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塘草原,我和仙鶴的不解之緣

占堆

在美麗的申扎濕地能與美麗可愛的仙鶴近距離接觸真是三生有幸。仙鶴也就是黑頸鶴，我們藏族稱之為“仙鶴”“神鳥”“吉祥鳥”。我過去在西藏的其他地方也遠遠地見過一些仙鶴，雖有敬畏之心，仰慕之意，但是無緣近距離欣賞仙鶴的美麗容顏，腦子里就沒有留下多少印象。

前年我來到申扎工作，看到縣城西邊濱河路畔飲用水源頭附近，經過人工整理修繕的濕地里有一對黑頸鶴和一些斑頭雁、黃鴨、高原海鷗在悠閑地覓食。我的眼球不由自主地被那兩只仙鶴吸引住了。兩只仙鶴的體型一只稍大，全身灰白色，黑色的頸和黑色的腿纖長而優美，尾羽也是黑色的。頭頂裸露的紅色皮膚，在陽光下看上去非常鮮艷美麗。除頭頂的紅、眼后和眼下方一小塊灰白色的斑外，仙鶴頭部的其余部分和頸的大部分為黑色，喙呈灰色。

通過網絡信息得知，黑頸鶴在過冬棲息地結成伴侶共同度過漫長的冬季，開春時來到產卵地繁殖后代，個頭大一點的是雄鶴，個頭略小的是雌鶴。還有一種區別方法：雌鶴背上有棕褐色的蓑羽伸出，雄鶴則不是很明顯。去年5月的申扎也經常飄雪，山間和草甸只有灰土和稀疏干枯的黃草一片，甚至在濕地里不仔細打量一番也很難找到一絲綠意。

我早上或晚飯后喜歡在濕地旁邊散步，經常能看到那一對黑頸鶴形影不離，在濕地里覓食，于是，我停下腳步，停留好一陣子，有時還拍幾張照。剛開始時，它們看到有人來就高高抬起頭仰天發出“咯咯咯”或“嘎咯——嘎咯——”的叫聲，這聲音洪亮、高昂，然后躲開，離你遠遠的。可能是因為我經常來的緣故吧，后來，它們好像習慣了和我相處似的，不再躲避，安心地覓食，偶爾會伸直它那高高的黑色長頸，抬頭東張西望幾下，覺得沒有什么危險，就繼續在淺灘覓食。

從此以后，我每天和它們相見、相伴、相望，這已經成為了我們之間的一種交流習慣，久而久之，我們彼此好像走進了對方的心里，不再相互躲避，也不再把彼此當外人，我們共同擁有這片美麗的草原濕地，我們也一起受到了這片美麗草原濕地的眷顧。我們一起迎接晨曦，我們一起觀賞日落，日復一日，我們一起見證羌塘草原生機勃勃的生命歷程。

5月8日的清晨，我散步時發現兩只仙鶴不停地仰天發出“嘎咯——嘎咯——”的叫聲，還伴隨著輕輕的跳躍和共鳴，雌雄仙鶴頭頸伸向前方，彼此呼應，一前一后相伴行走。然后，雌鳥駐足半展雙翅，腿微曲，同時發出“哆——哆——哆”的叫聲，雄鶴也跟著和鳴，同時從后面躍到雌鶴背上，雙腳站立在雌鶴的背上，伸展著雙翅有節奏地上下輕輕拍打著保持身體的平衡，慢慢蹲坐在雌鶴的尾背，于是雌雄仙鶴的尾部緊緊相貼在一起。雌鶴的頭溫情地向上伸去，而雄鶴迎合著雌鶴向下微低著頭，用喙深情地親吻雌鶴的頭頂。我情急之下搶拍了幾張照片，可惜這一對熱戀中的情人秀恩愛的時間只有幾秒鐘，加上我的攝影技術有限，照片的質量很不理想，而慶幸的是，我親眼目睹了這感人的場面，真是機緣巧合啊！

在西藏動物地理區劃中，申扎位于藏北高原的南部，生活著眾多國家一、二級重點野生保護動物，其中就有仙鶴。這塊濕地海拔4672米，屬于高原亞寒帶季風半干旱氣候。5月10日，夜里下了一場雪，但清晨飄著小雪，我看到飛舞的雪花中兩只仙鶴在還沒有形成積雪的濕地淺灘上毫無顧忌地覓食。聽同事說，這一對仙鶴是去年的3月底第一次出現在這塊濕地，算來已有40多天了，不知道飄雪的5月這塊不算太大的濕地能否滿足它們的食物來源。

