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鍵 郭欣琪
(1.華南農業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廣州 510642;2.華南農業大學 鄉村振興研究院,廣州 510642;3.中國人民大學 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北京 100872)
2020與2021年的中央一號文件均強調,把推動農地流轉市場發育作為國家農業農村發展的重要內容。通過農地流轉集中以實現農業適度規模經營,是化解我國小規模、分散化和低生產效率格局的重要策略[1]。因此,近幾年國家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文件,鼓勵通過農地流轉,將農地從低生產效率的農戶配置給高生產效率的主體,以提高農業規模報酬。根據《中國農村經營管理統計年報》[2]數據和農業農村部發展規劃司針對十三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第4520號建議回復,中國農地流轉總面積已從2006年的0.037億hm2增至2020年的超過0.37億hm2,農地流轉發展迅速。
盡管多項政策制度的實施一定程度上推動了農地流轉市場的發展,卻未能有效提高農地流轉市場化程度。相關研究表明,我國農村普遍存在熟人、小戶間農地流轉,不僅無益于緩解農地細碎化問題,還會造成農業生產效率下降[3]。何欣等[4]利用全國29省(統計數據未含新疆、西藏及港澳臺地區)的農戶調查數據的研究顯示,2015年發生在小農戶之間的流轉比例為76.3%;Ma等[5]的研究表明,在江西和甘肅省,分別有95%和85%的農地流轉發生在親戚之間??梢?,我國農地流轉市場化程度不足,熟人流轉、小戶間流轉仍具有普遍性。
對此,學者們進一步指出,鄉土社會所形成的熟人網絡,促使農戶更傾向將具有“人格化”特征的農地轉出至具有親緣、地緣關系的熟人,這是一種感情依賴的信任機制和有限理性選擇[6-8]。然而,前人研究卻未能說明,流轉對象選擇熟人的根本原因究竟是情感依賴的主觀動機,還是不完全信息客觀條件下農戶的有限理性選擇。對此,本研究通過探究農地轉出對象熟人化的根本原因,進而有針對性地提出推進農地流轉市場化的有效措施,從而避免農地轉出對象過度熟人化,以期通過高效、有序的農地流轉真正實現農業適度規模經營,最終提升農地流轉的經濟和社會效益。
1.1.1農地流轉市場的基本特征
第一,從地理空間來看,農地流轉市場植根于半封閉的鄉土社會。改革開放所建成的家庭聯產承包經營責任制,在激勵農戶生產積極性的同時,也促成了中國農地細碎化的困境。推行農地流轉,通過承包經營權在農戶之間的流轉來實現土地集中和規模經營,已然成為新時代中國改變農地細碎化、實現規?;洜I的重要舉措[1]。然而,受限于土地不可移動的屬性,農地流轉市場只能植根于農村地區,人情來往、道義經濟等鄉土社會的烙印因此深深刻畫于農地流轉市場中[9]。第二,從市場環境來看,農地流轉市場內部表現出明顯的信息不完全特征。世世代代的農業耕作傳統,既強化了農村土地的生產功能和財產價值,更塑造了農民對土地的情感依賴[10]。如此背景下,植根于半封閉狀態的鄉土社會的農地流轉市場,其土地交易呈現出鄉村與城市、村內與村外的不對稱信息特征。
1.1.2農地市場特征下熟人交易可能誘因:“情感依賴的主動選擇”與“半封閉市場的被動接受”
情感依賴的信任機制是農地流轉發生于熟人之間的一種解釋,因為從地理空間來看,農地流轉市場在鄉土社會建成,而中國的鄉土社會具有典型的人情、道義特征,市場中的主體可能會因為這種情感、“面子”,甚至依賴而選擇將農地轉出給熟人。即熟人社會所賦予的信任使他們能夠放心的接受具有“人格化”特征的土地的交易,主動的將農地流轉給熟人。當然,決定農地流轉常發生于熟人間的原因也可能是農民的被動選擇,因為農地流轉市場的第二個特征是半封閉市場環境。在這種環境中,關系網絡有助于他們獲取更多的信息和交易保障[11],即在半封閉的市場環境下,農戶不得不將農地轉出給熟人,否則他們將面臨更大的不確定性??梢?,農戶選擇將農地轉出給熟人,有2種可能的解釋:一是鄉土社會下他們出于情感依賴而做出的主動選擇;二是半封閉市場中他們為了降低不確定性而做出的被動選擇。
