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規間隔年

文/阿柴

在2022年全國兩會期間，有人大代表提交了有關在中國高校設置“間隔年”的建議，期望幫助青年學子更好地明確人生目標。你的“間隔年”是如何度過的？如果有“間隔年”，你又會做什么？在異地旅行中收獲心靈的洗禮；在志愿服務中拓寬國際視野，樹立積極的人生態度；在實習、實踐中學習必備的工作和社交技能……“間隔年”是人生路上的休憩，人們短暫地從固定不變的生活模式中“跳出來”，體驗新的生活，經歷更多以認識真正的自己，這樣才能更好地迎接未來。

逛古董市場時，舉起相機拍攝

大四下半學期，校園里已經鮮少能看到同班同學。大部分人選擇畢業后直接進入職場，早早就穿著職業裝、意氣風發地去公司實習了。在考研的路上，我變得越來越孤獨。

然而，就在離考研只有一個月時，我突然迎來了我人生的轉折點——學校發布了一個國際交換生項目，將選拔5名學生，在兩個月后啟程去法國交流學習。此時我有自己的目標——考上自己喜歡的影視專業，但我還是從考研的資料堆里抬起頭來，多看了幾眼這封郵件……

大一、大二時我也想過留學，開始想去美國，但認真研究了去美國讀研所需的花銷以及我的成績能匹配的學校，我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我的成績沒有任何競爭力，自然沒有獎學金加持，而我的家庭條件也不足以支撐我自費完成學業。所以我很快就回到了“考研、留在北京工作”的人生規劃中。

看到留法交換項目時，我感覺曾經被澆滅的夢想，隱隱約約在前方向我招手。在經歷了幾天幾夜的思慮后，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向學校提交了申請。沒想到通過層層篩選，我獲得了推送名額。還記得臨行前，校領導叮囑我們：“你們語言不通，去了就當是給自己一個了解世界的機會，一切以照顧好自己為主！”

我們5人在一句法語都不會的情況下，以最快的速度適應了當地的生活，并順利完成了法國學校的課程。我們在參加當地學校考試的同時，在線完成了國內大學的畢業答辯。答辯當天，宿舍停電了，我和國內還有6小時的時差，我一夜沒敢睡，守在學生宿舍的公共大廳里，等待老師上線。

我的論文是關于歐洲紀錄片的，在自由回答環節，我興奮地向老師們介紹了自己在歐洲當地的見聞。我參加了每年春天在法國舉辦的紀錄片電影節，這是法國乃至歐洲最重量級的影展。我還買了一本學生套票，在一個月內，只要沒課就泡在電影院里，觀看了幾十部來自法國和歐洲其他國家的紀錄片。閱片后我還會聽影人講座，與之面對面交流，直觀地了解他們做紀錄片的視角，采訪他們如何看待將紀錄片的現代性和歷史性相結合的問題。我還去了法國電影資料館的影像借閱中心，觀看了我在論文中提到的紀錄片原片，并查閱了很多珍貴的外文影評資料。

試想，如果我只坐在教室里寫“歐洲的紀錄片”，難免會陷入紙上談兵的空想，加上許多作品因年代久遠，國內相關的影像和文字資料并不多，也缺乏深入研究的素材。但現在我有幸能親臨這些影片的拍攝地，真聽、真看、真感受，這大大加深了我對課題的認知、豐富了我的影像世界觀。

等到6月底兩邊的學業都結束后，我們終于松了一口氣，決定好好放松，來一場說走就走的畢業旅行。我們沒做詳細的攻略，只大致列了個旅游路線，手捧一本《孤獨星球》，就上路了。

我們到達了法國西北端與英吉利海峽遙望的諾曼底，觀看了圣米歇爾山的漲潮，結果錯過了回程的車，在田野中走了好幾個小時，伸起胳膊找車搭；然后又一路向南到達波爾多，去踏了電影《將愛情進行到底》中的沙丘，喝著免費品嘗的葡萄酒，醉倒在葡萄田里。

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普羅旺斯，正趕上要舉辦阿維尼翁戲劇節。小城里游人眾多，城中所有旅店都已滿房，我們只能步行到城外，入住在一家青年旅舍。在這里，每個房間里都住了五六個來自世界各地、和我們一樣窮游的年輕人。第二天早起，大家互相自我介紹時，都不約而同地拿出了自己母語版的。那幾天，白天大家都不見蹤影，到處去探險，晚上則帶著啤酒、披薩回到旅社，天南地北地暢聊。用英語聊不通時，就手腳并用，高興了再站起來唱幾句。我在日記中記下了對那段日子的回憶：“誰說年輕的我們是一顆顆孤獨的星球？我們聚在一起就是一片綠洲。”

在經歷了焦灼的海內外畢業課程和愜意的環法之旅后，我對當地以法國和歐洲文化為基底的商業氛圍產生了好奇，我也開始重新思考，也許人生還能有多種可能性。于是半年后，我決定開始系統學習法語，并在第二年申請了法國高商的研究生課程。畢業后，我進入了法國當地一家媒體做運營工作，將商業與傳播相結合。不久后，我又重新深造了第二個碩士專業——影視編劇，回到了我最愛的影視領域。由于疫情，畢業之后我就遇到了影視業“寒冬”。工作一段時間后我發現，影視項目越來越少，僅有的項目，投融資也一年比一年難，中法合拍片也在疫情后完全停止了，而法國本地的影視項目幾乎不會開放給母語非法語人士。我只能找各種機會“混劇組”，幾乎做過一半以上的劇組崗位，成了名副其實的“影視民工”。但是疫情也催生了短視頻行業的迅猛發展，我開設了一家個人影視工作室，在中、法兩地間做起了短片拍攝工作，幫助暫時出不了國的客戶在歐洲當地拍片。最近這一年，我逐漸開始與一些影視項目有更深度的合作，比如給兒童有聲劇《宇宙護衛隊》寫劇本，參與拍攝展現海外華人生活的紀錄片《華人故事》。

現在，我時常夢見自己回到了考研的考場，也時常會想象，如果當年我順利考上研究生，那么我會在國內繼續深造、畢業結婚、一直陪在父母身邊，體驗所有平凡而美好的生活圖景……可是我從不后悔自己當初做“間隔年”的選擇。這段經歷雖發生在大四下學期，但我放棄了原本的考研和工作計劃，來到陌生的環境，在完成國內學業的同時，我有機會體驗全新的生活，為人生按下了暫停鍵，這是之于我的非常規“間隔年”?！伴g隔年”給了我相當大的勇氣去轉換跑道、嘗試未知，從此我的人生多了一種選擇，幾種可能和無限自由。

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普羅旺斯，正趕上要舉辦阿維尼翁戲劇節，小城里游人眾多，城中所有旅店都已滿房，我們只能步行到城外，入住在一家青年旅舍。在這里，每個房間里都住了五六個來自世界各地、和我們一樣窮游的年輕人。第二天早起，大家互相自我介紹時，都不約而同地拿出了自己母語版的。

中秋節那天，在塞納河游船、猜字謎

在地下通道演奏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