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

前 言
中國人對歷史普遍有這樣一種情緒:某某事件的結果,真的是可惜或者可悲,在過程中有那么多翻盤的機會,如果當事者稍微警覺一點兒,或者稍微聰明一點兒,事情就不會這么糟糕了。
比如秦始皇死后,胡亥和趙高、李斯串通,用假遺詔讓胡亥取得了合法的繼承權,而扶蘇和蒙恬卻因此而死。很多人都說,如果扶蘇能繼位的話,秦帝國或許就不會二世而亡。再比如明代的鄭和下西洋,很多人都惋惜,當時沒有建立海外殖民地,還給明代的經濟增加了負擔。
因為我們的歷史比較長遠,正史的記載又比較多,所以這樣令人惋惜的事件比比皆是。相信每個人在談論歷史的時候,都會有一些屬于自己的暢想,比如如果自己是扶蘇,自己會怎么做,最終得到秦帝國的正統,造福全人類之類。再比如,如果自己是鄭和,那就干脆殺到歐洲去,在歐洲建立殖民地。
其實這里面涉及一個大家很容易忽略的問題:我們作為閱讀者,是知道歷史的答案的,但是歷史人物卻不知道。如果當時扶蘇和蒙恬知道自己接到的是假圣旨,胡亥又那么沒用,他們或許就能作出不一樣的選擇。
而現代人處在扶蘇的位置,在沒有掌握足夠信息的前提下,也不一定能作出足夠正確的選擇。就算是知道足夠的信息,到了那個位置以后,會發現自己的選擇其實并不多,或許會作出更差勁的選擇。
就算是我們明白這一點兒,但是對歷史的暢想依舊不會停止,特別是網絡小說,對歷史的暢想往往是最天馬行空的。在很多小說中,作者會找到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對歷史進行符合當下審美和價值觀的改造。
當然,人們對于網絡小說的批評聲也從來沒有停止,很多人看到歷史被小說家改得面目全非,頗有些憤慨,認為這樣的小說多了,孩子們就不知道真正的歷史是什么樣子了。其實這樣的顧慮大可不必,首先學生的教科書是以正史為基礎,而且歷朝歷代那么多野史傳世,也沒見野史就變成了正史的案例。
而歷史小說所表達的,往往是現代人對歷史的遺憾,另外小說中大部分的情懷所表達的,是對自身過去的一種反思,希望自己引以為戒,能變得更好。批評這樣的作品,是不應該的。
一、明代的弊端
一般而言,歷史類小說分為兩種,一種是將真實的歷史作演義化處理,最著名的就是家喻戶曉的《三國演義》了。當代也有許多類似的小說,比如《大秦帝國》。這些小說的特點是尊重正史,不管小說中的人物再精彩,他也要按照正史上人物的軌跡,該輝煌的時候輝煌,該死亡的時候就會死亡。
比如《三國演義》中諸葛亮這個人物,演義中將這個人物的作用夸大了許多,但他最終還是病死在五丈原,還是沒能改變蜀國內部尖銳的矛盾,還是沒能改變蜀國弱小貧窮的局面。演義將諸葛亮作夸大處理,有政治目的,也表達了自古以來人們普遍對古代人物的遺憾所產生的共情。
還有一種歷史類小說,就是將歷史作了架空處理,因為主角這個變量,改變了歷史的進程。這類小說也有很多,比如本文中要剖析的《明天下》。其實這種小說更考驗作者的功力,因為作者構建的“新歷史”首先要符合邏輯,其次故事性要跟真正的歷史一樣精彩,才不會讓人感覺“出戲”。
第二類小說很少有太出名的作品,這類小說也一直被推崇正史者詬病。另外寫這類小說的作者要有一定高度的水平,才能駕馭劇情的發展。這樣的發展既要符合歷史邏輯,又要符合讀者的價值觀。
有許多這類的小說都只停留在一個很淺顯的水平,這會讓讀者有一種對歷史的剝離感,從而喪失了整篇小說的根基。畢竟讀者希望從這類小說中讀到歷史感,沒了歷史感,整部小說就像是空中樓閣了。
第二類小說最容易犯的一個錯誤,就是“科學化處理”,比如一個穿越者在古代利用現代科技造槍造炮,最終利用先進的武器,將那個時代的英雄打得屁滾尿流。這樣的小說也就看個熱鬧,一點兒深度也沒有。
也難怪第二類小說經常會被人批評,大部分寫這類小說的作者水平都很一般,忽略了歷史時代內在的矛盾,只用一些想當然的手段處理歷史問題,結果自然很難符合歷史的邏輯性。作者想要寫好這類小說,就要首先深入地了解那個特定歷史時代的方方面面,最主要的是當時各階層之間的矛盾。
這里就要拿《明天下》舉例了,看小說的名稱我們就知道,這是關于明代的歷史小說。在書中有這樣一段描述:“當一個國家最基礎的地主開始不給朝廷繳稅,且認為是理所當然的時候,這個國家已經完蛋了。”(摘自《明天下》第一卷第二十章)
還有這樣的描述:“事實上,大明代最大的問題不是皇帝的問題,也不是大臣的問題,更不是李洪基跟黃臺吉這些亂臣賊子的問題,而是大明百姓從根本上就沒有把這個大明世界當成自己的世界!所有人都認為這個世界是屬于皇帝的,與他們毫無關系,他們在乎的是自己小家的利益,而非大明世界的利益。更讓人悲哀的是,皇帝也這么認為!”(摘自《明天下》第三卷第十章)
第二段描述中的李洪基就是李自成,黃臺吉就是皇太極。“黃臺吉”作為名詞來用的話是蒙古語的譯音,曾經只有鐵木真的直系后代才被稱為“黃臺吉”,翻譯過來就是“皇太子”的意思。皇太極的本名其實就是皇太子的意思,當時就是他在給自己臉上貼金,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愛新覺羅·黃臺吉就變成了愛新覺羅·皇太極,可能覺得這個名字比較高大上吧。
這兩段描述就很有水平,可以說是把明代最大的兩個問題,擺在了我們的面前。只要讀過明史的人,很容易就能讀出朱明王朝的弊端,王朝上層的問題是皇帝過于集權,士大夫階級跟皇帝離心離德。王朝下層的矛盾就是土地的矛盾,到明代末年,大量底層人民大量的土地被地主階級和文官集團兼并,普通人普遍難以維持生計。
我們先看王朝頂層的問題,這個問題的根源來自朱元璋,在初中和高中的歷史課本里,對明代的一個重要的描述,就是在明初的時候朱元璋廢除了丞相的制度。明代初期的中央政府主要沿襲了元代的制度,以中書省為最高的行政機關,設有左右丞相的職位。
但很快朱元璋就不樂意了,他感覺自己的權力受到了限制,恰恰朱元璋這個皇帝比較特殊,對自己手里的權力有些特殊的情緒。在易中天的《朱明王朝》里曾經這樣描述過朱元璋的心理:“朱元璋出身卑微,比當過亭長的漢高祖劉邦還不如,當然不可能有唐太宗和宋太祖的氣度和雅量。
“相反,作為政治暴發戶,他嚴重缺乏自信,總懷疑別人看不起他,結果‘稍有觸犯便‘刀鋸隨之,某個御用文人甚至因為馬屁拍得沒有創意,也被砍頭。
“于是,在朱元璋手下做官變成了高危職業。當時,文武百官上朝之前都要與家人訣別,安排后事。晚上回家則喜出望外地歡聚一堂,慶幸自己又多活了一天。
“伴君如伴虎啊!”[1]
這段心理描寫,很能體現朱元璋的所思所想,也能體現出朱元璋時代的緊張氣氛。這樣一個皇帝,怎么能容忍大權旁落?又況且自從有了相權后,皇權和相權本來就有不可調和的沖突。
在《朱明王朝》里,對于歷朝歷代皇權和相權的矛盾總結也很精彩:“漢武帝殺了那么多丞相都沒能解決問題,他發明出來對抗和架空宰相的大將軍反倒成為王朝的掘墓人,豈非諷刺?同樣,曹操通過恢復丞相職位為子孫掙下的家當,后來卻被權臣依葫蘆畫瓢地篡位奪了去,又豈非諷刺?
“皇權與相權,幾乎天生是冤家。
“那么,不要宰相,不行嗎?
“恐怕不行,至少很難。宰相制度畢竟由來已久,而且很有道理。因為一個正常的國家,應該既有國家元首又有政府首腦,就像公司要有董事長和總經理。政府首腦或者總經理既然不能沒有,宰相制度又豈能廢除?
“也只能削弱和限制其權力。
“為此,歷朝歷代挖山不止。
“唐代的辦法是制衡,用三省六部制把相權分為決策、審核和執行三塊,同時改宰相府為政事堂,也就是變國務機關為國務會議,變國務總理為國務委員。宋代則分流,將軍權和財權分給樞密院和三司,又將丞相分為正副。至于元代,雖然只有中書一省,長官中書令卻由皇太子擔任,可謂監督。
“然而怎么樣呢?
“主荒臣專,威福下移。
“相權對皇權的威脅,簡直就揮之不去。”[2]
那么這個問題到了“政治暴發戶”朱元璋這里,他干脆就掀桌子,把宰相制度廢掉了!我們總是喜歡把明代和清代連起來說成是“明清”,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清代幾乎照抄了明代的制度,特別是宰相制度,清代也沒有恢復。
這就產生了一個巨大的問題:作為政府首腦的主要構成者士大夫階級,完全成為皇帝的奴仆,也逐漸喪失了跟皇帝“共治天下”的責任感,漸漸地跟皇室離心離德。到了我們熟悉的萬歷皇帝年間,雙方的矛盾已經非常尖銳,導致了萬歷用長時間不上朝、不任命官員這種近似耍無賴的方式,跟朝臣們對抗。
朱明王朝下層的問題也很嚴重,明代末年的自耕農數量,相較于明初年大幅度下降。從明代中葉開始,因為高利貸等因素,發生了大量的土地兼并事件。特別是手握大權的文官集團,他們不光瘋狂地兼并土地,還有各種各樣的辦法避稅!比如嘉靖皇帝年間曾經的首輔徐階,據說家里就有40萬畝土地,而他家鄉的自耕農卻因為土地太少,連溫飽都很困難。
到了明代末年,這個矛盾越發尖銳,擁有大量土地的文官集團、功勛人物、皇親國戚有免稅的特權,而只擁有少量土地的自耕農卻要養活整個朝廷。據不完全統計,明代末期自耕農的土地只占朱明王朝總土地的四成左右,但卻要承擔朱明王朝的所有稅務。
特別是在崇禎年間,剿匪需要“剿餉”,在遼東與滿清作戰需要“遼餉”,這些正常繳稅之外的“餉”更是加重了自耕農的負擔。一時之間,許多自耕農破產,成為不穩定因素,或是成為鄉紳的家奴,或是參加農民起義。
于是需要更多的官兵剿匪,就需要更多的軍餉,又要攤派到日益萎縮的自耕農階級頭上。更多的自耕農破產,變成了更多的不穩定性因素,由此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上層和下層的兩個問題,讓朱明王朝徹底陷入絕境。
二、明末的農村生活
在《明天下》中,有一段關于“打春牛”的描述非常精彩:“婦人們已經到了田野上,圍著云福(書中的人物)坐在地上,每個人面前都有一柄鋤頭,手里還拿著一根綁著紅布的短木棒。
“云福今天打扮的模樣非常別致,全身上下都綁滿了紅色的布條和鈴鐺,手里還拿著一頭幾乎跟他一樣高的用麥草扎成的草牛:
“‘此為打春牛!