1.1.3熟人交易的根源:市場信息不完全
從理論上來講,如果鄉土社會下的情感依賴是決定農地轉出對象熟人化的根本原因,那么只要農地流轉市場的地理環境沒有與鄉土社會分離,這種熟人交易的頻率與規模就不會減少。但是近年來,伴隨著農地流轉市場發育成長,熟人間、小戶間流轉現象出現減少的趨勢。換言之,在鄉土社會沒有本質改變的情況下,農地轉出對象熟人化現象卻有所減少,可見情感依賴并不是農地流轉市場的本質特征,更不是農地流轉常發生于熟人間的根本原因,只是農地流轉市場植根于鄉土社會的一種表現[12]。相反,農地轉出對象熟人化,是農戶在半封閉市場中的被動接受。因為半封閉市場下,他們只能獲得有限的信息,此時如將農地轉給非熟人,農戶將面臨由于信息不完全而帶來的較高交易成本(包括前期信息搜尋、中期履約監督、后期違約處理等),因此他們更愿意將農地轉給熟人。由此可見,植根于鄉土社會的半封閉市場,導致交易雙方只能獲得不完全市場信息,是農戶選擇與熟人流轉農地的根本原因。
1.2.1信息顯示機制:破解熟人交易
如圖1所示,土地不可移動的屬性與鄉土社會的半封閉狀態,一定程度上阻礙了農地流轉市場的信息流動,不利于農地轉出對象的市場化發展。從理論上來講,要徹底改變這種逆市場化行為有2種思路:一是改變農地屬性和市場位置的基礎條件;二是構建外部信息顯示機制以改變不完全信息的市場環境。顯然,第一種思路屬于從源頭上改變這個傳導機制的優選策略,但其可行性低,畢竟農地屬性和市場位置較難進行本質改變。因此,要打破這種傳導機制,農地流轉市場亟需引入外部信息顯示機制,利用第三方來降低流轉雙方的信息不對稱,進而推動農地流轉由“熟人交易”向“理性市場”轉變。

圖1 理論邏輯圖Fig.1 Theoretical logic diagram
1.2.2研究假說提出
綜上可知,當外部信息顯示機制建成時,就能打破這種有限理性,促使農戶將農地轉給非熟人,提升農地流轉對象的市場化程度。據此本研究提出假說:農地轉出對象熟人化源于“不完全信息的有限理性”而非“鄉土社會的情感依賴”,外部信息引入將顯著改變這種現象。考慮到農村熟人主要表現為親緣關系和地緣關系2個維度,將假說進一步分解如下。
假說1:“不完全信息下有限理性”所導致的農地轉出對象親緣化,將隨著外部信息引入而發生顯著改變;
假說2:“不完全信息下有限理性”所導致的農地轉出對象地緣化,將隨著外部信息引入而發生顯著改變。
本研究的數據源自課題組于2019年7月對廣東、安徽、湖南、湖北、江西5省進行的農戶調研。根據當地耕作習慣和地理人文特征,課題組在每個省選取1~2個縣(市),每個縣(市)選取1~2個村,同一縣域的兩村基本相鄰,從而在氣候、市場條件和經濟發展水平等較為接近。并在每個村選取約30戶的農戶進行問卷訪談,共獲得農戶有效問卷564份,包括3 922份地塊信息,其中649個地塊存在轉出的情況,占樣本總量的16.55%。由于同一個農地轉出戶可能對不同地塊做出差異化決策,本研究將舍棄傳統的以農戶為樣本的分析,轉向以地塊為樣本進行實證分析。
本研究結合理論分析與中國農地流轉市場的發展現狀,將有中介參與的農地流轉視為有外部信息引入,反之則視為沒有外部信息引入。一般情況下,當農地轉出行為存在時,中介參與對轉出對象選擇的影響可以被觀察到,但在無農地轉出行為的情況下,則缺乏中介參與對轉出對象選擇影響的足夠信息。因此可能存在樣本選擇偏誤,故本研究采用Heckprobit模型進行修正,分別研究中介參與對轉出對象親緣關系、轉出對象地緣關系的影響,以驗證研究假說。
首先建立選擇方程,運用Probit模型估計農地轉出決策方程,獲得轉出概率,將其作為控制變量加入轉出對象選擇影響方程,然后運用Probit模型對中介參與對轉出對象選擇的影響進行估計。
本研究的農地轉出決策方程和轉出對象選擇影響方程分別設定為:
Probit(dec)=β0+β1agency+β2X+μ
(1)
Probit(inf)=β0+β1agency+β2X+ε
(2)
