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重返康巴

文/黃凌

1.遠眺貢嘎山

看著手機上關于“建議國內高校設置‘間隔年’”的全國兩會新聞推送，那個夏天關于貢嘎雪山、關于藏民朋友的一切，又重新浮現在眼前。如果我有“間隔年”，我還想重返康巴。

從四川一路去往西藏的路線，地表由平原到高原雪山，風土人情由外向活潑到溫和佛性。在清雅大氣的成都，我和朋友在火鍋店大快朵頤后，一刻不停向青城山攀登；在歷史悠久的瀘定，我們見識到了經歷風雨仍然堅固的吊橋；在水土豐美的康定，我們買下清甜的瓜果……穿過帶著康定的情意、洶涌奔騰的穿城河，我們打算去一覽貢嘎雪山的姿容。

正糾結著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恰好在小鎮遇上了漢語頗好的藏族女孩卓瑪，于是我們欣然應邀，前往她位于貢嘎雪山附近的家參觀。

甫一開始，我們就問她：“你家在哪兒？”她的手指往山那邊一指，“就在那兒，拐個彎很快就能到。”我們都以為應該就在這附近，因為她的表情看起來輕松又自在。我們一邊眉飛色舞地講起一路走來的見聞，一邊走上了草原旁一條尚未修好的路。路的一旁是由雪山融水匯成的小溪，另一旁是蜿蜒盤旋、仿佛不見盡頭的瀝青公路入口，這雙重的視覺沖擊，讓我們又期待又害怕。

一路上，我們不斷對路旁綠油油、齊腿高的草苗發出驚嘆，卻在一個又一個轉彎后逐漸喘不上氣來。風景一切如舊，然而海拔卻在不知不覺中上升到了3000米，在平原上略有些沉的背包開始壓在肩頭變得不可負擔。公路盤旋向上，一路走來沒有汽車，卻偶有拄著兩根登山杖，背著超大號登山包的徒步探險者路過。上前搭話，只聽得他們的語氣中是難掩的興奮，他們要到子梅埡口去。子梅埡口海拔4500米，正對著貢嘎主峰。據說，那里是近距離觀看貢嘎雪山的絕佳之地，不僅可以一覽大雪山脈的全景，運氣好還可以遇到壯觀的云海，日落時更能領略日照金山之妙。

貢嘎山位于四川甘孜州境內，四周環繞著百余座海拔五六千米的山峰。“貢嘎”藏語意為“白色冰山”，也可譯為“最高的雪山”。從貢嘎山南坡大渡河河谷至主峰頂不到30公里的水平距離范圍內，貢嘎山的垂直落差就能達到6000多米，遠超珠穆朗瑪峰，是世界上短距離落差最大的地區。貢嘎山是國際上享有盛名的高山探險地，但也是最難征服的高山，其登頂難度遠遠大于珠峰。

我閉上眼睛，想象自己此刻又回到康巴，正在茫茫雪原里穿行，只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偶爾盤旋而過的飛鳥作伴。如果我有“間隔年”，我想像無數徒步者一樣，背著行囊徒步川藏線。用幾個月的時間，穿越戈壁、踏過草原，眼看著高聳入云的雪山朝我們走來，看著太陽在山峰和云層中灑下霞光萬丈。在旅途中，也許每天都會遇到新鮮的事、有故事的人：在狹窄的盤山路與飛速向下的騎行者遙遙相望，與無論白天黑夜始終在路上的朝拜者擦肩而過；可能會在雪地中滑倒，在高山之巔亂了呼吸；與開著簡易房車、一路向西的“煉心人”互訴衷腸……幾個月的徒步生活，除了勞其筋骨，更是花時間和自己待在一起，在寂靜中傾聽內心深處的聲音，也通過路上看到的各種故事深刻自省。

終于，我們在經歷了3個小時的爬坡運動后，到達了距離卓瑪家約兩公里處。她向不遠處一指，那被茵茵綠色包圍著的小房子就是她的家。我們學著卓瑪的樣子，把鞋子脫去，蹚過小河。小河水質干凈，一腳踏入，只覺得沁透心脾，隱隱還能感覺到十分細小的冰碴在你的腿上“刺溜”一下游過。霎時間，徒步的疲憊已被驅散了一半。

終于，我們站在了她家后面的山坡上，那里的風大得能把人刮跑，但卻是我們離貢嘎雪山最近的地方了。貢嘎雪山被當地人稱為“女神山”，而我們此時卻站在如此近處一睹她的絕世姿容和風采。此時的我站在風口回望來路，只見卓瑪的家正在天地茫茫之中。心中豁然開闊：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家園。

卓瑪家附近沒有網絡信號，她說，只有需要上網時，他們才會拿著手機爬上小山坡找信號，或者是相約一同到村外去上網。但更多的時候，村里三五好友會互相招呼著出去，做游戲、跳鍋莊，所以反而在這里，他們擁有最直接的情感表達，即使脫離網絡，也能找到最純粹的快樂。下了小山坡，我才正式看到房子的正面。這是一座低矮的小磚房，灰色的外墻沒有多余的裝飾。走進屋內，卓瑪的家人正席地而坐，我環顧四周：墻角擺放著用來從溪邊打水的木桶；一張靠窗的床，上面是被疊得高高聳起的被褥；幾張小板凳，以及一個具有當地特色的木柜，上面擺放著神像。抬頭向上看，木梁上掛著五彩經幡。當地有著“風每吹動一次經幡，就如同將上面的經文誦讀了一遍”的說法，這種內飾，意在祈禱吉祥平安。屋里沒有任何現代化設施，籠罩著沉默和安詳。

卓瑪的家人都不會說漢語，他們在卓瑪三言兩語的解釋下很快接納了我們，并歡喜地帶著我們制作了傳說中的糌粑。在家中二樓的窗臺邊，我們盤腿而坐，圍著桌子上的一大盆青稞粉興奮地搓手。糌粑的制作方法不算難，但程序卻很繁瑣。學著卓瑪媽媽的樣子，我們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碗里放上青稞粉，再倒點酥油、糖和白色的渣子——卓瑪說這是奶渣。用手指輕輕攪兩下，碗里的青稞粉，逐漸變得黏膩起來。我們都卷高了袖子伸手在碗里揉捏，看著手里的青稞粉變成了一團，再慢慢變得干爽，最終形成了球狀。聞一聞，并沒有什么特殊的食物香氣，只有湊得很近才可以聞到淡淡奶香。因為初次接觸，我們頗感新奇，每個人都情不自禁地揉了一大團糌粑。糌粑是極易填飽肚子的主食，我們就著香甜的酥油茶，美美地解決了一頓午飯。在離開時，每個人的兜里都還揣著一大半吃剩的糌粑。

在藏民家里，我們體驗了淳樸人情和特色吃食，也留下了美好的記憶。如果我有“間隔年”，除了徒步領略自然風光，我還要回到雪山旁的藏族村莊，脫離網絡和紛擾，看青稞由播種到收獲；如果有機會，我還要見證酥油花燈節、雪頓節的歡欣和熱鬧，體會藏民們的心之向往和精神寄托。

從學習和工作的正軌中，正式地拿出一段比較長的時間去旅行，說起來是過不一樣的生活，其實是看在不同環境、不同文化影響下自己的變化和適應、快樂與痛苦，找尋自己最適合的生活方式。只愿再次相見時，我已經能地道地說出一句“扎西德勒”！

2.通往藏民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