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秋言
破壞永遠比修復快,失去永遠比得到快
日本電影《人生最棒的禮物》講述了一對父女生離死別、最終和解的故事。
影片的開頭,女主人公百合子拎著行李出現在父親家,鰥居的父親亮介感覺無比詫異。在世俗之人的眼光中,出嫁的女兒獨自歸來,是一種不好的預兆。但百合子無心解釋,與父親開始了一段朝夕相處的時光。在女兒原本的記憶里,父親就是個固執死板的老頭,但這一次,從諸多的生活細節里,百合子感受到了一個別樣的父親。比如作為大名鼎鼎的翻譯家,亮介甘心為女兒而成為家庭“煮父”,并模仿妻子生前的樣子,動作嫻熟地系上圍裙。
時光漸逝,亮介在拜祭亡妻時,無意發現女兒于墓前哭得撕心裂肺,就更加重了心中的疑惑。為此,他不惜舟車勞頓,希望能從女婿田渕那里獲得答案。拗不過岳父的執意追問,田渕道出了妻子患癌、時日不多的實情,她想把人生最后時光一半陪伴父親,另一半陪伴丈夫。噩耗讓亮介瞬間蒼老了許多,但卻裝作若無其事,認真陪伴女兒度過每一個珍貴的日子。他們一起上街買菜,一起翻譯作品,一起觀看電影……從前的隔閡慢慢消除,父女倆變得更加親切,勇于表達愛,并和過往的不愉快和解。臨分別前,女兒向父親深鞠一躬,雖有遺憾,但已知足。繼而一個轉身便是來生再見。
作家韓梅梅在半自傳體小說《趁一切還來得及》中,也講述了一段關于父女和解的故事。小城藝術家楊大遠懷揣著終日的不安,在知天命之年前往首都,想要同生而未養的女兒得意相認。對于突如其來的父親,得意并未做好準備,只是客氣地接待,卻沒有喊過他一聲爸爸,更沒給父親懺悔的機會。她硬下心腸,不去在意他失望的表情,只覺得來日方長。
沒想到半年后,楊大遠突發心肌梗死離世,她趕回云南小縣城為他送終。在長輩們的形容中,父親的輪廓得以清晰,他的多才、孝順、清貧與仗義,讓得意對父親有了新的認識,并逐漸產生了好感。但造化弄人,從此得意只能在夢里、于無聲處,如楊大遠期許的那般,喊一聲遲來的“爸爸”。
以前,我沒有特別深入地想過與父母的關系,總認為來日方長,在一起的時光還有很多,況且身處競爭激烈的職場,年輕人的精力理應投擲于物質的積累與價值的實現,并且美其名曰是在為他們晚年的幸福生活而奮斗。直到幾年前,我的父親因為腦卒中失去意識,孤獨地躺在床上,被動地接受著我所有的安排。他在發病前,問了我最后一句話:“晚上下班要不要回家吃飯?”我自認為他做的飯菜早已不再符合我的胃口,甚至在飯桌上也找不出同頻的話題,于是狠心給予了拒絕。不承想從那之后,回家吃飯成為我奢望的幸福。
過去,我曾不止一次地于人前埋怨父親的固執和迂腐,也曾無數次地搪塞過他的關懷和好意,甚至指責過他的種種“不是”和“無知”,那些計較都從雞毛蒜皮的成長往事開始,且都以我的勝利和他的沉默而告終。但在父親倒下后,我哭紅了眼睛并在日記里這樣寫道:“過去總嫌他話多,我說的他都聽不懂;如今最大的心愿,是他還能開口,與我說說話。”
作為子女,我們或多或少都曾怨恨過父母,怨恨當初他們不理解我們,怨恨他們給過我們的各種勸阻。但父母并非圣人,他們只是用了自己認為對的方式,扮演了生養的角色,并試圖以“過來人”的經驗,構筑了“標準”的行為準則,以求抵御歲月的砥礪,保護著他們一生耕耘的“作品”。又有很多人一生都在等待與父母和解,還有很多父母也在等著子女同他們達成共識。或許,和解并非我們想象的那么難,不過是去承認自己對父母有過深重的指責,試著向他們敞開心扉,彼此建造一個新的溝通渠道。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