其中:Probit(dec)表示第i個地塊的轉出決策,Probit(inf)表示第i個地塊的轉出對象選擇,agency表示是否存在中介參與農地流轉。X代表在回歸分析中控制的一些可能影響農地轉出決策或者影響轉出對象選擇的變量。μ和ε為殘差。
2.3.1被解釋變量
在第一階段農地轉出決策方程中,本研究選取是否有農地轉出作為被解釋變量(見表1)。將有農地轉出賦值為1,反之,賦值為0。在第二階段回歸中,本研究將從轉出對象親緣關系、轉出對象地緣關系2個維度來衡量農地轉出對象選擇(表1)。第一,親緣關系方面,轉出對象為親戚和朋友賦值為0,非親朋賦值為1。第二,地緣關系方面,轉出對象為本村村民賦值為0,外村本鎮和外鎮村民賦值為1。
2.3.2解釋變量
本研究選擇是否存在中介參與農地流轉作為解釋變量,存在中介參與賦值為1,反之,賦值為0。其中,村集體、中介公司、村中能人參與農地流轉均視為存在中介參與的情況,由流轉雙方自己協商則認為不存在中介參與(表1)。
2.3.3控制變量
根據現有研究和數據,本研究選擇地塊特征、農戶個人特征、農戶家庭特征3個因素作為控制變量(表1)。第一,選取土壤質量、交通條件、灌溉條件、地塊類型、是否已經獲得土地確權證書和地塊面積6個指標來衡量地塊特征。由于農地的特殊性,轉出戶將對不同特征的地塊區別轉出。一方面,土壤質量、交通條件、灌溉條件、地塊類型和地塊面積是衡量農業生產條件的重要指標,轉出地農業生產條件越好,對農戶的價值越大,其保障功能和獲取收入的功能越強,農戶更傾向將其轉給自己放心的對象(熟人)來管理;農業生產條件較差的農地保障功能相應較低,這類農地大多流向陌生的大戶或者企業,轉出戶以獲取經濟收益為主要目的[7]。另一方面,地權不穩定性限制了農地交易范圍[13],進而影響轉出對象選擇[14],為了降低租約到期后收回農地的交易成本,農戶更愿意轉給親緣或地緣關系較近的對象,從而降低資源配置效率[15]。第二,關于農戶個人特征,選取家庭農業生產主要決定者的年齡、受教育年限、在家種地年限和承擔風險意愿4個指標進行衡量。隨著年齡增加,勞動能力開始下降,外出務工能夠獲得的工資性收入降低,因此年齡大的轉出戶傾向于將農地轉出給非親朋和非本村的對象作為其增收的手段;受教育年限越高和在家種地年限越短的轉出戶其非農就業能力越強,農地的保障功能和獲得收入功能越不重要,打破人情信任機制的制約的可能性越大;承擔風險的意愿越強,越有可能選擇非親朋和非本村的流轉對象以獲得更高的收益。第三,關于農戶家庭特征,選取農業經營意愿、住房交通條件、耕地地塊總數3個指標進行衡量。農業經營意愿低,意味著對農業的依賴小,農地熟人化流轉的可能性降低;住房交通條件(指住處到最近集市或市場的距離)越近和耕地地塊總數越少,對轉出戶而言農業生產就更為便利,將在一定程度上限制轉出戶選擇流轉對象的范圍。另外,本研究通過加入省份虛擬變量控制區域差異的影響。

表1 變量、具體測量標準與基本統計量Table 1 Variables, specific measurement standards and basic statistics

表1(續)
本研究采用極大似然法(ML)估計中介參與對轉出對象親緣、地緣關系影響的Heckprobit模型,估計結果如表2所示。2個模型中athrho值均顯著,表明存在選擇性偏誤,選用Heckprobit模型是合理且必要的。
3.1.1中介參與影響程度與假說檢驗
第一,中介參與有助于提高農地轉出對象非親緣關系的概率,假說1得以驗證:“不完全信息下有限理性”所導致的農地轉出對象親緣化,將隨著外部信息引入而發生顯著改變。如表2中模型1計量結果所示,中介參與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中介參與促進農地轉出,促進轉出戶選擇非親朋作為轉出對象。在有中介參與的情況下,選擇非親朋作為轉出對象的可能性為沒有中介參與農地流轉的1.501倍。第二,中介參與有助于提高農地轉出對象非地緣關系的概率,假說2得以驗證:由于“不完全信息下有限理性”所導致的農地轉出對象地緣化,將隨著外部信息引入而發生顯著改變。如表2模型2計量結果所示,中介參與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中介參與促進農地轉出,促進轉出戶選擇外村農戶作為轉出對象。在有中介參與的情況下,選擇外村農戶作為轉出對象的可能性為沒有中介參與農地流轉的1.597倍。

