點也是有目共睹的。據統計,自全面抗戰爆發至戰爭結束,僅教育部就救濟戰區中學教師6 976人,小學教師11 631人,至于相關教育機構及社會各界的救濟人數則更多。這些被救濟的戰區流亡中小學教師大多胸懷愛國之情,克服無數困難,在各行各業努力工作,作出了應有貢獻。總之,抗戰時期國民政府通過實施戰區中小學教師救濟政策,不僅為西部地區教育的快速發展準備了條件,而且為戰區流亡青年學生的成長成才提供了師資保障,更為戰后收復區教育的恢復保留了力量。誠然,抗戰時期國民政府在救濟戰區流亡中小學教師的過程中存在不足,甚至帶有政治色彩,但是這些教育救濟措施從另一面也暴露了日寇對中國淪陷區奴役的殘酷性。當然更重要的是,此救濟手段為爭取抗戰勝利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更維護了中華民族的教育根基,因而它的歷史作用不可低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