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偉怡
(景德鎮陶瓷大學,景德鎮市,333403)
弗里達·卡洛一生都在生死與情感分離邊緣漂泊,她從繪畫中找到立足點,找到屬于自己的棲身之處。她的身體所經受的痛苦與繪畫創作出的意象是一種共生的關系,把現實中肉體和精神上的痛苦移植到繪畫作品中,表達主觀的心理情緒,塑造內在的自我感受,具有強烈的感染力,以此傳遞她內心的生命之聲,這種自我的身體意象成了弗里達自我形象的象征符號。
身體意象(body-image)指的是創作者對于身體的一種心理圖像的呈現,它包含了知覺、思考、情緒及感受能力,而這些元素和所處的社會環境、生活狀態形成一種互動,并具備了主觀的感受。是“我們在頭腦中形成的我們自己身體的圖像”,是人自我觀照和自我建構的產物。身體意象, 潛移默化地受到社會表征的影響而存在的一種隱形表達形式,不僅承載著社會文化,聯系著個人內心機制的情感態度,而且背后暗示著的被隱藏的社會情境、意識觀念和文化價值。
從身體到藝術,首先就是身體發生的變化形式與內容、現象與本質向弗里達的創作意圖的轉換。命運多舛的弗里達在童年時期罹患小兒麻痹癥,青春時期與初戀愛人經歷了一場死里逃生的車禍,致使身體遭受重創而無法生育,而之后各種后遺癥又讓她經歷了多次手術。在弗里達的繪畫創作中,并不是身體變化先行,意象后生的推移過程,而是形式與從身體與意象從生活形態向藝術形態的同時推移、轉換、形成的過程。 內心頑強堅韌的她并沒有向多舛的命運低頭,每段坎坷的經歷給她帶來的每段傷痛都化作心靈畫筆,真實地描繪出她與眾不同的人生,涵蓋著情感的變化。所以從弗里達創作的作品中看,身體所經受的痛苦與繪畫創作出的意象是一種共生的關系,身體與意象在弗里達的繪畫作品中已經是一個密不可分的統一體,每一幅作品都是她凝聚傷痛后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吶喊。弗里達大多數的繪畫作品是對自己生命的記錄,將客觀中的視覺表現轉換為主觀意識強烈的獨特的身體意象符號,她代表性的作品根據她自身經歷、情感轉變和思想認知將其分為三個不同時期來分析:一是弗里達開始作畫至1940年代前的繪畫為她的早期、二是1940后至1950年之間為中期,同時也是屬于弗里達藝術創作的高峰時期、三是1950年至弗里達去世前為晚期。

圖1 《亨利福特醫院》1932年
對于弗里達而言,不能成為母親是車禍造成的另一重要打擊。由于意外車禍所造成的脆弱脊椎與骨盆對懷孕的無法負荷,使她的孩子無法順利等到出生就被迫流產。在《亨利福特醫院》畫中弗里達把她流產的經歷淋漓盡致地描繪出來,她赤身裸露躺在一張冰冷的鐵床上無聲哭泣,大量的鮮血染紅了雪白的床,她手里僅僅握住6根像血管一樣的紅色緞帶,從她凸起的肚子連著那些具有特殊含義的物體:右上角蝸牛是象征在手術期間時間流逝的緩慢、上方中間的是胎兒是她平安未來到世間孩子、左上角是她女性的軀干模型、右下角的是她受傷的骨盆,下方中間的是丈夫帶來醫院給她的蘭花、左下方是冰冷的機械。整個畫面傳達的是除了弗里達在手術過程中經歷的“失落”,同時也是社會對于一個無法達成的母性,社會期望的“落空”。在此之前還沒有人夠像她一樣把病床上的痛苦表現如此淋漓盡致。
20世紀40年代之后,弗里達創作出大量的優秀繪畫作品,進入黃金時期。但在這時期的她并沒有感到快樂,年少時就被疾病掩蓋、之后反復治療的病情并沒有緩輕而一再加重。所以,在她這段時間的繪畫作品中,向人們展示出的是她對與疾病的斗爭、與死神的對抗、與靈魂的交流。
藝術作品中的身體表現本就極具象征意義,她給作品里的身體各個層次增添的血腥和殘酷形象而產生

