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一朵花

崔修建

來自蘇中農村的陳慧，在余姚市梁弄菜市場擺攤15年，忙里偷閑寫作有11年了，已出版《渡你的人再久也會來》《世間的小兒女》兩本書。如今，離婚后帶著小女兒生活的她，仍然每天起早貪黑，騎著電動車到批發市場進菜，守著小攤賣菜，一有空閑便讀書、寫作。她坦言，賣菜可以維生，寫作可以“放縱靈魂四處飄蕩”，可以幫助生命找到幸福的居所。

一位作家欣賞陳慧既浪漫又現實的生活狀態：左手柴米油鹽，右手玫瑰芬芳。我也十分敬佩她在如此艱難的日子里，依然不斷地追逐心靈的豐盈，始終保持著對文字真誠的熱愛。我找來她的書閱讀，當讀到她那句樸實而親切的心語時，柔柔的心弦立刻被撥動了：“如果在路上遇到一朵小花，我會把它收藏起來。”

路途上的一朵無名小花，尋常得有些不起眼，許多人會無視并從它身旁走過。而有一雙憐惜的眼睛，卻看到了它的兀自綻開，看到了它的坦然、無畏和堅韌。就如同把菜販與“作家”合二為一的陳慧，不管身在何處，不管風和日麗還是風雨交加，都坦然卓立，活出了自己的人間煙火氣。所以，幸福的人生，縱然平凡，也能迸發出攝人心魄的力量。

愿意俯下身來，與一朵小花深情對視，必定懷了一腔盈盈的愛意，喜歡上了那樣不卑不亢的生活姿態，喜歡上了那樣自然向上的生命走向。

與一位研究高端智能制造的老教授閑聊，問他如何幾十年來始終對所研究的問題熱情不減，他沒有立刻給出答案，反問我：“你認識多少種植物？”

我說：“很慚愧，我認識的植物實在有限。”

他不無自豪地告訴我：“別的不說，單單是一部《詩經》里，就有那么多可愛的植物，我幾乎都認識，而且收藏了每種植物的標本。”

我驚訝不已，問：“可是，那些植物與您所研究的領域并沒有關聯啊？”

他微笑著解釋道：“有關聯啊！從陌生到熟稔，每一種植物都在向我展示著自己獨特的生命編碼，那么多的奧秘，那么有意思，都在吸引著我去破解，就像我所研究的領域里有那么多未知的問題，一直都在召喚著我去探尋……”

我如醍醐灌頂：原來，一種無論是熟悉還是陌生的植物，都是一個神奇的世界。一顆好奇的心，自然會熱情關注，認真收藏，細細品味。而一個喜歡收藏一花一草的人，必然是一個好奇而有愛的人，是一個孜孜探索未知世界的人。

正如詩人木子所說：“收藏一滴鳥鳴，不只是一個詩人的使命，也是一個生活熱愛者的使命。”詩人斬釘截鐵地說出“使命”這個詞時，眼睛里閃射的迷人的光，瞬間便感動了我。也許生命卑微，日子俗常甚至單調乏味，但能夠從一滴悉心收藏的鳥鳴里，聽到生命幽微而深沉的力量，生活便自然多了一份詩意，值得好好地過下去。

落雪的冬日，我放下手里的書，開始翻閱20年前一位編輯寫給我的信，一封一封，或長或短，凝著一段段純凈的往事，藏了老光陰無法抹去的身影。輕輕地撫摸，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些被文字激蕩的日子，有著老綢緞的涼與暖，有著紅葉翻飛的衰與榮。

“走過那么多的路，我還是愿意收藏走向你的那些聲音。”在那個陽光活潑的上午，看到新買的雜志上的一朵牽牛花，我忽然想寫一首歌，為不曾說出的愛情告白，為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某些秘密。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