5月11日中午，我看到兩只仙鶴一起在濕地湖心靠南離岸邊10米左右稍凸起的一塊小草墩上，用就近收集的水草，開始忙碌地筑巢，過了一會兒已經筑好了一個簡陋的營巢。先是雌鶴和雄鶴一同站立在剛筑好的巢中央“嘎咯——嘎咯——”地仰天長叫幾下，然后雄鶴離開營巢，雌鶴卻一動不動地站立在巢中央。此時雄鶴開始半飛半跳地圍繞著雌鶴飛舞轉圈，最后在雌鶴站立的正前方熱情奔放地加大飛舞的高度，仿佛是在鼓勵即將產卵的雌鶴，或者是在用歌聲和舞蹈來迎接它們的后代吧！雌鶴好像也領會了雄鶴的用意，慢慢地半蹲著身子，將脖子和頭收縮，緊貼在前胸，降低尾部在巢中央，進入產卵姿勢，沒有過一分鐘，雌鶴就產下了第一個橢圓形暗綠色帶棕褐色斑點的蛋，大小和家養鵝蛋一般大。雌鶴用喙把蛋擺動到巢中央之后，再稍稍整理一下巢中松散的水草，就開始進入了漫長的孵卵期。雄鶴此時在雌鶴的尾部方向的淺灘處，停下飛舞的腳步，高昂著頭警惕地為雌鶴站崗放哨。

第二天早晨，雌鶴靜靜地孵卵，感覺姿勢和方向都和昨天沒有任何變化。于是，我就不由自主地擔心起雌鶴的吃喝問題了。事實上，這種擔心是多余的，原來孵卵并不是雌鶴的獨活，而是由雌雄鳥共同承擔，以雌鳥為主，也就是說它們輪流孵卵輪流覓食。孵卵期一般為30——33天。下午，它們輪換孵卵時我發現巢中又多出一枚一模一樣的蛋，我想象著不久的將來，在這個美麗的濕地中，會孵出兩只可愛的小仙鶴來。這時來了一位當地老者，說是第一次見到在這塊濕地里有黑頸鶴孵卵。這讓我更加感到驚奇，并為有這樣的機緣巧合，感到榮幸之至。

隨著藏北雨季的到來，濕地的湖面也在不斷抬高和變化中，雄鶴孵卵時雌鶴顧不上覓食，總是在第一時間忙碌地把頭頸深扎進就近的沼澤中拔出水草不停地往巢邊聚集，在它們輪換孵卵之際，共同把水草墊到巢中央，然后用喙挪動蛋卵使其抬高于湖面的距離。除了在它們輪換孵卵、修繕巢穴或有人靠近時，其余時間是絕不會中斷孕育新生命的工作，直到孵出卵為止，就像我們的母親十月懷胎的艱辛一樣，它們也在這段時間里悉心地呵護著蛋卵的冷暖安危。

在仙鶴夫婦風雨無阻的日夜堅守中，時間已經到了6月中旬了。一場大雨過后，羌塘草原仿佛一夜之間敞開了綠色的胸膛，微笑著擁抱萬物生靈。雨后的濕地水草更加綠意盎然，湖水更加清澈透明，把藍天、白云、陽光、花草貪婪地攬入懷中。仙鶴夫婦呼吸著帶有花草清香的新鮮空氣，一邊欣賞著倒映在水中的美麗身姿，一邊親密地感受著兩顆卵中越來越清晰的心跳聲，自由地陶醉在和諧美麗的圣境中。