“‘原本應該在立春日上由官員來操持,只是因為我大明地大物博,每一個地方的耕種日子不一,關中一般會選一個杏花開敗的日子進行。
“‘春牛著鞭,春耕也就開始了,這是一年中最具希望的日子,我要你們記住,種子進入泥土,一年的生計也就正式開始了……
“隨著陽光照耀在春牛身上,云福就開始胡亂扭動,身上的紅布條子亂飛,鈴鐺嘩啦啦作響。
“圍坐在地上的婦人們,就用綁了紅布的短棒敲擊鋤頭,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摘自《明天下》第一卷第十八章)
因為對習俗“打春牛”描述的篇幅太長,筆者只摘取這一部分,后面還介紹了春牛的制作材料。還有這個習俗的后半部分:用火將春牛燒掉,然后把灰燼埋進田地,至此才算是禮畢,然后大家開始揚糞,開始了這一年的勞作。
在現代人中只有很少人知道打春牛這個習俗了,應該把這個看作是一種具有農事色彩的儀式感,也是寄托在新的一年里的希望。《明天下》的主角叫云昭,在現代是一個公務員,稀里糊涂就穿越到明代末年的一個地主少爺身上。
這篇小說之所以精彩,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它貼近明末底層人民的生活,而且對當時底層階級的矛盾,作了很詳盡地描寫。這跟主流的類似小說有很大的不同,很多類似的小說的開始也是主角穿越,不過穿越后的身份非富即貴,然后主角通過戰斗和發展自身勢力,左右了歷史的走向。
《明天下》一開始卻是很耐心地去描述朱明王朝基層的生活狀況和基層的許多根本性問題。書中還有這樣的描述:“春耕的時候,人比畜生都不如。
“這不是比喻,是真實的情形。
“即便是最吝嗇的人家,在這個時候都會給牛馬騾子這些可以出大力氣的牲口喂一些精飼料,而勞累一天的人,則隨便對付兩口就睡覺了。
“云氏的春耕整整進行了半個月,終于降下了帷幕,剩下的只是在田邊地頭點豆子,種蒜,種青菜一類的小事情。”(摘自《明天下》第一卷第二十一章)
這篇小說可以說生活氣息滿滿,很快就把人帶入明末農村的生活中。而且作者的思路邏輯性很強,主角一出場就開始更改當時的陋習是難成功的,所以主角在開頭的主要任務就是適應古代農村的生活。通過主角適應生活的過程,為讀者展現明末農村的生活狀態。這些生活狀態讓我們現代人感到非常陌生,讀起來又很有趣。
比如云昭一出場就面臨的家族中出現的問題,有一家人對少爺云昭不敬,由云娘(云昭的母親,云氏此時的當家人)當家的一家人要被趕出家族。那個時候沒有了家族的庇護,一家人的生計將難以展開,首先當時的土地都在家族的手里,被趕出家族就意味著喪失了土地。而其他家族的土地也很少有富余的時候,不會把自家的土地分給外人。
那時候土地就是一切生產資料,沒有了土地就沒有了生計。如果真的脫離了家族,擺在那一家人面前的選擇就只有那么幾條:成為其他大戶的家仆;淪為乞丐;落草為寇。
成為大戶的家仆,就等于一家人都是別人的財富,雖然比家奴的待遇稍稍好一點兒,但也好得有限。即便如此,這種出賣自己的機會也不多,運氣好了能碰到,但大概率碰不到這樣的機會。落草為寇也是個高風險職業,單打獨斗很容易被反殺,加入大的團伙,又要小心被官府剿滅,還要小心同行背地里捅刀子。
只要土匪跑不動了,就基本上宣告了他的死亡,因為這表示他沒有了規避風險的手段。土匪很少有活到壯年之后的,更不要說有善終了,古代那些年長的土匪只存在故事里。到了近代才可能出現年長的土匪,因為有了槍,增加了土匪的攻擊力和抗風險的手段,即便是垂垂老矣,只要手里有槍,就有反擊的手段。
所以,最后,這一家人最有可能會淪為乞丐,那時候的乞丐可不像現在的乞丐,都變成職業了。那時候大多數乞丐都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而且總是伴隨著偷盜、搶劫、拐賣兒童的犯罪活動,所謂的丐幫也是經營這種“生意”的幫派,根本沒有武俠小說中說得那么高大上。
這導致了當時乞丐的日子更不好過,大家都提防著他們,也很少會同情他們,想做一個不干臟活的乞丐,就更難以生存了。如果有點積蓄還好,還能找地方安頓下來,然后通過做短工的方式維持生計。
但如果這樣,就已經脫離了自耕農的階級,在那樣一個小農社會的時代很容易破產。在古代除了鹽、鐵這類的稀缺物資,其余的物資村里的人幾乎都能自給自足,工商業缺少生發的土壤。一遇到饑荒之類的災難,糧食變得緊張,首先受到沖擊的就是這些沒有土地的人。
在那個年代土地就是硬通貨,所以脫離了家族的那一家人,日子注定會過得很慘。一般族長或者鄉紳之所以有很高的權威,就是因為他們有左右一家人命運的權力,而把一家人趕出家族,就是他們在維護自己的權威,是殺雞儆猴的手段。
在《明天下》里,要驅逐一戶人家的事件,被云昭以家庭矛盾的處理方式解決——把對族長的不敬這一事件糊弄成兩個小孩子因打架而發生矛盾,因此大事化小,并沒有將那一家人趕走。朱明王朝的整個底層結構,都是由一個個這樣的家族構成,根本分不清哪是家事,哪是公事。
而當時國家的管理部門就到縣這個級別,朱明王朝之前還有亭長之類的行政階層,但明清兩代縣以下的公務員基本上就是一片空白。同時朱元璋因為年輕時候的經歷,知道官員騷擾鄉里的危害,于是在朱元璋執政時期還有明令,縣令未得批準不得出城下鄉。
這必然造成了國家的底層官員跟最底層的勞動人民脫節的現象。不過當時的讀書人是沒有這個概念的,因為那個時候人們對社會的認知跟現在有很大的不同,當時直接管理國家的士大夫階層,完全把最底層的勞動人民看作是低自己一個階層的人。
一旦出現了階級,就容易發生一些不人道的事情,在《萬歷十五年》中對這個問題有過這樣的描述:“在我們這個古老的禮儀之邦里,絕大多數的農民實際上早被列為頑民愚氓,不在文化教養之內,即便在模范官員海瑞的筆下,這些鄉民也似乎是一群動物,既渾渾噩噩,又狠毒狡詐,易于沖動。”[3]
可見當時的士大夫階級,根本就沒把普通人當人看。但是縣令總是要征稅,總是要推行國策,這時候出現了一個縣衙跟地主、家族之間溝通的橋梁階級:鄉紳。
也有稱呼他們為縉紳或者紳士的,縉紳本意是指官員,他們上朝的時候要隨身攜帶叫做笏的東西。就是我們看古裝電視劇的時候,官員們手里那個長方形的白板,相當于官員的筆記本。不用的時候,官員們會把笏插在寬大的腰帶間,縉是插入,紳是腰帶。
縉紳的主要組成人員是離職官員和候補官員,離職的原因或是退休,或是父母去世要在家鄉守喪。候補的途徑比如國子監的監生,還有我們比較熟悉的通過科舉考試的舉人。離職的是紳,候補的是士,所以合稱紳士。又因為當時告老的官員必須還鄉,據說要受當地官員監督,舉人在做候補官員的時候,自然也是在自己的家鄉,所以又叫鄉紳。
比如《明天下》中主角云昭的家庭,他的祖父做過軍官,退伍之后回到了家鄉,就是家鄉的鄉紳了。又因為他們家的地最多,是十里八鄉的大財主,所以掌管著家業的云娘,也是云氏的族長。
小地主也是分等級的,族長是家族的首領,不一定跟鄉紳畫等號。一般祖上或者當代做過官的,又或者考中了舉人,這些人群不管有多少地都可以做鄉紳,只不過鄉紳還要偶爾做一些公益活動,還有掌握當時可以壓迫普通自耕農債務的能力,需要一定的經濟支持,所以一般有威望的鄉紳都會有一定的田產。而沒做過官的或者沒有考中舉人的,就是普通的地主,比起鄉紳就矮一截。
在《萬歷十五年》里,有關于鄉紳的描述:“官府衙門除了對刑事案件必須作出斷然處置外,很少能注意到對日常生活中的種種糾紛維持公允。鄉村中的士紳耆老,雖然被賦予了這方面的仲裁權,然而他們更關心的是自己的社會地位和社交活動,對這些瑣碎乏味的紛爭大多缺乏熱情和耐心。至于發展民智這一類概念,在他們心目中更不占有任何地位。”[4]
這段描述讓我們對朱明王朝的最底層有了相對準確的認知:縣衙只管刑事案件,民事案件則由鄉紳仲裁。
1975年,在湖北省云夢縣睡虎地出土了大量秦簡,考古工作者們發現,“秦法”中就有相當一部分是民事法規。而到了明清時代,政府卻完全放棄了民事案件的仲裁權,而當時整個王朝也并沒有一部健全的民事法案,供鄉紳在仲裁糾紛的時候借鑒。那么鄉紳們就只能用儒家的思想來處理糾紛,很多時候是以善惡、道德倫理來判斷糾紛的對錯,缺乏一個固定的依據。
到今時今日,我們知道在處理民事案件的時候,的確要斟酌情理方面的情況,不能只去死板地套用法律法規。但起碼要有相關的民事法條作為處理糾紛的依據,否則人們處理這類案件時很容易作出個人主觀上的判斷,也很難處理得合情合理。往往正義得不到伸張,那些搖頭晃腦滿口禮儀道德的鄉紳們,所作所為卻是在讓道德逐漸敗壞。
同時,現在我們也知道處理民事案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意義,一般而言,一個人遇到刑事案件的概率不大,不過民事案件卻是在日常生活中經常發生的。對于這類案件的仲裁,體現了政府的制裁權在每個普通人心中的分量,也是政府職能的一種展現。
明清時代,王朝放棄了處理民事案件這個權力,也難怪普通民眾會與統治階級離心離德,因為王朝的職能和仲裁權都距離他們太遠,他們對王朝只剩下一個籠統的概念。這時候如果王朝遇到危機,只要這個災難沒有壓到自己頭上,普通民眾就對王朝的生死存亡漠不關心。
三、意識形態的斗爭
在《明天下》中有這樣一個情節,明末的時候,干旱幾乎席卷了整個北方。云昭所在的藍田縣及周邊也遇到了旱災,縣令們“積極應對”,他們到處去求雨,并上報災情,請求撥糧賑災。
求雨能有用的話,年年都風調雨順了,當時到處受災,朝廷也沒有余糧,根本沒辦法撥糧救災。縣令們該怎么辦?他們雙手一揣:大家看到了吧,反正我已經盡力了,沒辦法,老天爺不下雨,朝廷也不給撥糧,你們就是有再大的委屈,也怨不到我的頭上。
當時李自成和張獻忠這些起義領袖會那么恨崇禎,跟基層官員們的推卸責任是有很大關系的。而基層官員推卸責任,又是因為皇室與士大夫階級貌合神離,士大夫對治理天下沒有足夠的積極性,以至于崇禎是真想為老百姓做點好事,可是不管什么政策都能被士大夫們當作斂財的手段,致使民眾不斷地積累對皇室的怨恨。
這導致了“二次災難”。所謂“二次災難”,是說在災難發生后,進而發生的人為災難。古代中國作為一個農業國家,百姓對于糧食是非常看重的,糧食一旦出現很小的缺口,就容易造成很大的不穩定。
比如一個地區有1%的糧食缺口,不是說那個地區有1%的人吃不上飯,最有可能發生的現象是,食物會貴到有1%的人買不起!這對一個地區的經濟和民生,會帶來巨大地沖擊。就算放在今天,即便糧食危機已經距離我們很遠,但今年的全國兩會還是一直在強調糧食安全的問題。
一旦發生旱災或者洪災,造成農作物減產,基層官員如果應對不當的話,就會出現“二次災難”,也就是人為的災難。另外,在災難來臨時,是有一些轉機的,特別是古代的旱災,就算等到發現雨水不太充裕的時候,立即去修筑水庫和一些簡單的水利設施,也會對抗災有很大的幫助。特別是有了這些應對手段,就有機會可以種下新的莊稼,在下一季的時候會有些收成,不至于連續兩季嚴重減產或者絕產。
古代不同于現代,經過新中國成立后幾十年的不斷建設,如今的水利設施已經非常健全。基本上現在還在耕作的土地上都有水渠,或者埋在地下的水管。特別是山區,本來取水很不方便,有了供水的水管之后,很容易就能完成灌溉。
筆者的爺爺就住在山區,在20多年前他取水要走10分鐘左右的山路,如果遇到哪年雨水不好,他要走30多分鐘,來回一個小時,才能取到日常的飲用水。當爺爺腿腳不方便后,他就從山里搬出來了,因為挑水的時候變得吃力,供應日常的飲用水都有些吃力。
不過后來爺爺又搬回老宅養老,因為老宅有自來水了。他在老宅生活了大半輩子,還是希望在那里養老,菜地就在家門口,還可以養一窩雞和幾只山羊。像黃瓜、蕓豆這類蔬菜,還會打電話讓筆者回去拿一些。之前之所以搬走,就是因為自己吃水都不方便,哪有種菜、養雞、養羊的水可用?
