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如虹

向墅平

9歲那年的春天，我的身體發生了不明原因的改變——脊柱逐漸呈現側彎。當我清楚了自身這一缺陷時，我的內心有了強烈的自卑感。那一陣子，我甚至不愿去上學。我怕那些周圍的人投來如同芒刺般的目光，會刺傷我可憐的自尊心。

父親洞悉了我的心思。那天早晨，當我又一次拒絕上學時，父親用他厚實的手掌，輕輕地擦去我腮邊的淚，然后把我從屋內帶到院壩。院壩邊，那一樹桃花正開得如火如荼。父親像是自語，又像是對我說：“這桃樹的樹干因早年種下時，受到外物的擠壓，長得有些歪斜，但它照樣開出了好看的花。再過兩三年，它還會結出甜甜的桃子……”我默默地聽著父親的話，心情漸漸平復，第一次對未來有了憧憬。我相信，總有一天，我的生命也可以像這桃樹一樣開花、結果。

我答應父親去上學，但我的腳卻不愿輕易挪動。父親拍拍我的肩，說：“走，爸送你！”我終于跟著父親重新跨進了學校的大門。當幾個平時嘲笑我的孩子，擁上前來對我品頭論足時，我可憐巴巴地躲到父親的身后。一向平和的父親怒了，他毫不留情地像老鷹逮小雞一樣，將他們帶到老師的面前……最終，那幾個孩子向我承認了錯誤。從此，我的身邊少了許多煩擾。后來，我在作文《父親》中寫道：“感謝父親，是他讓我重拾做人的自尊。”

考慮到我年少的身體尚有糾正的可能，父親不惜耗費半生的積蓄，為我四處尋醫問藥，卻一直不見效果。后來，父親帶著我，坐車去百里外的一家大醫院求醫。一位骨科大夫為我做了詳細的檢查，然后兩手一攤道：“很遺憾，我們無能為力。不過，你們可以去重慶西南醫院做肢體矯正手術，但得籌備十幾萬元的手術費用。”我心頭一震，這筆費用對于我家來說是一筆天文數字。

那一刻，父親沉默了。像山一般剛毅的父親，眼中竟淚光閃閃。少頃，父親扶住我瘦弱的肩頭，一半歉疚一半沉重地對我說：“孩子，爸對不起你，爸沒有能力為你支付這一筆費用啊。不過，請相信，天生一人，必有一路。這輩子，有爸為你撐著，甭怕！”在場的醫生被父親的話感動了，主動地為我們提供了如何控制身體進一步畸變的寶貴建議。

那一天，我是倚在父親寬實的臂彎里，慢慢地走出醫院大門的。當我瞥見父親那一雙滿含鼓勵的眼睛，我的心突然好受了一些。我貼近父親的耳邊，言辭錚錚道：“爸，有您與我同行，再坎坷的路，我都會坦然地走下去！”父親欣慰地笑了。

從醫院回來后，父親除了嚴格按照醫生的建議堅持督促我進行一定的身體鍛煉外，尤其注意幫助我走出心靈陰影。有一天，父親趕集歸來，我在院壩邊接他。父親手里晃動著一本書——《張海迪》，我知道，那是用賣雞蛋的錢換的。父親微笑著對我說：“這本書，你好好讀讀，相信對你大有幫助。”我翻開散發墨香的書頁，立時被書中那一行行充滿激情的文字感動了。看著父親期待的目光，我暗暗在心底吶喊：我不會辜負您的期望，我會用堅強來戰勝磨難。

從小學到高中乃至大學，我都一如既往地努力、進取。無論我走到哪里，我不僅沒有因為我身體的不足，而招致旁人的蔑視與冷落，反而因為我的品學兼優，成為同學的榜樣。高三時，在一次全班組織的“感恩”活動中，我飽含感情地說道：“如果不是因為父愛，我的生命之舟不知早已擱淺在哪一處泥潭了;因為有了父親，我的生命之樹才得以開花、結果……”

隨著我念書費用的增加，父親在年屆半百時，毅然干起了上山打石掙錢的活計。打石的艱辛，非一般人所能體會，但父親一干就是十多年。

一個假日，我回老家看望父親。午后，下了一場暴雨;雨住，一道彩虹橫掛長空。望一望天上的彩虹，看一看身邊鬢發斑白的父親，驀地，我心中有一種悸動：這么多年來，父愛就像這天上的彩虹，照亮了我人生的旅程，溫暖著我的生命，一生一世，永不消失！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