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一凡
很多人文社科類的學術研究作品中都會提及“線報人”,“線報人”往往熟悉田野點的情況,善于交談,通常能為科研工作提供很多方面的支持和幫助。當我們進入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田野點時,首先要尋找的就是能夠快速建立聯系,提供村莊各類信息的“線報人”。我在河邊村駐村科研時,也交到了這樣的朋友,并且不止一個。

河邊村是一個瑤族村寨,2016年我進入村莊時,絕大部分老人和婦女都不太會說漢話,只有接受過義務教育的年輕人才能與我們正常交流。村里有幾位年輕人正好與我年紀相仿,大家比較容易打成一片,一來二去,我們就成了朋友。
小周是我在河邊村結交的第一個朋友。他和我同歲,并且有大城市務工的經歷,普通話水平與見識相比其他村民要高出不少。進村的第一天晚上,我們團隊和村民代表一起召開工作會議時,我就注意到了他,并主動向他介紹了自己。第二天,正趕上村里年輕人去河邊野炊,他來到辦公室詢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對村里一切都感到好奇的我,欣然接受了邀請。
他們教我下河捉魚,識別可以食用的野生植物,我則為他們拍攝照片,沖印出來后送給他們留作紀念。那次集體行動成了我正式進入和了解村莊的契機,讓我一下子認識了數十位村里的年輕人。
此后,我積極參與到村里的公共事務中,以此獲得更廣泛的關注。在我早期駐村的一個夏天,村里頭一次有人考上了大學,并且一下子是4個女生!大家都很興奮,村干部手寫了一張告示貼在村頭,希望大家為即將遠赴城市上大學的孩子們籌款,以減少她們的經濟壓力。我發現,不管村里大家條件如何,都捐錢表示了心意。于是,我也想盡自己的一份力。我帶著她們一起去了鎮上的網吧(村里當時還沒有網絡),在打游戲的喧嘩聲中幫她們填報助學貸款的信息,積極幫助她們爭取到更多的補助。這幾位考上大學的學生中,有一個即將到遙遠的東北進行一年預科學習的女孩。河邊村位于熱帶雨林之中,平常村民根本沒有過冬的裝備。我找到那個女孩,送給了她一些錢,希望夠她買一件冬天的羽絨服。這個女孩上大學之后,常常將在學校遇到的事情,諸如要不要參加社團、如何找實習之類的問題等和我進行溝通。而且,在我每年寒暑假駐村調研時,她都是我的好伙伴,為我提供很多生活工作上的方便。
在駐村生活中,像我這樣的外來人往往會遇到很多問題,需要逐步適應。與當地人建立聯系,就意味著可以快速得到他們的支持和幫助,從而更好地開展工作。當然,與村里人的交情,一定是有來有往的,一味地索取可不行。我在村里,常常會有意識地展現自己的價值,比如有村民需要和外地人簽署承包合同,我就會在現場幫助起草合同,推敲條款;比如年輕人結婚的時候,我也會隨份子,還會當伴娘、當親戚來撐場面;比如學校需要家長填寫相關材料,我也會幫助村里人一一進行申報……這些都讓我感到,自己駐村的意義不僅體現在我們本身項目的推進上,在與村民生活緊密相關的地方,我也能夠真正幫助到他們。記得早期駐村建設時,村里人買東西不方便,他們常常騎摩托車到鎮上,花不少的錢,卻買不到什么有質量保障的商品。于是,我開始幫助一些人上網選購商品。一位姐姐拜托我買了野外露營用的睡袋和帳篷,這些裝備可以方便她們住在山里,進山采摘茶葉時,不必每天往返,從而節省出路途上的時間。過去,她們都是生一叢火,簡單睡在山里。一旦下雨,夜晚就格外難熬。后來,我又教會村里的幾個年輕人學會網購,怎么比價,怎么看評論,怎么退換貨,幫助他們用更少的錢買到更好的商品。這樣,通過私人關系的接觸,我們在工作中的關系也得到了加強。