在20年前,我們的生活水平顯著提高后尚且如此,古代普通人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在《明天下》中,對底層人民的生活有這樣的描述:“菜色不是一個形容詞,而是一個名詞!從春天開始,大地上開始有綠色出現后,野菜就是很多人家的主食,基本上豬能吃的東西,人也能吃。野菜這東西吃多了之后,營養嚴重不足,整個人的臉色就會泛黃,這就是菜色!”(摘自《明天下》第一卷第三十七章)
平年的時候尚且如此,荒年的時候,難怪要賣孩子,難怪要易子而食。在《明天下》的情節中,面對這樣的災情,主角云昭在被洪承疇(歷史人物,也是《明天下》書中的人物)任命為縣令后,他當眾燒掉了家里所有的借據,把全縣的糧食都集中起來,跟全縣人民一起抗災。他開始修水庫,開始修整水渠,做水車和桔槔。
這是《明天下》的作者最與眾不同的地方,他不像大多數類似的小說作家,會把重點放在講戰斗情節上,他的重點其實是在講建設和一些施政思想。這就是歷史邏輯性的一種展現,一個現代人遇到這種災難,基本上是束手無策的,飯都吃不飽哪有力氣去打仗?更不要說跟隨主角建立一番偉業了。
所以,遇到這種事自然是要先想辦法扛過災難,如果這時候殺官造反,就是在走李自成、張獻忠他們的路子,然后轟轟烈烈大干一場。但是《明天下》沒有,這本書一直在想辦法抗災。想要在這樣的情況下扛過這樣的災難,必須做一些非常事!對于一個地主、一個鄉紳來說,燒借據就是非常事。
主角燒的借據,就是那種能把楊白勞逼死,把喜兒逼成白毛女的東西。這些借據其實才是地主階級統治普通人的“法理”,因為普通人欠著地主糧食或者錢,在面對地主的時候就不會有跟地主叫板的底氣。
云昭應對災情的方式取得了很明顯的成果,他帶領鄉民蓄起來的水足夠澆灌農田,收成自然不會太差。這些應對災情的策略,有一部分是云昭作為現代人的先進理念,但大部分都是古代官員所掌握的賑災方式。可是奇怪的是,在明末的時候竟然沒幾個官員這么做,在遇到災情后,他們唯一做的就是等待上級救災。
他們如此消極地應對災難,除了前面講到的皇室與士大夫階級貌合神離的原因,還因為朱明王朝的官員們此時已經習慣了作意識形態的斗爭,已經不懂得怎么做實事了。從明中葉開始,朝臣們的內斗日益激烈,就拿從嘉靖到萬歷年間的“首輔”來說,幾乎沒有人能夠全身而退。
如果按現在的標準來說的話,首輔只能算是皇帝的政治秘書。自從朱元璋廢除宰相制度后,皇帝自己管理六部實在有些力不從心,于是就設置了文淵閣等一些秘書單位,當然那個時候不叫秘書,而是叫大學士,首輔就是首席大學士。
從嚴嵩開始說起,之后的徐階、高拱、張居正,這幾任首輔都是被后任首輔推倒的。嚴嵩前面還有兩任首輔張璁和夏言,也都沒有得到善終,嚴嵩受夏言賞識,他卻在時機成熟的時候把夏言從首輔的位置上拉了下來,嚴嵩自己做了首輔。
后來徐階找機會又把嚴嵩推到了,嚴嵩雖然沒有被處死,但是嘉靖卻殺了他的兒子嚴世藩,老年喪子,也是一大悲劇。徐階的結局算是比較好的,畢竟是自己愿意退休,結果安逸的退休生活沒過多久,就被海瑞攪和了。正如前文中所說,徐階家里據說有40萬畝地,而當地的自耕農卻因為土地太少,在溫飽線上掙扎。又加上徐家橫行鄉里,就算沒有為禍一方,卻也好不到哪里去。
這些事被海瑞捅到朝廷后,高拱乘機公報私仇,雖然沒能把徐階怎么樣,但是徐階的名聲是臭了。而高拱則被張居正釜底抽薪,利用萬歷皇帝還年幼的機會,伙同兩個王后和宦官馮保,把高拱貶回原籍。
高拱的結局也還不算太壞,只不過他為人比較霸道,被張居正這么陰了一下,自然會有些氣不過,最終也是郁郁而終。至于張居正的下場,應該是最“出名”的,差點就被萬歷從墳里挖出來。
這就是明中葉開始的士大夫階級之間激烈的內斗,同時士大夫們跟皇帝的矛盾也非常尖銳。比如萬歷皇帝立儲這件事,皇帝跟大臣之間進行十幾年的拉鋸戰,最終萬歷雖然屈服了,但也從此不再上朝。
從明中葉開始,整個朱明王朝的上層一直就在作激烈的斗爭。這時候已經沒人還關心對錯,也已經沒人還想著為王朝做點事情,士大夫們只關心能不能將政敵擊倒。因為如果在政治斗爭中失敗,那么這個人的所有主張就都是錯誤的。
比如張居正被清算之后,他之前的政治主張就全部被推倒,還發生了許多矯枉過正或者“政治正確”的事情。這種風氣開始蔓延開來后,就一發不可收拾,并逐漸形成了意識形態上的斗爭。
在《萬歷十五年》中,曾經描述過官員互相攻擊的方式:“攻擊者常常從一些小事開始,諸如關于一句經書的解釋,對一種諧音的諷刺,一張不署名傳單的內容,一道考題不當等等。有時也可以在奏章上提出一個冤案,參劾一個不知名小官的家庭瑣事,或者議論水利和研究馬尾巴向對手發難引出本題。利用這些小事可以促使公眾注意,引起文官參加,假以時日,使小事積累成大事,細微末節的局部問題轉化成整個道德問題。”[5]
這就很像是現在的美國,戴不戴口罩都能上升到政治問題的意識形態斗爭。當一個社會過于注重意識形態斗爭的時候,自然就沒有人去做實事了。因為一做事就很容易產生被人攻擊的把柄,不管是做好事還是做壞事,都可以成為意識形態攻擊的依據,不做事別人反而很少能攻擊到自己。
于是才會出現縣令寧愿去求雨,等待朝廷的救濟,也不愿意為抗災做些實事的現象。首先,他們已經沒有了做實事的概念;其次,縣令們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跟上級打交道,到處活動促成自己升遷。當時的官員考核,已經不是考核官員在任上做了多少實事,而是要看官員是誰的學生和走的是誰的路子及愿意給多少錢等等這類的問題。
其實封建王朝到了此時,已經腐朽得不像樣,也產生了一些新思想,像顧炎武、黃宗羲這些文人,已經開始反思封建王朝的弊端。可惜明末的局勢,并不是一個傳播新思想的好時機,李自成這類的農民起義者對新思想沒什么概念,而后來滿清則一直在抑制新思想。
結果明末付出的巨大代價,卻并沒有讓華夏大地發生多大的改觀,清代幾乎全部繼承了明代的制度,同時也繼承了明代的問題。
四、武將的悲劇
《明天下》里主角的祖父,當年曾經跟著戚繼光打過倭寇,也是在那個時候立下的戰功。可是云昭這樣的身世,在文官集團中卻并沒有得到太多的尊重,云昭的外祖父屬于文官集團,當年就曾經因為看不起云氏是武官出身,不同意云昭父母的婚事。
在《明天下》中還有這樣的劇情,多爾袞和岳托率兵攻入山東,并裹挾幾十萬百姓北歸。盧象升率領天雄軍一直在追擊,并營救百姓,朝廷此時更在意李自成等賊寇的動向,并未派出援軍,也未派兵阻攔清軍,結果讓多爾袞和岳托差點就帶著十幾萬百姓從山西北歸。
盧象升是歷史真實存在的人物,多爾袞和岳托的這次進攻也的確攻破了濟南,只不過盧象升是在被圍困后,因為沒有得到援軍,血戰而死,并沒有追擊清軍。但是《明天下》的相關描述也很動人,把盧象升奮死抵抗的勁頭描繪了出來,只不過跟歷史不同的是,盧象升沒有死,而是被云昭的藍田軍所救。
在歷史中,這樣的忠義之士死得實在可惜,所以在假想的歷史小說里,一定會彌補這個遺憾。可是問題就來了,盧象升這樣的高級軍官為什么還要受文官和太監的指揮?云昭祖父是立了戰功的人,為什么地位卻不高?