表2 模型估計結果Table 2 Model estimation results

表2(續)
回歸結果表明,有中介參與的轉出戶更愿意選擇非熟人作為流轉對象。當前我國農地流轉市場處于半封閉的鄉土社會中,面臨嚴重的信息不完備和不對稱問題[16],現代信任機制所依托的制度法規是不健全甚至是缺失的,出于風險規避需求,農戶在不完全信息下只能有限理性的選擇依賴熟人,從而造成農地流轉效率損失。而中介組織作為重要的信息流通載體參與農地流轉,通過構建第三方信息顯示機制,促進農戶與更廣闊的市場建立聯系,同時也將轉出戶監督成本內部化。一方面,中介組織有助于轉出戶充分掌握信息,避免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去搜尋、傳遞、評估農地流轉信息,使轉出戶傾向于選擇將農地轉向非親朋和非本村的流轉對象以獲得更高收益。另一方面,在合約執行與維護環節,中介組織對流轉合同的公證與擔保能夠顯著地增強流轉雙方契約關系的穩定性,從而降低了違約帶來的風險[17],即降低了轉出戶監督履約的成本和可能發生的處理違約行為的成本,促進農地流轉市場化。
背后的深層含義是:農地轉出對象熟人化的根源是“不完全信息下農戶的有限理性”,而中介組織參與農地流轉,其本質是構建外部信息顯示機制,規范交易雙方行為,降低信息搜尋成本以及合同執行和監督成本,進而打破不完全信息下轉出戶的有限理性選擇。因此,隨著外部信息機制的建成與完善,農戶不再需要被動接受熟人交易,而是選擇更具效率的非熟人作為交易對象。由此論證,農地轉出對象熟人化的根本原因是“不完全信息的有限理性”,并非“鄉土社會的情感依賴”。
3.1.2控制變量影響程度
第一,在轉出對象親緣關系方面,交通條件對轉出對象親緣關系存在較為顯著的正向影響,交通條件好的地塊流向非親朋的可能性為交通條件差的地塊的1.756倍。灌溉條件對轉出對象親緣關系存在顯著的負向影響,灌溉條件好的地塊流向非親朋的可能性為灌溉條件差的地塊的63.6%。地塊類型對轉出對象親緣關系存在顯著的負向影響,平地地塊流向非親朋的可能性為坡地地塊的7.6%。是否已經獲得農地確權證書對轉出對象親緣關系存在負向影響,未獲得確權證書的地塊流向非親朋的可能性為已經獲得確權證書地塊的72%。年齡對轉出對象親緣關系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年齡每提高一個單位,選擇非親朋作為流轉對象的可能性提高0.028倍。承擔風險的意愿對轉出對象親緣關系存在較為顯著的正向影響,承擔風險的意愿每提高一個單位,選擇非親朋作為流轉對象的可能性提高2.350倍。第二,在轉出對象地緣關系方面,灌溉條件對轉出對象地緣關系存在顯著的負向影響,灌溉條件好的地塊流向外村農戶的可能性為灌溉條件差的地塊的27.6%。地塊類型對轉出對象地緣關系存在顯著的負向影響,平地地塊流向外村農戶的可能性為坡地地塊的42.8%。年齡對轉出對象地緣關系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年齡每提高一個單位,選擇外村農戶作為流轉對象的可能性提高0.040倍。承擔風險的意愿對轉出對象地緣關系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承擔風險的意愿每提高一個單位,選擇外村農戶作為流轉對象的可能性提高0.279倍。耕地地塊總數對轉出對象地緣關系存在顯著的負向影響,耕地地塊總數每提高一個單位,選擇外村農戶作為流轉對象的可能性降低6%。
其中,交通條件和是否已經獲得農地確權證書對轉出戶流轉對象的選擇與理論預期不符。其原因可能是,第一,盡管轉出戶選擇非親朋或者非本村的流轉對象將面臨更高的監督履約成本和可能發生處理違約行為等交易成本,但非親朋或者非本村的流轉對象大多出于規?;?、機械化生產的需要,愿意為交通條件好的地塊支付更高的報酬,使得轉出戶所得收益大于其為此支付的成本,轉出戶選擇將農地轉出給該類對象。第二,農地確權不僅增加了農戶的產權強度,還增強了農戶對農地的稟賦效應,從而抑制了農地流轉[18],農戶因此對其愿意接受的農地流轉價格評估過高,阻礙了農地流向非親朋、非本村農戶的市場主體。
