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的高地(組章)

許小婷

來古冰川：剔透的骨骼

觀極致的美景沒有坦途。

將近黃昏，坐上藏族人牽著的馬，一路顛簸，仿佛穿越億萬年，終于來到深藏于橫斷山脈的冰川世界。淌過歲月的長河，從遠古時代而來，城市的喧囂和狂躁，在這片恍如與世隔絕的冰川群面前失語。

多少年的積雪，多少年的壓實，結晶，凍結，結晶，凍結……雪山經歷了怎樣的磨礪與捶打，流動的身軀才晶瑩成這剔透的骨骼？

夕陽下，冰川孤寂地屹立在天地之間，流光溢彩。那是孤寂的花盛開在雪域高原，那是醉人的美將人間的悲歡凝固。

冰舌前的冰湖，漸漸消融，湖面上浮動著形狀各異的冰塊，呈現出夢幻般的藍，是觸及心靈的返璞歸真。

聽，“呲呲、呲呲……”那是春風揉碎冰塊發出的細微聲，那是一種越過嚴冬的釋懷，那是一種無法比擬的歡欣。

冰川環繞的藏族小村落──來古村莊，或藍色或粉色屋頂建成的房屋，三三兩兩分布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上。金色草垛、白塔桑煙，田園阡陌，牛羊成群，一步一景，恍如走進了童話世界。

冰川養育著世世代代土生土長的藏族人，冰川是有生命的，也有它自己生命的溫度。

在來古冰川，有一種藍攝人心魂，有一種白晶瑩剔透，有一種光溫暖如初。

然烏湖：詩和遠方

淡藍，蔚藍，幽藍，碧藍，湛藍，深藍……不同的區域，有著不同的藍。

這哪里是湖水？這分明是大自然的調色盤。

一個個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湖泊若分若合，若斷若續，延著川藏線318國道東西方向流淌，仿佛沒有盡頭。

水淺處冒出的河灘，隱隱約約，欲露還羞。樹木與小草，在三月的春風里生出意念。如鏡的湖面倒映著皚皚雪峰，湖岸邊巖石林立，卵石繽紛。

三三兩兩的藏族人在湖邊勞作，四五成群的牦牛悠閑地吃草，萬物在這里交相輝映，所有的寧靜與美好，伴隨著鳥兒的展翅，舒展在心頭。

掬一把然烏湖的水灑向蒼穹，天藍了。

抓一把崗日嘎布山上的雪拋向云霄，云白了。

采一束伯舒拉嶺的禿杉，草綠了。

捧一塊阿扎貢拉的冰塊，心透亮了……

汽車在綿延20多公里的然烏湖緩緩行駛，以持續的詩意在我的視線中延伸，這樣的湖光山色，就是我心中的詩和遠方。

林芝桃花：人間桃花源

曠野無邊，我無法破譯這幾百萬株野桃樹的由來。

從林芝縣的嘎拉桃花村，到波密的桃花溝，再沿尼洋河及雅魯藏布江沿岸，綿延30多公里，野桃樹滿山遍野地生長。

高大的樹冠，樹枝粗直，隨性地順著山麓綿延起伏。花朵密密地掛滿枝頭，野桃樹在天地間釋放著天性，在寒意未盡的高原，開得外露、奔放、肆意，以曼妙的姿勢盡情地綻放到極致。

那一樹樹撩人的淡粉或粉紅的桃花，每一瓣桃花都蘊藏著唐詩的韻律，只有在雪域高原，才有如此率性、清雅、粉嫩多姿的桃花。而有了雪山的映襯，桃花才美而不俗，妖而不艷，含蓄精致，妝容合宜。

微風吹過，一些花瓣輕輕舞落，好似在下一場小雪。那種滿心的歡悅，淡淡的傷感，纏綿在心頭。

桃花的林芝，武陵源的溪水涓涓流向桃源深處，越過藏族人的眼神，從桃樹的根底蓬勃到樹梢。

納木錯：冰封的靜美

沿著堆龍曲溯流而上，三月的納木措離我越來越近。

想象中的納木錯，湖面遼闊，湖水瀲滟，云蒸霞蔚，氣象萬千……心緒便蕩漾起美妙的情愫。

而眼前的納木錯，一個仿佛安放在天空的冰湖，靜若處子，剔透晶瑩，連空氣也純凈得似乎剛剛被清洗過。這無聲的、自然的、浩瀚的美，頃刻讓人陶醉。

寒冷似乎將湖水起伏時飛濺的水花瞬間凝結，湖水定格了，時間靜止了。一望無際的冰雪，如一幅渾然天成的立體冰雕畫，壯觀，唯美，忍不住將腳輕輕地踩在透亮的冰塊上，那種既忐忑又興奮的心情，猶如那些縱橫交錯的冰裂紋一樣向心中蔓延。

冰封的納木錯給人無盡的遐想，想象冰融化了，湛藍的湖水一望無垠，水天一色，白云悠悠，鷗鳥貼著湖面飛行，蒼鷹向著雪山翱翔，一切似乎離自己的心那么近。

花草石木，飛鳥走獸，雪山湖泊……這里的萬物都沿著自己的生命軌跡，自然地繁衍生息。

轉湖人的淚水詮釋納木錯的過往。藍天下飄動的五彩經幡，牽引轉湖人的目光，他們內心的祈禱，就如此刻的冰湖——

純凈。寧靜。敬畏。

冰封的納木錯是那么原始、靜美，即使多年以后，時光會漸漸沖淡有些記憶，但我依然會記得遙遠天空下的那一片冰湖。

布達拉宮：靈魂的高地

或許積蓄了太多的期盼與向往，當汽車駛入拉薩市，遠遠地看到布達拉宮的剎那，感覺有什么潮濕了我的眼眶。

那座即使閉上眼睛但在心里也輪廓分明的宮堡式建筑群——布達拉宮，此刻拔地凌空地展現在我的眼前，猶如天上宮闕。那赭紅色的屋檐，黃、白、黑相間的墻體，依山壘砌，群樓重迭，金頂入云，巍峨壯觀地屹立在瑪布日山上。

登布達拉宮，從山腳下的無字石碑起，沿鋸齒狀的厚重白墻和一級級攀升的石梯緩緩前行，步行到繪有四大金剛巨幅壁畫的東大門，通過厚達4米的宮墻隧道便進入大殿。

仿佛穿越1300年的時空隧道，置身于公元七世紀以來的歷史煙云中，一間間宮殿，經卷一樣在眼前展開。念經的紅衣僧人，行走在他們的內心世界——純凈，放下，破碎，圓滿……

一盞，二盞，三盞……數不清的酥油燈似花朵，彌散著清淡的香味。轉動經筒的人，被一段久遠的祈誦牽引，一步一叩首的容顏里布滿滄桑。此刻，小心翼翼地取出隨身攜帶的酥油往燈槽里添加，把千年的燈火撥旺。

有幸登臨世上海拔最高同時兼具寺院、宮殿和城堡功能于一體的宏偉建筑之巔，心情如奔騰的雅魯藏布江水一樣激蕩。一種濃郁的歷史、文化、宗教氣息，似輕風吹拂而來，布達拉宮所昭示的一切，已超越了建筑的物質范疇，那是在轉山轉水旅途中的人，叩拜、仰望，最終抵達靈魂的歇息之處。

布達拉宮——近4000米的海拔，讓每一個站在這里的人，都有了一種“高度”。

責任編輯：次仁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