武將的地位不高,也是朱明王朝的特色。像秦漢時代,還有之前的春秋戰國時代,武將的地位是非常高的。戰國時,率先變法的魏國,就是以王、丞相、大將軍為主的三角形政治理念,大將軍跟丞相一樣,也是開府治事,戰術戰略都是大將軍說了算,各“戰區”的將領也有很大的權力。最著名的就是吳起為魏國“西部戰區”訓練的魏武卒,曾經一度是戰國初期的戰力天花板。
但是自秦漢之后,手里握有重兵的大將軍,總是會威脅到皇室的安全,于是從宋代開始,武將的地位漸漸走低,到了明代已經低得不像樣了。在《萬歷十五年》里有這樣的描述:“也許是有鑒于唐代藩鎮的跋扈,本朝從洪武開始,就具有重文輕武的趨向。……這種畸形的出現,原因在于本朝的政治組織為一元化……如果讓軍隊保持獨立的嚴格的組織,和文官集團分庭抗禮,這一元化的統治就不可能如所預期的成長、發展,以至于登峰造極。這種制度既經固定,將領們即使出生入死,屢建奇功,其社會影響,也未必抵得上一篇精彩的大塊文章。”[6]
在朱明王朝,就連戚繼光這樣的名將,也沒有資格參與重大的軍事戰略決策,只能聽文官們的指揮。碰上像胡宗憲這樣有幾分戰略水準的文官還行,比如明末的時候,多次出現了文官貽誤戰機,武將拼死沙場也未能扭轉局面的情況。
最要命的是,軍隊的后勤保障也在文官手里,結果往往是拖欠軍糧、軍餉,士兵要像土匪一樣去劫掠百姓,才不至于挨餓。比如起義軍將領張獻忠,就是因為朝廷拖欠他的軍餉,于是他伙同一群人去要軍餉,結果差點就被斬首,幸虧有人求情,被打了一百軍棍,趕出了邊軍。正值那時候陜西全境災禍不斷,張獻忠沒了生計,便鋌而走險響應了王嘉胤等人的起義。
至于兵員和訓練也是由文官掌握,簍子就更大了。在明代初期,朱元璋為了避免征兵擾民,就特別設置了“軍戶”,朝廷要打仗的時候,就從特定的軍戶里征兵,不影響“民戶”的生產和生活。在各地還設置了衛所,平常都是由衛所負責地方上的訓練工作,到了打仗的時候,則召集衛所的士兵出戰。
朱元璋的設想是很美好的,但是只過了一個多世紀,這個兵員制度就徹底爛透了。首先最初的軍戶本來就很不情愿,許多軍戶通過各種各樣的方法換籍重新成為民戶,于是兵員的數量就得不到保障了。再有就是衛所吃空餉的現象越來越嚴重,到了明代中葉的時候,每個衛所都漏洞百出。也難怪幾千倭寇,都能夠在東南沿海橫行無阻。
戚繼光所部最初不過三千人,在戚繼光用比較嚴謹的方式訓練,并制定了新戰術后,一時間就能殺得倭寇抱頭鼠竄。這足以說明當時的衛所已經敗壞到了什么程度,而衛所的士兵更是不堪一擊,倭寇阻擋不住,明末的起義軍更是無力阻擋。像明末時盧象升的天雄軍、孫傳庭的秦軍等有戰斗力的部隊,都是像戚繼光那樣,由跳過衛所自己訓練的士兵組成。
還有就是裝備上的落后,明代也有不少巧匠,可是他們都在北京為皇帝的禁衛軍制造精美的甲胄。一般而言,衛所士兵的武器都來自當地的供給,質量參差不齊,基本上沒有專業的兵工廠。在戚繼光的部隊里,就因為火銃的槍筒粗制濫造,經常發生炸膛,以至于負責火銃的士兵每次開槍都心驚膽戰。
最后就是退伍軍人的問題,《萬歷十五年》中有這樣的描述:“一個士兵退伍還鄉,就等于增加一個無業游民,因為他們在軍隊所學到的技能和養成的起居習慣,已經難于再度適應農村的生活,事情的復雜性就會隨之增加。軍官退伍以后所引發的問題更為嚴重。……軍官在長期訓練中所培養的嚴格的分工和精準地作息,退伍以后竟毫無用武之地。他們會發現在軍隊之外,人們所重視的是安詳的儀表、華麗的文辭、口若懸河的辯才以及圓通無礙的機智。——總而言之,和他們已經取得的能力恰恰相反。”[7]
這就是朱明王朝的軍事,也難怪連打起義軍都困難,更不要說抵擋滿清八旗的職業軍人。文官集團對軍事的干預,讓朱明王朝的軍事體系完全開了倒車,這讓人不禁想到了戰國時期變法前的秦國,也是軍制落后,軍事體系混亂,戰功得不到有力褒獎。在陰晉之戰中50萬秦軍,竟敗給了吳起的5萬魏武卒。
商鞅變法之后,秦軍軍制大為改觀,由步兵組成的方陣甚至能迎戰匈奴的騎兵部隊。當時秦弩的射程竟然已經達到了300米,當騎兵沖到近處還有士兵手持著戈迎戰,戈這種武器有點像是鐮刀,看起來似乎不如戟好用,但是用戈去阻擋騎兵的馬刀卻是最合適的。一個騎兵沖過來,舉起刀剛要砍,有長柄的戈就已經伸到騎兵面前了,一下子就阻擋住了騎兵的攻勢。
而且有些戈還帶著匕首,有刺的功能,就算沒有刺的功能,也能用鐮刀一樣的結構把騎兵從馬背上勾下來。還有一種叫鈹的武器,后來也叫鎩,對騎兵的殺傷力也非常強。它外形跟矛差不多,但是卻跟矛有區別,是長柄上綁著短劍,用法應該有點像是后來的樸刀。鈹的用法很難掌握,一般都是職業軍人才用這種武器,所以后來這種武器逐漸被矛代替,可是矛在操作上雖然簡單,卻也只繼承鈹的部分用處,靈活性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關鍵是秦軍在后勤保障方面規格統一,已經有了制式武器的概念。于是秦國能統一華夏,北能抵御匈奴,南能征服百越。到了明代的時候,明軍的戰斗力早已經遠遠不如秦軍,裝備、后勤混亂不堪,戰術和戰略全由文官制定,就算是明軍開始運用火器,也不會是當年秦軍的對手。
更何況當兵沒有一個好出路,退伍之后也得不到尊重,這逐漸消磨了民間的尚武風氣,整個民族的戰斗力都有所下降。在明代的時候當兵或者做軍官,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上面有文官挑刺,下面有士兵因為吃不飽、沒錢花而鬧事,簡直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五、彌補歷史的遺憾
小說作品只要找好了切入點,就等于成功了一半,《明天下》的切入點就極為恰當。前文中說過,歷史幻想小說的一個很大的看點,就是彌補歷史的遺憾。明末時期也出了許多英雄人物,可是朝廷出的英雄人物被皇室提防,受文官的牽制,還要受宦官的盤剝,難以有太大的作為。
農民起義者李自成、張獻忠等人,雖然做到了一呼百應,但是他們都沒有朱元璋那樣的雄才大略,最終他們建立的王朝,迅速土崩瓦解。這個英雄輩出的年代,卻最終被稱為“建奴”、只有幾百萬人口的滿清終結。
民眾已經被朱明王朝盤剝得苦不堪言,又因為朝廷跟他們的距離太遠,他們對這個王朝一點兒歸屬感也沒有。只要能吃飽飯,他們甚至不介意被之前被稱為“蠻族”的滿清統治。文官集團也因為已經跟皇室離心離德,除了有些烈士愿意為朱明王朝殉葬,大部分士大夫搖身一變便開始在滿清衙門當差。
這個王朝真的已經腐朽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即便如此,最終讓滿清繼承了王朝的正統,到現在也讓許多人感到惋惜。滿清又為腐朽的君主集權制度續命,帶著腐臭味一瘸一拐地前進了兩百多年,華夏大地才進入覺醒時刻。
如果在明末滿清沒能順利入關會怎么樣?當中原大地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時,士大夫階級開始反思,并把一些反思用于實踐會怎么樣?總之這種出現過歷史遺憾的時代,有太多種幻想的可能。
《明天下》的切入點,正是對明末混亂時代的失望,主角所作所為,則都是在彌補這個歷史時代留下的遺憾。那么在真正的歷史上,難道就沒人看到朱明王朝的腐朽嗎?
有的,也有人為此奮斗,希望能有所改變。張居正可以算一個,他致力于改變明代政府拖沓的辦事效率,同時改革稅收的方式。但是他做得過于心急,而且嚴苛地要求部下,甚至嚴苛地要求萬歷皇帝,但是他自己的私生活卻紙醉金迷,這么做自然難以服眾,也沒有從根本上改變王朝所面臨的窘境。
還有海瑞,明代的反腐英雄,他不畏權貴,直言朝廷的弊病,連皇帝都敢罵。可是他的做法太理想化了,他認為所有官員都應該跟他一樣,緊衣縮食地為國效命。其實他讓官員退還自耕農的土地,就已經是幾乎不可能的事,同時他還要求已經開始作意識形態斗爭的官員,既要做實事,又要遵紀守法。在那樣的環境下,海瑞自然不被人待見,他可以嚴格要求自己,卻沒辦法要求所有人。
其實海瑞也沒有抓住問題的關鍵點,明代官員的薪水非常低微,很多時候都難以養家,這才是官員貪腐已經形成習慣的重要原因。一個為朝廷辦事的官員,不說待遇要有多好,最起碼的體面生活總是要有的。不然費了那么大力氣考了個功名,終于主政一方,日子還沒有市井小民過得好,誰會去盡力辦事?
