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卻步，一場跨世紀的生態實驗（上）

皮特

加拿大著名導演維倫紐瓦指導的科幻電影《沙丘》于去年10月上映，當時引發了不少科幻、科技愛好者及文藝愛好者的交流討論，其同名原著——由美國科幻作家弗蘭克·赫伯特創作的科幻小說《沙丘》也隨之成為熱點話題，不少人開始閱讀這部科幻經典巨著。

小說《沙丘》于1965年正式出版，一經出版就備受歡迎，第二年還獲得了雨果獎與星云獎兩項世界級科幻文學大獎，科幻界稱之為“生態科幻”。赫伯特在這之后寫就的《沙丘》系列作品（共6部）被譽為科幻界的《指環王》，其地位與重要性可想而知。為什么說《沙丘》是一部生態科幻小說呢？赫伯特為何要寫一部“生態科幻”呢？

1957年，赫伯特來到位于美國俄勒岡州的濱海城市佛羅倫薩。這座城市的南邊有一片在當地非常著名的濱海沙丘。長久以來，這片沙丘乘著來自太平洋的海風自西向內陸緩慢地移動，形成了一片獨特的移動沙丘地貌。赫伯特來到這座俄勒岡州小城的目的與這片移動的沙丘有關，他要寫一篇有關沙丘的文章，結合當地的生態環境介紹這片神奇的沙丘以及當地政府的治理情況。

當時的俄勒岡州林業局正在大量引入歐洲沙灘草等固沙植物，以“鎖住”這片移動的沙丘，從而降低沙丘對當地居住環境以及公路等公共設施的影響。赫伯特不僅調查了當地的生態環境，也收集并研究了大量相關資料和學術文獻。有一天，當他望著這片移動的沙丘時，頭腦中突然迸發出一個靈感——沙丘就像海浪一樣在緩慢移動，其中生存著巨大的神秘生物……由此，赫伯特開始計劃并著手寫下一個宏大的科幻故事，而非一篇紀實類文章。

作為一部生態科幻作品，《沙丘》絕非只是在故事中堆砌環保概念和名詞。赫伯特將他對沙漠與自然生態學方面的研究與思考融入作品的字里行間，同時也將他對政治、社會、科技的理解和反思放到了充滿奇異想象的故事之中。隨著故事的發展以及后續作品的出版，赫伯特用大量筆墨對“沙丘宇宙”各層面的生態系統進行了細致入微的描寫，一個令人信服的多元生態結構在讀者腦海中徐徐展開。赫伯特從宗教、科技、軍事、文化等多角度對“沙丘宇宙”進行描述，展現了人類的社會生態、政治生態以及不同星球的自然生態，讓讀者感到“沙丘宇宙”既奇特又惟妙惟肖。赫伯特還在此基礎上提出了各種暢想與假設，試圖引領讀者在這個神秘的“沙丘宇宙”中尋找有關“一切因果規律”的答案。

“生態學的最大功能是理解因果關系”，通過行星生態學家凱恩斯之口，作者給出了一把可以打開終極問題之門的鑰匙。不過，讀者即使是手握生態學這把鑰匙，也只算是推開了終極問題的大門而已，其中的答案仍需要體會和感悟，這也是一部佳作值得詳細品讀和思考的價值所在。

《沙丘》的故事發生在距今約2.4萬年之后，按照小說的設定，是標準紀年AG（公元）10191年。書中的“公元”并非當今人類社會的“公元紀年”，而是指“公會元年”，也就是以“宇航公會”成立的時間作為元年的紀年方式，宇航公會成立之前叫作BG（before guild），之后叫作AG（after guild）。

故事發生在一個名為阿拉基斯（Arrakis）的星球上，它是一顆圍繞恒星船底座α星（Canopus）運行的行星。這顆名為船底座α星的恒星在現實世界中是真實存在的，在我國被稱為“老人星”，它是南部天空最亮的一顆恒星，屬于F型白色亮巨星，也是全天第二亮星，僅次于天狼星。1989年，通過歐洲航天局發射的依巴谷高精視差測量衛星測定，“老人星”距離地球大約310光年，可以說，離地球還是相當遙遠的。故事中的行星阿拉基斯是圍繞“老人星”的第三顆行星，這顆行星是作者虛構出來的，其表面幾乎全部被沙漠覆蓋，因此阿拉基斯亦被稱為“沙丘”或“沙丘星球”。