6月20日，早晨10點鐘，我迫不及待地來到了濕地旁，萬里晴空，陽光早已灑滿大地，我發現仙鶴夫婦在距離營巢不遠的淺灘處覓食，隱約發現身邊多了些搖動的棕色的點。我仔細一瞧，啊！兩只比剛孵化出來的小雞仔略大的棕黃色毛茸茸的小仙鶴跟隨在仙鶴爸爸和媽媽后面，悠閑自得地享受著陽光和春風的滋潤。仙鶴夫婦認真地在濕地里覓食，找到了好吃的回到小仙鶴跟前嘴對嘴喂食，或把食物放在小仙鶴面前指引著它們吃 。在陽光下其樂融融的仙鶴家庭，在倒映著藍天和鮮草的湖水中，構成了極其幸福的生活畫面。我在心里對他們說：歡迎啊，仙鶴寶寶！在這藏北最美好的季節里，你們來到了世間，從此仙鶴家族又增添了兩位可愛的成員。

在美麗的申扎濕地，有了仙鶴一家落戶，使這里顯得更加生動迷人。兩只仙鶴寶寶白天同父母一起覓食、游玩，累了找個舒適的草墩打個盹，休息一會兒，又起來緊跟在父母身邊繼續學習覓食，學習伸開翅膀、抖動翅膀的方法和技巧。茶余飯后人們特意來到濕地旁邊的濱河路，駐足觀望、拍照、錄視頻，親眼見證仙鶴寶寶一天一小變、十天一大變的茁壯成長過程。過往的汽車司機，有時候也停下車來，欣賞仙鶴一家四口在濕地里悠閑自得、旁若無人地覓食嬉戲的畫面。夜晚，仙鶴寶寶在媽媽溫暖的雙翅呵護下，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不知不覺中，仙鶴寶寶出生已經有50天了，個頭已經有父母的三分之一大了，除了腳是黑色的全身大部分為棕色，胸部和羽尾帶一點乳白色。此時的仙鶴寶寶基本上可以自立了，晚上也不再以營巢為寢，而是和成年仙鶴一樣單腳或雙腳站立，身體和頭蜷縮而寢。

8月中旬，也就是仙鶴出生70多天，仙鶴寶寶的個頭已經有父母身體的三分之二大。全身大部分還是棕色的，頸部、尾羽開始有一些黑色顯現。在仙鶴父母的精心調教和示范下，兩只仙鶴寶寶爭先恐后地跳躍著展開雙翅，幾乎貼著地面飛翔，仙鶴父母在一旁跳躍著身軀，拍打著雙翅點頭稱贊、鼓勵。

由于工作原因我不得不離開申扎縣一段時間，每次和同事電話聯系時，總會了解和詢問黑頸鶴一家的情況，知道了仙鶴寶寶個頭基本上和父母一般大，也可以選擇性地在濕地間自由飛翔！它們一家白天去遠一點的地方覓食，傍晚還是回到孵化成長的地方繼續生活。

不覺中已經到了10月份，聽同事說最近再也沒有見到那一家仙鶴了。我想羌塘的冬季開始來臨，濕地和草甸即將凍結，仙鶴一家可能已經南遷了吧！想到這里，心里感覺非常遺憾，沒有能和它們一家再見上一面，來年如果有緣再見，我可能也無法辨認出它們。只有真誠地祝福它們一家南遷旅途愉快，找到一個能夠溫暖過冬的風水寶地。

誰知這天剛吃完晚飯，突然從單位院墻外的濕地方向傳來了久違的急促而有節奏，高亢、洪亮的“嘎咯——嘎咯——”的叫聲，我迫不及待地跑到濱河路旁的濕地附近。啊！看見了，看見了！在濱河路濕地外圍的一塊用鐵絲圍欄圈著的濕地保護區里，仙鶴一家四口在金黃的草甸中等著我啊！不一會兒我來到了它們的跟前，它們一邊看著我高昂著頭“嘎咯——嘎咯——”地與我打招呼，一邊在我面前來回漫步，好像是在向我展示他們的苗條與健壯。呵！我認出來了，背上還帶一點棕色的兩只是仙鶴寶寶，而背上雪白雪白的是仙鶴爸媽。我們像往常一樣相見、相伴、相望一會兒后，它們一家啟程南飛了，我望著他們遠飛的身影默默祈禱與祝福。

羌塘漫長的冬季已經來臨，仙鶴家族不是因為害怕寒冷而離開羌塘，而是因為濕地凍結無法覓食才不得不長途遷徙過冬，期待我們春天繼續相見、相伴、相望，共同擁抱這片美麗廣闊的羌塘草原。

責任編輯：索朗卓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