后來,我們把這些年輕人組織起來,建立了“青年創業小組”,很多我們在村里開展的項目,例如公共景觀綠化、小型生態養殖等,一開始還不被所有村民接受時,都先從年輕人開始做示范。年輕人好溝通、易于接受新觀點,因此試驗起來項目推進很快。例如,在對村莊進行景觀綠化改造時,需要把靠近村民住宅的豬圈遷離至統一規劃點,以實現人居環境提升,服務于休閑旅游的發展。此外,還需要在村民房前屋后進行景觀打造,修建村內步道,等等。
一開始,村民并不能完全接受,搬離豬圈意味著喂豬的時間增加,而景觀建設也似乎無法馬上帶來收益,因此,我們著眼于“青年創業小組”,和年輕人一起探索了景觀綠化的示范。首先,我們選取了一棟示范房,并支持這些年輕人在示范房周圍開展景觀綠化的示范建設,我們和他們一起,鋤掉雜草,平整土地。過程中,我也會上網搜索效果圖給他們看,他們則用竹子編織圍欄,種上各種各樣的果樹和花草。一段時間后,示范房周圍的景觀得到了顯著改善。之后,我們則開始對幾棟年輕人的房子做進一步的景觀綠化改造,種上木瓜樹,修好排水溝,打造景觀道,通過修整這些房子的房前屋后,傳達了項目理念,也切實改善了村莊環境,方便了村民出行。
以“雨林雞蛋”為主要賣點的微電商項目,也是先組織青年人進行示范,和他們一起探索如何利用微信等網絡平臺來包裝商品,對接客戶等。我們團隊和青年人一起挨家挨戶收雞蛋,并將雞蛋進行標記,統一包裝管理。以包裝為例,年輕人嘗試了很多種包裝雞蛋的辦法,將雞蛋寄往北京、上海等地,以測試雞蛋運輸的時間、損耗等,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不斷嘗試,提升包裝技術。最終,年輕人選擇用稻草將每一顆雞蛋緊緊包裹,把5個雞蛋編成一串,每盒裝上2-4串不等數量的雞蛋。這樣包裝的雞蛋,不僅減少了包裝成本,也能保證運輸損耗最低,更具有一種生態有機的原始風情。

“雨林雞蛋”項目有了一定成效之后,村里其他人也加入進來,其中提供雞蛋最多的是一位60歲的老人。2017年,他通過雞蛋這一項業務就獲得了一萬多元的收入。此后,他也捐出部分宅基地,作為村里的公共建設用地以支持我們團隊在河邊村開展的項目工作。
我們在河邊村還建立了以休閑旅游為主體的新業態產業,需要配套會議、客房、餐飲等服務,我們選取有學習意愿的年輕人作為助理,教他們電腦操作、住宿登記和會議設備使用等。一年多的培訓過后,我們支持這些年輕人組成村莊合作社的管理團隊。現在,合作社CEO、CFO等全由村里的年輕人擔任。曾在大城市餐廳后廚當小工的小周,在建設早期就回到了家鄉,和我們一起摸索鄉村發展道路,如今他成了合作社的CEO,數次登上中央電視臺等新聞媒體,向更多人分享河邊村的故事。小進,逐漸學會了財務方面的基礎知識,負責合作社的收入登記,定期給村民發放款項等。可以說,他們真正成為了鄉村發展的自主力量、核心力量。
基于我們團隊在河邊村的實踐,在導師的指導下,我們提出了“鄉村CEO計劃”的發展框架,旨在培養出既身處鄉村、了解鄉村,又能有效對接城市、對接市場的鄉村青年帶頭人,探索2020年后進一步鞏固脫貧攻堅成果、實現鄉村振興的可持續發展路徑。
我作為項目負責人,和團隊一起以河邊村的實踐經驗為藍本打造的參賽作品《鄉村CEO計劃——穩固脫貧攻堅成果與實現鄉村振興的解決方案》,在第六屆中國國際“互聯網+”大學生創新創業大賽中榮獲全國銀獎、北京市賽一等獎的好成績。此外,由于在助力鄉村脫貧攻堅、服務鄉村振興等方面做出的成績和發揮的引領作用,我們團隊于2021年被授予中國農業大學學生最高榮譽“五四青年標兵集體”。目前,中國農業大學和騰訊簽署了“鄉村CEO”的合作框架協議,正著力探索鄉村人才培養的新模式。
責任編輯:馬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