就算到了明末,也有如洪承疇這樣在歷史上褒貶不一的人物,希望改變當時的現狀。對于這些人,以及朱明王朝的狀態,《明天下》里有這樣的比喻:“就像一群愚蠢的老鼠,正在拼命地啃咬自己存身的木船,而這艘木船如今恰恰駛入了激流。
“洪承疇是一只想要維護這艘船的蠢老鼠,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想咬死正在啃木船的蠢老鼠。
“然而,從木船上空飛過的蒼鷹知道,一艘巨大的木船上爬滿了啃咬木船的老鼠,偶爾有那么一兩只劃船的,扳船槳的,扯風帆的,對即將崩裂的木船沒有任何幫助!”(摘自《明天下》第一卷,第一百三十五章)
面對明代的亂局,張居正和海瑞等這些人都失敗了,那么作為現代人的我們,該怎么去破局呢?很簡單,讓人民生活美滿,把整個國家的各個階層捆綁在一起,用土地革命徹底終止土地兼并的弊端等等,策略有一大堆,因為我們就是這么過來的。帶著現代人的先進觀念,再去處理那時候的問題,就似乎變得很容易了。
正如筆者前文中所說,《明天下》這本書致力于從根本上解決這些問題,而不像大部分類似的小說,只想著用武力解決問題。這樣的布局,就需要足夠高的水平,因為這樣的策略比打打殺殺更難操作。
這也正是歷史幻想類小說最令人期待的地方:用現代人的思維,建設一個美滿的世界。但是這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非常難,想一想新中國的先輩們所面臨的挑戰,不是說到一個地方演講一番后,就一呼百應了。如果歷史幻想類的小說真的出現了這樣的情況,那就是不尊重歷史邏輯,這注定不會是一本好小說。
云昭的做法就一下子找到了問題的關鍵點:當時的人們沒有多大的要求,就是希望吃飽飯。《明天下》中有這樣的描寫:“大明的百姓對官府的期望不高,只要不害人的官府就是好官府。”(摘自《明天下》第三卷第一百二十一章)
還有過這樣的描述:“這些可憐的山賊,大部分都是窮苦出身,造反不是為了推翻大明代而是為了能讓自己過得更好。”(摘自《明天下》第一卷第七十五章)
民眾的要求低,給了云昭一個好機會。書中有設定云昭在穿越之前,曾經做過扶貧的村官,所以對底層的民生問題了如指掌。相信《明天下》的作者應該做過類似的工作,不然一些細節不可能描繪得那么傳神。
既然大家都希望吃飽飯,那么云昭就帶著大家抗旱,并在解決了基本溫飽問題后,開始嘗試著發展手工業,鼓勵圈養一些家禽,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一頓操作下來,藍田縣不僅把旱災的損失降到了最低,還用種植玉米等新糧食的辦法,讓縣里的百姓達到了溫飽的水平。
從這里開始,一個超然的藍田縣出現了,有了糧食,自然還要有保護糧食的力量。當時的天下已經是末法時代,所謂的末法時代是:“人不能稱之為人,野獸比人類善良的時候!就是末法時代。”(摘自《明天下》第一卷第七十章)
同時,當時正處于:“兵要餉,饑民要糧,皇帝要天下安定,朝中大臣要賦稅調劑陰陽……可如今,天下凋敝,顧得了前面屁股就會露出來,顧得了屁股前面就光了……巴掌大的一塊布,已經遮不住大明代的羞臊了。”(摘自《明天下》第一卷第五十七章)
前面那段話,是出自一個老道之口,他到過災區,見到了人吃人的景象,他瘋了,口口聲聲說如今是“末法時代”。后面那段話是出自洪承疇之口,他在西安為官,而整個西北已經快要脫離朝廷的控制,為此他心急如焚。
在這樣的局勢下,有了糧食,卻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的話,很快糧食也會被奪走。于是云昭開始招兵買馬,沒想到一上來就有高杰這樣的“名人”來應聘,高杰是歷史上真實出現過的人物,不過從這里開始,他的命運由此改寫。
明末的那場災難,到現在都是一個歷史遺憾,天災伴隨著人禍,讓整個華夏一片狼藉,人們很期望在那個時候出現一個像云昭這樣徹底改變華夏大地的人。可惜當時并沒有出現這樣的人物,所以就越發讓人遺憾了。
這就體現了歷史幻想小說的魅力,人的想象力是無窮的,既然有遺憾,那么就可以在小說作品中彌補遺憾。正如前文中所說,這不是對歷史的不尊重,而是對自身過去的一種反思和暢想。
六、在對的時間做對的事
在明代中葉的時候,張居正和海瑞都沒能改變朱明王朝衰敗的勢頭,一來是因為他們沒有抓住問題的重點,二來是因為那還不是最糟糕的時代。不過,當最糟糕的時刻到來時,那些想要給朱明王朝續命的人又會發現,一切都已經晚了。
其實這個時候又是建立新的“高樓大廈”的好時機,人們已經開始對舊的王朝失望,所謂“不破不立”,此時正應該用大變局的方式,來徹底改變華夏的頹勢。當然,這是我們現代人所想,生在那時候的人應該是迷茫的,很多人都感受到了朱明王朝的缺陷,但是怎樣改變這些缺陷,卻沒有一個指導思想。
當時的思想家顧炎武和黃宗羲,提出的口號分別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和“公天下”,但在20世紀上半葉的嘗試當中,這兩個思想都不太適合中國的國情。“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類似于“天下為公”的思想,但是這個思想過于理想化,缺乏具體的行動方案,而“公天下”則算是資本主義萌芽。
這些思想在當時是比較先進的,可是他們都忽略了人民群眾這個變量,因為那個時候的讀書人,完全是站在自己的階層立場上思考問題,根本沒有人會考慮普通民眾的利益。同時他們又會感受到來自人民群眾的壓力,所以他們面對普通人是有警惕心的。更為重要的是,這些思想也并沒有解決當時華夏大地各階層之間所有的矛盾。
而既可以改變朱明王朝的缺陷,又可以在華夏大地適用的指導思想,要在朱明王朝滅亡兩百年后的歐洲,由一個叫馬克思的人提出。在兩百多年后華夏大地,清王朝的統治跟朱明王朝沒什么兩樣,原先的問題依舊存在,而所謂的“康乾盛世”,只不過是清代引進了大量的新糧食,使得人們基本上可以吃飽飯了。
在古代所謂的盛世,并不是說當時國家和民族有多么發達、富強,只是說人們可以吃飽飯了,就可以被稱為盛世。對我們現代人而言,這樣的盛世只不過是在給統治階級的臉上貼金而已,當再次遇到艱難的困局時,原先出現在朱明王朝的問題,又會變成清王朝的問題。
《明天下》情節開始的時間點,就是明末天下大亂的時候,這個時候去推倒一些東西,是很難引起人們的注意的。比如明代中葉,張居正希望改變王朝拖沓的行政效率,并改變當時的稅收方式,但是那個時候社會上的各種勢力已經盤根錯節,他的改革主張一定會觸及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所以,張居正死后立即就被清算,因為那個時候的既得利益者還很強大,統治也很牢固,張居正又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他注定是要失敗的。而海瑞更是觸動了既得利益者的根本,所以他到哪里都不被待見,他的政策剛剛開始推行就被迫下崗。
海瑞的指導思想其實也并不十分正確,他立志恢復洪武年間的局勢,把官員們當大牲口用,把大戶的田均分給百姓。可是當時的形式已經跟明代初年不一樣了,明代初年天下初定,各階級還沒有完全成型,所以朱元璋可以肆意地打擊大戶把耕地均分。而到了明代中葉就不一樣了,地主階級已經成為朱明王朝官員的主體,這時候就已經很難再去瓜分他們的利益。
當然,以上這些也是我們作為現代人的看法。海瑞是真心為朱明王朝著想,也是一個愛護百姓、愿意播撒最基本的公正的人,可是他沒有正確的指導思想,最終只能一事無成。但也好在沒有正確的指導思想,不然他可能活不到70多歲,因為他身處的那個年代,是不容許改革者出現的。
不管張居正和海瑞想要改變朱明王朝的時候,是抱著什么想法;也不管他們改革的結果如何,他們都是可敬的。《明天下》中有這樣一段話非常精彩:“人們總是痛惡自己生活的時代,幻想以前或者以后會更好,卻沒有改變現在的決心。這就是人最大的悲哀!”(摘自《明天下》第一卷第六十八章)
這段話不只是對那個年代而言,對現在也同樣適用。每個時代,勇于改變現狀的人都是可敬的。這樣的人在明末也有,可惜他們都沒有成功。于是乎,云昭這個有現代思維和先進的指導思想的人,出現在了《明天下》中的明末時期。
云昭出現在了對的時間,那時候各地的官府朝不保夕,殺官造反在當時的陜西各地都非常流行。這好像是一個程序,首先,造反必須要殺官,“造反”是目的,而“殺官”就像是暴動團伙的一個投名狀,只有“殺官”才表示站在朝廷的對立面;其次,縣衙總會有些糧食、物資、錢財之類的東西,只要官員被殺,這些財物就理所應當屬于暴動團伙了,這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所以,此時災情最嚴重的陜西,已經基本上亂成了一鍋粥,這時候誰的拳頭硬,誰就是當地的王法。當時拳頭最大的不是云昭,也不是李自成等起義軍將領,而是代表朝廷的洪承疇。不管在什么時代,朝廷都代表著當時最先進的組織能力,就算到明末,這個組織已經腐朽了,但是它爆發的威力卻依舊不是起義軍可比。
云昭所在的藍田縣只有一縣之地,力量還比較薄弱,所以,云昭一開始選擇接受洪承疇的招安,并與洪承疇合作剿匪。在思想上,云昭并沒有急著把現代的先進思想搬到明末去實施,而是選擇“關學”作為過渡。“關學”曾經發出過振聾發聵的聲音: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續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云昭對這個思想理念的解讀,就是做實事,不管是“立心”“立命”,還是“續絕學”“開太平”,都需要一件件事實積累起來,才能完成最終的目的。之后又漸漸地把“為生民立命”當作重點,開始喚醒民智,開始保護每個人的美好生活。
一個民族的文化博大了也是有好處的,很多問題都能以“舊罐子裝新藥”的方式讓人們更容易接受。其實“關學”里面確實有許多思想,跟現代的新思想不謀而合,但兩者卻不能畫等號,也有許多根本上的區別。比如形式上的區別,一個是“為生民立命”,一個是人民站起來當家作主。前者是從主觀上達成自己的目標,這里面很容易有太多個人的主觀標準;后者是從客觀上真正地達成目標,讓人民自己具備保護自己權益的意識。