小說中這樣描述沙丘星球：“阿拉基斯——沙丘，帝國的荒地，宇宙中最有價值的星球。因為只有在這里可以找到香料。香料，沒有它，帝國就沒有商業，也就沒有文明。阿拉基斯，沙丘，香料之鄉，宇宙中最偉大的寶藏。控制它的人，就控制了我們的命運。”從小說對沙丘星球的描述中還可以看出一個重要信息，“香料”是這個故事中一個極為重要、不可或缺的元素。宇航公會的領航員通過香料才能運用一種超空間的感知能力，從而實現星際跳躍，所以香料是實現星際遠航的必要元素。同時，香料可以讓人延長壽命，還能產生預知未來的神奇能力。因此，香料是宇宙中最偉大的寶藏，也是“沙丘宇宙”的焦點，故事中的矛盾沖突也圍繞著香料這種“唯一”的資源展開。小說中的沙丘星球和香料，可能會讓讀者聯想到現實世界中的中東地區與石油能源。赫伯特對各類宗教、文化習俗等方面的描述也飽含了對現實世界中社會、政治與自然生態的暗示和映射，甚至有人認為《沙丘》預言了20世紀70年代出現的第一次石油危機。

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沙丘》的故事：在沙丘星球上，主人公保羅以預言中救世主的身份，帶領原住民弗里曼人推翻了邪惡統治與壓迫。現在看來，《沙丘》的主線就是一個“王子復仇”的故事，這樣的故事并不少見，為什么《沙丘》會成為經典？不僅小說多次再版，還曾兩次被改編為電影，并且每一次都引發熱議呢？也許，還是源自其深邃的故事內核和豐富多元的講述維度。

在小說所描述的“沙丘宇宙”中，各個星球上都是人類繁衍的后裔，所謂的外星人都是同源的，一切智慧生命全部源自地球。人類在經過上百年的與機器（AI）之間的“巴特勒圣戰”之后，又經歷了上萬年的演化發展，足跡與生存空間已經遍布宇宙。此時的人類社會處于一種類似中世紀的封建采邑制度框架之內。在這個宇宙尺度的人類社會框架內，各股政治勢力、種族、組織林立。皇族與各大貴族、立法會、宇航公會、貝尼杰瑟里特姐妹會、門塔特、宇聯商會、弗里曼人、哈克南人形成了復雜的社會生態，各自演化發展，相互影響關聯，組成了這個奇幻的“沙丘宇宙”。赫伯特從不同角度闡釋了“沙丘宇宙”中個體與個體、個體與群體、群體與群體之間奇妙的聯動與關系，這就像一個復雜的生態系統。

保羅除了要完成復仇并且按照預言成為天選之人登上宇宙權力巔峰之外，還肩負了一個重要使命，就是繼承行星生態學家凱恩斯的遺志，帶領弗里曼人完成針對沙丘星球的生態改造計劃。按照計劃，沙漠星球將被改造成為一個充滿植物與水的適合人類生存的綠色宜居星球。這項宏偉計劃一直延續到了保羅的兒子萊托二世。

談及改造沙丘星球生態，相信你會立刻聯想到上文提及的俄勒岡州濱海沙丘治理計劃。實際上，赫伯特一直關注著那片沙丘。他因小說《沙丘》成名后，經常參加一些有關生態環保的社會活動和演講，同時《沙丘》系列作品中沙丘星球的命運似乎也與現實中的俄勒岡州的濱海沙丘保持著某種緊密的連接。那么，從小說中沙丘星球的生態改造到現實中的濱海沙丘治理，赫伯特想要傳遞的生態與環境保護理念到底是怎樣的呢？會給我們今天的生態觀念帶來怎樣的思考和啟發呢？

改造沙丘星球生態的工程一直延續在整個《沙丘》系列小說中，保羅的兒子萊托二世一度幾乎完成了沙丘星球的生態改造，他通過弗里曼人儲存的水源以及引入大量外星動植物等措施，使得沙丘變成了綠洲，水土豐美，綠意盎然。不過，這樣的改造使制造香料的沙蟲瀕臨滅絕，從而導致人類賴以實現星際跨越的香料越來越匱乏，限制了人類的宇航能力。在小說中，沙丘星球最終還是恢復了原有的沙漠生態，制造香料的沙蟲種群漸漸增加，從而使人類在宇宙中的活動區域越來越大，人口、疆域、文明得以多樣化、大規模地擴張發展。

結合沙丘星球的生態改造過程和結果，再看現實中俄勒岡州濱海沙丘的治理，可以說，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直到今天，人們對這片沙丘的治理觀念與方式產生了巨大的轉變。通過了解這個轉變的過程，有可能會引發一些思考，從而改變對沙漠治理、生態治理的一些固有看法，這可能也是赫伯特想通過小說要去表達的內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