圖2 《破碎的脊柱》1944年

圖3 《生命萬歲》1954年
的感覺是真正參與身體意象創作的過程,她畫中的破裂的身體和滿身傷痕卻象征了病痛與不屈的精神。
車禍后的弗里達遭受三十多次手術,而且絕大部分在脊椎和右腿。1944年時,車禍后遺癥使她的病情再復發,完成脊柱手術后,必須穿上醫生為她制作了鐵質的胸衣,飽受病痛的折磨下仍沒有停下畫,創作出《破碎的脊柱》。在畫中,弗里達孤獨地站在畫面中央,她開裂的身體當中插著一根愛奧尼亞式的柱子,象征著她破碎的脊柱,釘子插滿她裸露的身體和甚至蔓延到臉上,身上纏繞著定制的胸衣緊緊地包裹著她,仿佛想要愈合她開裂的身體,一條輕柔的布掩蓋她無處安放的手。如同耶穌被釘上十字架的景象,但在弗里達的畫面上,沒有一道圣光降下,也沒有上演復活的情節,只有弗里達一貫的堅定不移的眼神,臉上掛了幾顆飽滿的淚珠。赤地千里的背景、破碎支離的身軀、堅硬如鋼的釘子、錐心泣淚的淚珠、堅決冷毅的表情,這些都表明弗里達借用身體的殘破來象征疾病的痛苦。肢體上的疼痛,同時完成了她受難者形象的最終詮釋。
到了1950年后,弗里達的畫風筆觸從緊密嚴謹轉變為大塊松散,狂亂不定,這個急切的筆調似乎也透露出她終將踏入生命的盡頭。

圖4 《琦琦·史密斯》 1989年
晚期弗里達描繪了許多靜物畫,畫中同樣傳達了生命力和充滿感官的意象,表達了腐壞與再生的主題。1954 年 7 月 13 日,弗里達永遠告別了她一生的痛苦。由于身上的疾病加劇,弗里達預感生命要走到盡頭,對事物的觀察集中不了那么多注意力,但充滿頑強的生命力。弗里達的最后一幅畫《生命萬歲》,她自認為靜物畫是她最真實的作品。西瓜是墨西哥藝術中常用的主題,通常代表的是被死者吃掉的西瓜,或與死亡本身緊密聯系。畫面中擺放了形式各異的西瓜,每一瓣切開的西瓜都隱喻著慢性疼痛及殘軀的每一次折磨。鮮艷的紅色充滿激情和活力,象征著他在最后的生命中依舊活得鮮艷出色。最前面的一塊寫著“VIVA LA VIDA”(生命萬歲),這是她對生命最后的闡釋,最后無懼的吶喊,讓人心存敬畏。畫面的背景分為深淺兩色,左邊昏暗的天空代表過去的苦難,右邊光亮的天空表明未來的希望,生活太痛也太美,舊的生命死去了,新的生命又在苦難中誕生。黑暗與光明、痛苦與希望、死亡與新生之間在弗里達生命中相摩擦,相融合。畫面所構成意象已經超越了畫面的表達形式,產生的感染力能使觀賞者一起感悟弗里達在最后生命中的洶涌澎湃。
弗里達以自己的身體創造出獨特藝術語言和創作方法建構出屬于自己獨一無二的身體意象,表達出獨特的藝術情感、形象和境界。她的繪畫創作運用身體意象語言和形式將我們熟悉的身體本身轉述為視覺的藝術形象,成為富有生命力和生命力的一種深度內涵的生命形式。我們要從弗里達作品的身體意象建夠得到很好的啟發,學習她獨特的繪畫語言、表現形式和精神內涵,來運用到自己的繪畫創作中。
一些藝術家受到弗里達個人生命的體驗和創作理念的影響,汲取她的精髓,采用藝術家的身體為表現載體,或者將自身的經歷表現在藝術創作中,產生一種新的藝術表現形式。
琦琦·史密斯(Kiki Smith)在藝術創作繼承了弗里達的創作理念,用雕塑和裝置的媒介,用身體承載著上傷痛的意義,她的作品常有裸露的人體器官,身體心臟的分裂、抽離的胎兒、血液、乳液、眼淚的流露等。向觀賞者傳達了無奈與無助、悲涼與慘痛。她認為弗里達在畫作上的傳達出的身體意象,給她強烈的創作靈感,經歷過傷痛都含蓄而又顯露地隱喻在作品中,直擊觀賞者心靈。
弗里達繪畫作品中鮮明的個性特色和獨特新穎的繪畫風格一直深受當代藝術家的關注與愛戴。她大部分選擇用自己的身體作為主題來創作,把自己坎坷的生命歷程通過對獨特人物形象的塑造以及創造性的身體意象傳達出來。 在她的藝術世界里,沒有太多繪畫理論的詮釋,也不關乎如何構圖,如何賦彩。而留給世人的,是她一生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