云昭在前期也面臨著士大夫階級的威脅,在他的力量成長起來之前,他自然不會暴露自己會推翻士大夫階級的想法。這就是在對的時間做對的事,很多類似的小說之所以不好看,正是因為作者過早地表達了自己的中心思想或者主張,而現代人的思想,在古代是非常不適用的,會激起各階級的激烈反應。
這同樣還是一個歷史邏輯的問題,喜歡看歷史幻想類小說的讀者,雖然不會對歷史事件較真,但是小說中出現的事件一定要有很強的邏輯,讀者們才會買賬。所以,作者的原創事件既要符合歷史邏輯的需求,又要符合讀者的審美,這一點兒往往才是最難以把握的。
七、建奴
建奴這個稱呼現在不多見了,這是指建州女真族人,是女真族的三大部族之一。即使后來努爾哈赤統一女真族,即使皇太極建立清國,在朱明王朝卻一直稱其為建奴。這個稱呼跟匈奴一樣,是帶有民族歧視的稱呼,但也從側面反映了當時朱明王朝的各階層,完全沒有想到偏安于一隅的滿族,竟然能最終取代朱明王朝。
對于明末清初那段歷史,相信很多人最大的遺憾就是滿清入關,在《明天下》中作者就發出過這樣的感嘆:“云昭曾經思索過無數次,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個擁有上億人的大明代,為何會被只有一兩百萬人的民族征服——這何其可笑。
“所以——一定是大明代自己出了問題,一定是大明代自己的政治根基出了問題,一定是大明代從士大夫到百姓一起出了問題。
“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大明代覆滅的原罪,需要全體大明人來背,被滿清奴役數百年就是全體大明人為這個錯誤付出的代價。”(摘自《明天下》第二卷第三章)
應該說,確實是朱明王朝自己不爭氣,才讓滿清得逞的,但這個責任又不能完全怪罪崇禎皇帝,這是朱明王朝兩百年來的積弊所致,不是一個皇帝或者幾個人能夠改變的。百姓長期被官員剝削和壓迫,已經對朱明王朝沒有了任何感情。士大夫一心經營自己的家族產業,對天下沒有半分責任心,對皇室也不會有任何感激之情。
而皇帝則認為天下是自己家的東西,對大臣們的提防勝過對滿清的提防,像洪承疇、孫傳庭、盧象升這些名將,朝廷不是一次兩次地對他們進行過掣肘。而對付滿清,朱明王朝末期又只能進行消極的防御戰略,因為前朝的薩爾滸之戰,已經讓朱明王朝喪失了出關攻擊滿清的能力。
對于軍制落后的朱明王朝而言,在遼東作戰后勤補給線太長,且軍隊編制混亂,根本不是滿清職業軍人的對手。所以,只能用建設堡壘和兵城的方式,依靠工事做被動防御,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建設起了一條牢固的防線。
之后,這里就像是一個錢糧、物資的無底洞,很多人都說是這條防線拖垮了朱明王朝。不過就算李自成攻入北京,這條防線也沒有徹底失守,在這之前滿清想要進攻朱明王朝,要么破壞一段長城,要么繞遠路從山西、河北等地進犯。很難說這條防線的意義如何,只能說它確實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其實這個歷史遺憾,很大程度上是沒有開民智的代價,歷史雖然一路向前,但是明清的民眾,卻不一定比漢唐時期的百姓過得好。明清沒有了唐代的包容和開放,也沒有大漢的英雄情結,他們認為“愚民”是最好的管理手段,這樣的想法讓他們成為整個民族的掘墓人。
那時候士大夫對群眾的看法非常復雜,群眾是他們財富和權力的提供者,但他們不會因此有任何的感激之心。《明天下》中有這樣的描繪:“大戶人家其實最害怕的不是官府,不是商賈,而是農人!對這些農人,大戶人家永遠都心懷警惕之心。
“大戶人家有警惕之心,官府有警惕之心,就連大商賈也有警惕之心……于是,警惕之心就很容易變成殘酷地剝削,最終加速一個時代的滅亡。僅僅從歷朝歷代大多毀于農人起義這一點兒就能看出,農人才是這個世界的絕對掌控者。”(摘自《明天下》第一卷第十六章)
這是以一個現代人的眼光,去描述那個時代地主階級對底層群眾的看法,可能比當時人們的感覺還要精確,畢竟我們知道,地主階級最后的下場怎么樣。在這樣的局勢下,來自底層群眾的士兵,根本沒有什么戰斗力可言,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是在為皇帝打仗,為將軍們打仗,總之不是在為自己打仗。
在那個作戰需要士氣的年代,朱明王朝的士兵還沒開戰,就已經比滿清的職業軍人在氣勢上矮了一截。滿清的士兵打了勝仗,是可以得到人口、物資等實際好處的,當然所謂的“滿清士兵”是指旗丁,而非“披甲人”和“阿哈”。
“披甲人”一般是指戰俘,因為有戰斗經驗滿清會把他們用在戰場上。“阿哈”就是奴隸,主要是滿清劫掠去的漢人和朝鮮人,他們在戰場上就是炮灰!旗丁才是真正的女真人,他們既是以打獵、放牧或務農為生的女真族人,又是職業士兵,戰斗就像是打獵一樣,是他們的生存技能之一。從基本上來說,只要打了勝仗旗丁都能得到實際的好處,會把戰敗者的財產包括子女、妻子全部豪奪,然后由滿清的皇帝重新分配。
一邊是不知道為了什么而打仗,一邊是有明確的戰斗目的,兩者對待戰斗的方式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同時朱明王朝的生產力,并沒有讓國家和民族足夠強大,朱明王朝經過了一百多年的休養生息,應該積累了大量的財富。可是這些財富沒有用在國防上,也沒有用在對人才的培育上,朝廷和民眾都越來越窮,士兵都到了發不出軍餉的程度,被大明代引以為傲的驛站也只好開始裁員。
那么財富都到哪里去了?
答案是,都在士大夫的紙醉金迷當中,在《朱明王朝》中有這樣的描述:“明代中葉以后,士大夫納名妓為妾更是成為了時尚。……有需求就有市場,專門為富貴階層培訓小老婆或大丫鬟的家庭式私立學校也應運而生。調教出來待價而沽的女孩子,叫揚州瘦馬。”[8]
是的,朱明王朝的財富都用在了士大夫階級和富商的享受上,為此甚至出現了許多讓人啼笑皆非的牟利行業和專用名詞。“揚州瘦馬”只是其中之一,還有許多其他的行當,深入了解的話,會不斷刷新現代人的三觀。
云昭很知道這個時代的基本矛盾在哪里,所以他在取得了一縣的決定性權力后,開始了拆分大戶從而讓民眾過上好日子的行動。只有民眾的日子越過越好,云昭才能一呼百應,所以他在發展自己的軍事力量的時候,民眾都是持積極支持的態度。因為此時的民眾知道,這些武裝力量是保證自己可以吃飽飯,不會被山匪劫掠的力量。
此時他們是在為自己戰斗,而不是為了遠離他們的王朝或者皇帝打仗,也不是為了將軍們或者士大夫們打仗。在冷兵器作戰的時代,這樣的戰士才有必勝的雄心,而不只是為了“當兵吃糧”。
另外,云昭作為一個有現代施政思想的人,很知道一個政體所產生的財富,應該用在哪里。所以,在大旱之年的時候,其他縣里的大戶都在把糧食看成寶貝,云昭卻用家族的財富建起了玉山書院。這里不教八股文,而是教一些管理上實際能用到的東西。
除了云氏子弟,云昭還用糧食買了一些孩子,他們都能在書院上學。說到荒年賣孩子,這是中國自古就一直“流行”的慘事,曾經作為一個農業國家,在灌溉系統還不是很發達,也沒有化肥,全靠天吃飯的時候,就很容易發生饑饉。所以,云昭在買孩子的時候,有極大的心理負擔,同時他也知道,自己這是在救他們的性命。
全縣的人基本達到溫飽之后,云昭就開始對科技進行投資。那個時候整個華夏大地,沒有發展科技這個概念,當時的人們可能認為,古人的東西既然能解決現在的問題,就沒必要去改進。
可是古人的東西只能解決眼前的問題,長遠一點兒的問題就難以解決。只有經歷了被列強侵略的那一個世紀,我們才知道科研的重要性,所以,我們現在每年在科研方面都有巨量的投資。
云昭也是這么做的,可惜中原大地上從來不缺讀書人,卻一時之間找不到專業的科研人才,好在這個時候景教已經在中國內地傳播開了。景教就是基督教,而當時的傳教士,都有些數理化水平,于是被云昭連蒙帶騙請來,為他改良大炮,改良火銃。
情況再稍微好一點兒,在云昭的鼓勵下藍田縣發展起了手工業和基本的商業之后,他開始利用稅收造橋鋪路。有了良好的交通,商業進一步發展,稅收就更多了,他就可以做更多的事。財富這東西,天不生地不長,都是靠人們的雙手創造出來的。地里長出來的是財富,建造出來的東西也是財富,前者是消耗品,建造出來的財富一般都是保值品,也是可以積累的。
于是,在這樣的積累下,藍田縣越來越富裕,越富裕就需要用更強大的武裝力量保護自己。就這么發展了幾年,云昭逐漸有了跟建奴交手的實力,他應該是在那個年代,最不愿意看到建奴在中原大地肆虐的人。因為他知道,在異族的統治下,中原大地人們的艱辛和飽受的苦難。
第一次交手云昭以高杰為將。用剛剛組建的新軍,跟建奴的騎兵在草原進行了一次小規模戰斗。云昭很清楚,以步兵對騎兵,這樣的仗很難打,如果培育騎兵的話,對于一個以農業為主的國家來說,成本太大。所以他干脆耐心地武裝了一支由火槍和火炮組成的新軍,并應用于戚繼光發明的偏廂車,在騎兵最為有利的平原上,痛擊了建奴的一千個騎兵。
接下來藍田縣跟建奴之間的戰斗愈演愈烈,云昭利用皇太極大建歸化城(就是現在的呼和浩特)的機會,把許多藍田縣人混入建城和從事生產的流民里。皇太極重建歸化城,其實是企圖從北部再開辟一條襲擾朱明王朝的途徑。這座城市建好后,滿清將會以此為中轉,從西北方向突襲北京,朱明王朝的首都將會面臨背腹受敵的局面。
此時朱明王朝正跟李自成和張獻忠在中原大地上酣戰,沒工夫理會皇太極的戰略部署。于是云昭集中了藍田縣的力量,李代桃僵,把皇太極派來筑城的官員和士兵全部干掉,把歸化城改成了藍田城。等于滿清辛辛苦苦建立起來一座城,結果卻做了藍田縣的嫁衣。
接下來云昭以這座城池為基地,狙擊了北退的岳托,并與希望收復藍田城的多爾袞在草原上激戰了很久,戰死者的尸體都堵塞了河流。最終藍田縣守住了這座塞上堡壘,從此將滿清的活動范圍壓縮到了草原的東部,滿清也基本上無力再指揮草原上的蒙古王公們。
這一場戰斗,很讓人酣暢淋漓,同時也滿足了讀者們對明末清初明軍一直不敵滿清軍隊的遺憾。那么既然可以阻擋住滿清的南下了,之后的中原王朝會是怎樣的景象呢?
