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意地譯“小寫意”

文/張雅雯（南開大學）

近來，我們接到了一個特殊的任務：

為一名即將在一次世界級大賽上展示中國山水畫的中國畫家制作宣傳片英文字幕。

“信達雅”無須均分

為講國畫的視頻做字幕翻譯，這聽上去充滿挑戰，令我興奮不已：我從本科開始即以翻譯為專業，而在我童年時期，又曾經學過7年的國畫，這樣的題材正中下懷。但我也感到些許緊張和不安，這是中國山水畫藝術走向世界的一步，這一步走得是否穩當、優雅、從容，倚仗于我們如何向世界講述中國山水畫的故事。在這一過程中，翻譯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也許有人會說：翻譯有何難？無非是把一種語言轉化成另一種語言而已。嚴復先生提出的“信達雅”是世人公認的翻譯準則，“信”是基礎，但如果一味求“信”，不顧讀者體驗，生產出的譯文即使再忠實于原文，也只能是一張合格的答卷，不能讓讀者感受到“達”和“雅”，更遑論實現文化交流的目的。使命感燃起動力與壓力，我和搭檔認真思考后，接下了這項任務，我們分工合作：搭檔負責初譯，我負責審校潤色。

不出半天，搭檔把她的初譯稿拿給了我，對我說：“學姐，我翻譯好啦！可是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我打開文檔，讀起了譯文。她認認真真地查證了每個國畫術語，組成了邏輯清晰明確的長句……“問題找到了！”我立刻重新打開原片，一句一句地重聽畫家的解說。畫家的語言風格像他的畫作一樣——行云流水，再配上天津口音，并不像我們上課做的翻譯練習那樣正式而嚴謹。在翻譯的時候，只對照抽取的字幕進行翻譯還不夠，必須得返回到原片，揣摩說話者的語言風格、表情動作，在字幕中不僅要重現原文的信息，還要重現說話者的狀態。

畫家在解說時，使用的是口語化的語言，短句居多，用詞平實。此時若是大量使用長難句和書面語，看似實現了“信達雅”，卻偏離了作者的風格。除了口語化，字幕翻譯區別于傳統書面翻譯的另一特點是要考慮到屏幕大小的限制，若是句子太長，無法在一屏幕內完整顯示，不僅會影響觀感，還會分散觀眾的注意力，影響觀影體驗。聽了我的分析，搭檔恍然大悟，立即著手修改，修改后的譯文雖然直觀看上去沒有那么“雅”，但是比之前的版本更體現了“信”與“達”。“這樣一改，就像是畫家先生用英語講述的一樣，太生動了！”搭檔興奮地說。

好譯者有“搜商”

“學姐，我還有一個問題：‘鬼面皴’‘骷髏皴’‘斧劈皴’是什么呀？皴法很難查到公認的譯法。”我聽了一怔，雖說之前學過7年國畫，但當時老師僅僅教給我們技法，很少提到確切名稱，即便提到，時間久遠，有的也忘了。如何確定這一皴法的譯名成了新的挑戰。我想起了上翻譯課時，老師教給我們的“圖片翻譯法”——在搜索引擎的圖片搜索中搜索，得出圖片結果，用英文描述圖片，再將英文描述輸入搜索引擎中驗證。“鬼面”我們可以直接用“caricature”（夸張的人臉），其他術語沒有現成的詞怎么辦？這時候，“造詞大法”上線。“中國畫的皴法都是形象命名，也就是‘像什么就是什么’，那么我們可以發明一些合成詞，以‘-like’為后綴呀”。我們用這樣的方法，確定了另外兩個術語的譯名：“skeleton-like brushstroke”“axechopping-like brushstroke”，輸入到英文搜索引擎中，果然有先例！又一個難題解決了，我的搭檔舒了一口氣：“學姐，我終于明白筆譯老師上課時總提到的‘搜商’的意義了，做翻譯，必須有‘搜商’！”上翻譯課時，老師每每強調搜索引擎使用技巧，都會將利用搜索引擎獲取知識和解決問題的能力稱為“搜商”，這是和“智商”“情商”一樣，致勝翻譯的一個重要法寶。甚至有人說，在當下想要成為一名優秀的譯者，三分靠翻譯，七分靠“搜商”。這“搜商”不僅是簡簡單單地把關鍵詞輸入搜索引擎了事，還得能最大程度地利用好搜索結果，碎片信息的提煉、整合能力非常關鍵。

我們也不必太過緊張，文化交流關鍵在于心意相通，或許我們應學會以“求同”為先，用對方喜聞樂見、易于理解的方式講述中國文化故事，再逐步將中國文化的內核傳達給對方，達成中國文化“走出去”的目的。

“學姐，你看我發揮‘搜商’翻譯的‘小寫意’對不對？”搭檔即學即用，充分發揮“搜商”，在搜索引擎上得到了大量“小寫意”的畫作，以及“小寫意”的特點——介于工筆與寫意之間，再結合“寫意”的譯法把“小寫意”翻譯成“half free sketch paint”。我們覺得這個“小寫意”的譯法本身就有中國畫“寫意”的味道。“這么一看，之前譯的‘small sketch paint’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她感嘆道。“別忘了，在譯名之后，注上‘小寫意’的拼音。‘小寫意’是我們中國文化的特色概念，我們不僅要讓外國觀眾知道‘小寫意’長什么樣子，還要告訴他們這些概念在中文里如何發音。也許有朝一日，他們會用中文和我們交流中國畫的藝術。

常看中國文化英譯本

在我和搭檔的配合下，我們順利完成了這次字幕組的任務，還收到了畫家的感謝。近年來，有關中國文化的內容見諸各類重要的外語考試，中國文化的外譯看似不再是外語專業的專利了。每次四六級考試結束，關于中國文化的漢譯英考題都會“喜提”熱搜，造就了各色“神翻譯”：“牡丹，花中之王”（Mudan, MVP for flowers）、“鐵觀音是中國最受歡迎的茶”（Fe God is yyds in China）……玩笑之余，這些考題反映出一個趨勢：對外講好中國文化故事。

講好中國文化故事不容易，這些內涵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元素需要我們日積月累，這就提醒我們，得多讀多看中國文化的英文譯本，不可天馬行空地亂譯。我們也不必太過緊張，文化交流關鍵在于心意相通，或許我們應學會以“求同”為先，用對方喜聞樂見、易于理解的方式講述中國文化故事，再逐步將中國文化的內核傳達給對方，達成中國文化“走出去”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