本研究采用增加變量的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參考前人研究結論,農業生產三大要素:土地、勞動力、資金的流動相互關聯,農戶面臨的并不是孤立的、單一要素流動及其策略問題,而是多要素的配置及其市場參與決策[19-20]。因此,本研究在影響方程中增加“2018年是否存在農業勞動力缺乏的情況”和“2018年是否存在資金緊張的情況”這2個控制變量,以控制家庭農業勞動力和資金對轉出戶流轉對象選擇的影響。本研究將2018年不存在農業勞動力缺乏的情況賦值為0,反之,賦值為1;將2018年不存在資金緊張的情況賦值為0,反之,賦值為1。從檢驗結果(表3)來看,本研究的回歸結果是穩健的。
當分別在各個模型中增加這兩個變量后,中介參與對轉出戶流轉對象選擇的各項指標仍都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表3),并且與表2中的回歸結果相近。因此可認為,中介是否參與農地流轉對轉出戶流轉對象選擇的影響是穩健的,即“不完全信息下有限理性”是農地轉出對象熟人化的根本原因,外部信息引入將顯著改變這種現象。另外,新增變量的影響效應如下。

表3 穩健性檢驗結果(影響方程)Table 3 Robustness test results (influence equation)
第一,2018年是否存在農業勞動力缺乏的情況對轉出對象選擇存在一定的影響。對轉出對象親緣關系不存在顯著影響;對轉出對象地緣關系存在較為顯著的正向影響。2018年存在農業勞動力缺乏情況的地塊流向外村農戶的可能性為不存在勞動力缺乏情況的2.012倍。
第二,2018年是否存在資金緊張的情況對轉出對象選擇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2018年存在農業資金緊張的情況下,地塊流向非親朋的可能性為不存在資金緊張情況的1.878倍;地塊流向外村農戶的可能性為不存在資金緊張情況的2.199倍。
為厘清農地轉出對象熟人化的根本原因,本研究通過建立理論模型提出研究假說,并利用實地調研數據進行檢驗,從而驗證了理論假說:農地轉出對象熟人化源于“不完全信息的有限理性”而非“鄉土社會的情感依賴”,外部信息引入將顯著改變這種現象。具體而言:本研究通過論證中介參與市場的外部信息引入,將顯著提高農地轉向非熟人的概率,進而說明“不完全信息的有限理性”才是農地轉出對象熟人化的根本原因。研究結論包括如下:第一,不可移動的農地屬性和流轉市場植根于鄉土社會的現實條件,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市場信息的流動,農戶在不完全信息下的有限理性選擇就是與具有親緣、地緣關系的熟人進行土地交易,以減少不確定性。第二,中介參與農地流轉,通過構建外部信息顯示機制,減少農戶之間搜尋信息、尋找交易對象的成本,促進轉出戶選擇非親朋作為流轉對象,以獲得更高收益,促進轉出戶與更廣闊的市場建立聯系,更多地選擇非本村的流轉對象。第三,地塊特征、農戶個人特征、農戶家庭特征對轉出戶流轉對象選擇存在一定的影響。據此,本研究提出以下政策建議,以期促進農地高效有序流轉。
第一,搭建流轉交易信息平臺或者農地流轉拍賣平臺,完善和健全農地流轉信息機制。由前文研究結論可知,“不完全信息下的有限理性”是農地轉出對象熟人化的根本原因,而構建外部信息顯示機制則是破解熟人交易的有效途徑。對此,本研究建議以縣(區)或者地市為單位,建設農地流轉交易信息平臺或者拍賣平臺,匯集和匹配農地流轉的供需信息,減少農地流轉市場的信息不對稱。
第二,鼓勵村集體或者村中能人承擔農地流轉中介職能。由前文研究結論可知,中介組織在農地流轉市場中起到外部信息引入、降低信息不對稱的作用。對此,本研究建議有條件的村集體主動承擔農地流轉中介職能,幫助村民匯集農地流轉信息;鼓勵村中能人擔任農地流轉中介,為農地流轉供需雙方協調信息,降低農地流轉市場的不確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