八、闖王來了不納糧
在朱明王朝還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統治階級都非常殘忍,前文中說過,朱元璋屬于一言不合就殺人的性格。朱棣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他攻入南京后,請方孝孺起草即位詔書。方孝孺不寫,朱棣威脅要誅他的九族,結果方孝孺說誅十族又如何。朱棣真的誅了方孝孺的十族,連他的學生也殺了。
更為殘忍的是,每個人死前都被帶到方孝孺面前,然后當著他的面被處死,最后才輪到方孝孺。這就是著名的誅十族的典故。朱棣對建文帝的舊臣報復手段極為殘忍,有個官員的妻子已經56歲,還被送進了教坊司,結果很快就死了,教坊司請示如何處理。朱棣竟然讓人抬出門外,讓狗吃了。
如此殘暴的手段,讓現代人都會感到非常不適。
就算是大臣們,很多時候也沒有最基本的尊嚴和體面,比如皇帝有一個專門處罰大臣的方式,叫廷杖。“廷杖雖然并未入法,只是皇帝的私刑,卻堂而皇之地公開進行,地點在午門。屆時由錦衣衛校尉執棒,司禮太監坐在上面監視,朝廷大臣則必須陪列于西邊臺階的空地,眼睜睜看著同事被打得血肉模糊。
“如果有人站出來反對,則一并受刑。
“這可真是斯文掃地。”[9]
廷杖其實是從元代那里繼承來的,在元代皇帝的眼中,除了“黃金家族”的其他人,都是皇帝家的奴仆,所以他想打就打。這個習慣一直被他們帶到了北京,色目人打得,中原人怎么就打不得?于是中華的士大夫也品嘗到了被當作奴仆的感覺。
朱元璋滅了元代之后,并沒有廢止這項私刑,可見在他眼中,士大夫并沒有跟皇室平起平坐的資格。士大夫階級也意識到,已經回不到士大夫和皇室共治天下的時代了,所以,他們也沒有了以天下為己任的責任感。
值得注意的是,被廷杖懲罰的官員,不是犯了重罪,有的時候只是因為跟皇帝頂嘴!很多大臣死在了廷杖下,很多大臣因為廷杖落下了終身殘疾。比如萬歷年間,許多人攻擊張居正的新政,萬歷皇帝就用廷杖狠狠地懲治了幾名官員。
對此次事件,《萬歷十五年》中有這樣的描述:“掌刑人員十分了然于犯官的罪惡,打得也特別用力。十幾下以后,犯官的臀部即皮開肉綻,續之而血肉狼藉。受責者有一人昏死,嗣后的復蘇,也被公認為是一個奇跡;另一人受刑痊愈之后,臀部變成了一邊大一邊小。刑罷以后,錦衣衛把半死半活的犯官裹以厚布,拽出宮門外,聽憑家屬領回治療。”[10]
在古裝電視劇里,經常會出現廷杖的情節,但是作為現代人可能想象不到,廷杖是非常殘忍的一種私刑。而這樣的私刑,卻是明代皇帝經常用的一種懲罰方式,錦衣衛里慣會屈打成招的酷刑,就更不必多說了。
這種自上而下的殘忍,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至少宋代的時候,還沒有把士大夫當作奴才對待,君臣大部分時候也是相敬如賓。另外,在宋代大臣上朝的時候,向皇帝跪拜后還可以坐在椅子上議事,明清兩代都沒這個待遇,動不動就得下跪。
而作為農民起義領袖的張獻忠也是個非常殘暴的人,他兩次入川給蜀中帶來了巨大的災難,并制造了許多慘案,也不知道他的殘酷,是不是從皇帝那里學來的?因為沒有十分權威的記載,所以他是否在蜀中展開過屠殺至今也不能確定,不過當時的一些記述都異口同聲地將他描寫成為一個兇殘人物,那么他起碼是對士大夫階級下過狠手。一般而言只有被士大夫階級所痛恨的人,才會被描繪成為一個殺人如麻的瘋子。
在《明天下》這本書中,張獻忠曾經在窮途末路的時候在襄陽受降,后來乘著李自成東山再起的時候,他也再次起事。而李自成也曾經在孫傳庭和洪承疇的合圍下,只帶著些親隨逃出了包圍圈。
前文中說過,朝廷就算再腐敗,它的組織能力也不是農民起義軍可比。時任兵部尚書的楊嗣昌(歷史人物)以“四正六隅,十面張網”的計劃,曾經一度差點就將明末的農民起義撲滅,像高迎祥、王嘉胤等第一批起義者紛紛戰死。起義中的出色人物如李自成、張獻忠,也或是被困,或是被打殘。
可是王朝的積弊卻依舊存在,災荒也依舊存在,同時朝廷接受了張獻忠的受降,也未能乘機捕殺李自成,這給了他們倆反思之前起義教訓的機會。于是在災荒依舊存在的情況下,李自成和張獻忠分別東山再起。
其實在那樣的情況下,就算是農民起義暫時被撲滅了,朝廷不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再次起義只是遲早的事。而且因為起義軍有了之前起義的教訓,所以“二次起義”的時候一定比“首次起義”更難對付。
更重要的是,朱明王朝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有農民起義,朝廷派兵鎮壓,出兵就需要錢糧,自然要向百姓征收,比如“練餉”和“剿餉”,都是為了撲滅農民起義的額外稅務。這些“餉”讓更多的自耕農破產,更多的人民填不飽肚子,就會有更多的人響應起義,朝廷就需要派更多的兵鎮壓,也需要更多的錢糧。
這也是李自成和張獻忠能做大的關鍵,等于是腐敗的明王朝自己驅趕王朝的屬民去參加起義。整個明王朝此時已經徹底糜爛,屬民已經不思生產,而喜歡上了搶奪大戶的糧食和財產。辛辛苦苦一年的收益,哪有去搶奪一次大戶的收益多?關鍵是付出的勞動還少。
當李自成的宣傳工作者,喊出“闖王來了不納糧”的口號的時候,就等于是敲響了明王朝的喪鐘。因為民眾已經被鄉紳和朝廷盤剝得太久了,已經沒有什么東西還能被盤剝,而這些“吸血鬼”還不愿意放過他們。聽到“不納糧”的口號,自然會一呼百應。
可是真的“不納糧”嗎?那闖王維持行政體系所需要的財富來自哪里?在《明天下》里,云昭就指出了這個口號的欺詐性,一個政體是不可能“不納糧”的,闖王的辦法是搶大戶,這形同于殺雞取卵,大戶早晚有被搶完的時候,所有的大戶都被搶完了之后還“不納糧”?那大家吃什么?
這往往是農民起義會失敗的根源,沒有明確的政治綱領和政治目的。當然,大多數人參加起義,也只不過是為了能吃口飽飯。可是搶著搶著,卻容易踏上不歸路,呼朋引伴去大戶那里干一票,就能得到幾個月的口糧,誰還會安心種地?
在《明天下》中,當李自成和張獻忠東山再起后,農民起義幾成燎原之勢。當時天下有三股賊寇,李自成和張獻忠分別是一股,還有一股是云昭。而朝廷認為最難對付的就是云昭,因為他不光沒有謀反,反而還在積極地支持朝廷剿匪。說他是忠臣吧,誰都知道整個關中已經是云氏的天下,百姓只知云氏而不知朝廷,西安知府的政令甚至出不了西安城。
但是云昭卻沒有起兵造反的意思,朝廷要求的稅賦,他一分不落,每年都會繳清。藍田縣的勢力擴張,全靠當地百姓自己移動藍田縣的界碑。這是一件很搞笑的事情,有時候連云昭自己都不知道,藍田縣的界碑都被移動到了哪里,都是人們自己去移動的。因為大家都知道,只要成為了藍田縣的人,就能吃飽飯。
端坐在北京紫禁城的崇禎皇帝,已經連吃飽飯這點要求都不能滿足大家了,于是,農民起義愈演越烈。而云昭卻趁著大家打得激烈的時候,開始經營已經脫離了朝廷控制的寧夏,以及被打爛了誰都不愿意管的漢中。
云昭深知明王朝的腐敗,也知道李自成、張獻忠必然不能長久,他更知道人民之所以不好好種地,非要去打打殺殺的根源在哪里。于是他走了一條跟明王朝和農民起義都不同的道路:建設和發展。
只有把一個地方建設起來,保證每一個人的豐衣足食,才能避免更多的人去參加農民起義。只有把一個地方發展起來,人們才會去追求幸福的生活,社會也才能安定。云昭認為一個人在得不到基本的溫飽保障的環境下,就不要奢望他去講美德,而溫飽又是每個人該有的權利。
云昭還認為:“自陳勝、吳廣在大澤鄉喊出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之后,我們居住的這片大地上,就沒有了真正的貴族。人們不再以血脈來確定誰高貴,誰低賤,誰天生就該享受榮華富貴,誰天生就該拖著尾巴在泥漿里攀爬。”(摘自《明天下》第四卷第七十六章)
這其實就是典型的現代思想,云昭正是用現代的施政理念,讓賊寇肆虐過的地方富強起來。這個過程當中涉及許多地域性的問題,比如宗教,比如南方的宗族,每個問題云昭都從建設新中國的過程中汲取了教訓,并稍作改良,去解決這些問題。
其中最讓人觸目驚心的,是那些被起義軍和官兵迫害的底層群眾們。很多起義軍會去迫害不愿意跟著他們走的人們,而官兵就不用說了,只要起義軍經過的地方,且沒有死了的人,都有通匪嫌疑。而且有時候軍餉和軍糧發不出來,將領們對于士兵自己去找些軍糧的做法,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每次起義軍經過一個地方,官兵再隨后追殺過去,總是留下許多尸體和眼睛發紅的野狗。來年的時候這些地方的草叢里,白骨隨處可見。很多人因此躲到了大山里,活得和野人差不多。
這樣的地方,稅賦是收不上來的,朝廷不愿意接受這樣的爛攤子。對起義軍而言,這些地方已經搶過一次,沒有再來的必要。每當有這樣的地方,云昭總是要接手,然后去建設和發展。就這樣,李自成和張獻忠在前面攻城略地,搶劫大戶,而最終這些土地都會被云昭接手,漸漸地,屬于云氏的帝國形成了。
九、帝國的續寫
《明天下》的第四卷就叫帝國的挽歌,朱明王朝的衰敗和被后來的滿清取而代之,一直很讓人惋惜。朱明王朝的滅亡也堪稱轟轟烈烈,它抵抗過,它求變過,帝國的皇帝一直認為“天子守國門”,一直稱滿清為建奴,帝國的大臣們為力挽狂瀾而奔走過,呼喊過,甚至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可是這些都沒能阻擋李自成攻入北京的步伐,最終崇禎皇帝自殺,而此時那些曾經奔走的大臣們,也或是戰死,或是被自己人所害,剩下的,只有愿意迎接闖王進城的官員。所以,這個在轟轟烈烈中倒塌了的帝國,會有挽歌。
朱明王朝的滅亡又是必然的,因為最后是士大夫階級和民眾,一致迎接李自成的人馬進京。這說明除了皇帝,已經沒人愿意繼續在這個風雨飄搖的王朝中待下去了。可是這樣的迎接舉動卻非常天真,崇禎自殺后,京城的官員和民眾們就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付在了李自成手里,這時候人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起義軍是正義之師上。
可是這樣的寄托注定是會讓他們失望的,李自成的政治主張是“闖王來了不納糧”,所以他要搶大戶。皇帝就是最大的大戶,而在京的官員和富戶們在李自成眼中也是些肥羊,他怎么可能不去搶?
在《明天下》中,作者對李自成進京后的細節花了許多篇幅描述,一開始李自成認為天下的錢財都在皇帝手里,天下人才這么窮苦,他認為只要把皇帝搶了,就夠大軍吃喝不愁的,所以他進城前才立下了不會傷害京城官員和群眾生命財產的軍規。哪曾想皇帝竟然是個窮鬼,整個皇宮沒多少糧食,也沒多少金銀,至于那些古董、字畫、禮器等東西,李自成等人并不感興趣。
這時候李自成的部下就開始打起了官員們的主意,結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官員的手里竟然有這么多錢!接下來李自成的部下開始對在京官員進行了瘋狂地拷問,也制造了許多慘案,漸漸地拷問的對象從官員到了富戶,又從富戶到了大戶,一時之間京城變成了人間地獄。
云昭對此的評價是:“他們這些人今日的慘狀,是他們自己求來的,一艘行駛在大海上的巨舟沉沒了,船上的老鼠即便長得再肥,也是死路一條。”(摘自《明天下》第四卷第一百零八章)
一般而言,歷史幻想類小說到了這一步就該結束了,但是《明天下》的精彩之處卻在于中間部分和結束部分的發力。在中間部分的時候,云昭救下了許多朱明王朝的忠臣良將,其實這還是在彌補歷史的遺憾。在悠長的歷史當中,有太多歷史人物的確死得太不值,很讓人惋惜,每次讀到他們的事跡的時候,總是會幻想,如果我出現在那個時代一定要救他們,或者改變他們的命運。這些救人的情節,就是為了貼合這些想法而設置的。
云昭一共救了三個人:盧象升、孫傳庭、洪承疇。盧象升前面說過,是抗清名將,在得知崇禎有議和的想法后悲憤交加,最終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跟清軍在巨鹿大戰一場,力戰而亡。不過在《明天下》中,他在巨鹿的戰斗中得到了藍田縣先進武器的幫助,沒有在巨鹿戰死,而是率部追擊清兵。
一直追到現在的內蒙,與藍田縣人一起布置在那里的武裝力量,重創了岳托所部。然后盧象升就被押到了京城,因為之前追擊清兵的時候,崇禎數次將他召回他都沒有聽命,于是崇禎把他凌遲處死。藍田縣人這個時候把他救了下來,后來在藍田縣負責司法工作。
孫傳庭在歷史上的命運也夠悲慘的,一直以來他都是李自成的最大對手,最終死在了潼關,有“傳庭死而明亡矣”的說法。這是“明王朝最后一塊盔甲”,死得非常悲壯。在《明天下》中,他也被藍田縣所救,后來云昭安排他跟施瑯一起去經略近海。
洪承疇這個人物一直有些爭議,他在對李自成和張獻忠的作戰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之所以有爭議,是因為他在松錦之戰失敗后,就投降了滿清。說起來松錦戰役也很讓人遺憾,洪承疇作為主將,自己的戰略意圖卻無法貫徹,崇禎皇帝還瞎指揮,最終十幾萬人馬沒怎么打就潰敗了。洪承疇抵抗了半年多,都沒有等到朝廷的援軍,最終城破被俘。
洪承疇是真正意義上的明王朝精英,在他之前投降的漢臣跟他比起來完全不夠看,這也是皇太極看中他,并愿意禮賢下士招降的原因。這時候滿清雖然已經建國,但是政治體系其實跟部落聯邦差不多,正需要有一位博學多才又精明能干的人,改革滿清落后的政治體系。在皇太極看來,洪承疇就是不二人選。
在《明天下》中,還彌補了松錦戰役的遺憾,洪承疇得以貫徹全力一戰的戰略目的,跟皇太極硬碰硬地打了一仗,雖然損失不小,但也讓滿清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洪承疇也感覺自己沒有什么遺憾,可以安心赴死。
只是皇太極卻下令一定要活捉洪承疇,最終他還是被俘。不過有藍田縣給他兜底,讓他多出了一個選擇,要么投降滿清,要么去藍田縣效力。如果歷史上的洪承疇有這樣的選擇的話,他應該也不會投降滿清吧。
云昭曾經評價說洪承疇這個人太聰明,這樣的人只要不想死,在哪里都能活得很滋潤,可惜崇禎掐滅了他所有的生機,最終他只有投降滿清這一條路可走。在《明天下》中洪承疇這次選擇了為藍田縣效力,并被云昭的人營救,最終云昭安排他去經略安南,并逐漸把中南半島囊括到了大明的統治之下。
整部《明天下》中間部分的另一個發力點,是建國的方式說得很像是那么回事,云昭繼續使用大明這個國號,只是紀年方式不再用年號,還是用中華紀元,比如中華元年,中華1年。云昭作為一個現代人,建立了一個先進的政治體系,首先他廢除了一些導致明代滅亡的制度,設置了丞相的職務。從此新生的大明既有國家元首,又有政府首腦。并且云昭建立了代表大會制度,給了各階層一個協商的機制,又把司法和監督權拆分了出去,這樣作為國家元首云昭,就只剩下了軍權和人事權。這幾乎是照抄了現代的政治制度,這時候我們會發現把這些制度放在明末,幾乎就解決了當時的所有問題。可見歷史上的清帝國是完全照抄了明王朝的制度,連問題都照抄去了。
丞相負責國家的日常管理工作,這等于是重新邀請士大夫來共治天下。當然云昭對于信奉中庸之道的舊士大夫階級還是很有些看法:“該死的中庸之道,讓人們習慣了明哲保身,習慣了不走極端,習慣了待在舒適區不去探索,習慣了認為自己才是最好的,從而忘記了外面的世界正在飛速發展。這是不妥的。”(摘自《明天下》第七卷第一百八十六章)
云昭所用的自然不是這些舊文人,而是他從玉山書院里培養出來的新文人,他們不學八股文,也不喜歡作意識形態的斗爭。他們所學的完全是云昭先進的施政理念:“你知道富豪大戶們想要什么?你知道貧家小戶想要什么?你知曉大商人想要什么?你知曉街頭小販想要什么?你知曉讀書人想要什么……
“就算你全都知道了,現在好了,你一定會發現,富豪大戶們想要的東西一定跟貧家小戶想要的東西大部分都是有沖突的。大商人跟街頭小販的要求也是沖突的。至于讀書人……他們的要求基本上跟所有人都是有沖突的。這個時候,你會發現,你面前出現了好大一團亂麻!……
“這團亂麻你要慢慢解開,盡量讓你手中的麻線變長,實在是解不開的死結再用刀子挑開,然后續上麻線繼續拆這團亂麻。直到這團亂麻變成一條長長的順溜的麻線,這時候你拿這團麻線織布也好,編繩子也罷,就會無往而不利。”(摘自《明天下》第二卷第六十二章)
這是云昭的執政理念,也是對現代政治的一種比喻和解說,而朱明王朝的政治制度,基本上是在天下太平了之后,皇帝就可以高枕無憂了。至于國家財產的分配,皇帝和官府是不管的,要看個人的能力,誰能力強誰就多拿,誰能力弱誰就得到的少。結果國朝在普通人那里越來越沒有存在感,貧者更貧,富者更富,弱勢群體沒有發聲的渠道,這樣的社會一定是非常動蕩的,一點兒火星就能燎原。
李自成和張獻忠為什么那么恨大戶?當然是受到了大戶太多的盤剝,心里那股怨氣積累久了就會爆發!所以,云昭認為好的社會制度有五個要求:“不讓有錢人得勢,不讓有勢的人猖狂,不讓有權人貪腐,不讓勤勞的人受窮,不讓守法的人受傷。”(摘自《明天下》第七卷第九十八章)
要實現這些要求,云昭只需要一群得力的屬下,而舊文人是不可能為了這些目標而奮斗的。所以,云昭在很早的時候建立的玉山學院就發揮了作用,一直在為新的大明帝國培育有新思想的官員。
另外,司法和監督則都用新的憲法來執行審判權和監督權,讓整個國家的形態不會偏離憲法太遠,也不會偏離云昭的預期太遠。云昭又以后勤為羈絆,保證了軍隊沒辦法脫離王朝和皇室,軍人和退役軍人的待遇普遍都高于正常生活水平,漸漸地就變成了一個受人尊重的職業。
還有就是土地全部公有制,民眾只有使用權,沒有買賣的權利。這是新中國的一項壯舉,一次性解決了幾乎所有關于土地的問題,徹底結束了土地貴族的時代。這項功績應該被我們永遠牢記,讓所有的弱勢群體有了最基本的保障,也讓弱勢群體不會像是明末時期的自耕農,土地被兼并,隨時會面臨著破產的危機。
云昭作為一個從現代穿越回明末的人,自然無條件地實施了這項國策,基本上解決了來自明王朝底層的問題。
《明天下》在中間部分的第三個發力點,是建立了海上的力量。朱明王朝末年的時候,葡萄牙、西班牙、英國、荷蘭等西方國家的殖民艦隊,已經來到了亞洲。但是華夏民族一直是一個陸上大國,除了鄭和下西洋之外沒有任何經略海上力量的經驗,又因為海上的管理方式跟陸地不同,所以,明王朝為了維持自身的秩序,不止一次頒布過禁海令。
這也是一個歷史的遺憾,因為大航海時代帶來的瓜分世界的狂潮和福利,一直到現在還讓西方國家受益無窮。而中華民族卻錯過了那次瓜分世界的機會,既然有惋惜,那么就可以利用歷史幻想類小說來彌補遺憾。
新生的明王朝有兩支海軍部隊,一支由施瑯和孫傳庭經略,在近海打擊海盜,收復臺灣,威懾日本,偷襲遼東的滿清。其實如果歷史上的朱明王朝有一支強大的海軍部隊的話,就可以一面死守山海關,一面從海上襲擊遼東破壞滿清的經濟,滿清也絕對難以強大起來。可惜歷史沒有如果,就算是朱明王朝有一支強大的海軍,在文官的指揮下也不會有多大的戰斗力。
另一支海軍是遠洋艦隊,由一個《明天下》的原創人物韓秀芬統御,駐扎在馬六甲海峽,自此馬六甲以東,完全成為明王朝的內海。這才是一個大國該有的氣象,不光陸地上的力量強大,海上的力量也非常強大。
繼承朱明王朝的就是這樣一個嶄新的帝國,許多看完《明天下》的讀者都會感嘆,如果歷史真的如書中描寫的那樣該多好。
十、暢想的魅力
《明天下》是一部很接地氣的小說,這種接地氣不像是普遍意義上那種爽文——為了讓讀者看下去設置了一個又一個的高潮點,而是描述得很讓人舒服,比如在書中對小麥的描寫:“關中麥子成熟期是在五月,這對關中來說,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麥子這東西一旦開始成熟,就是一夜間的事情。如果不能及時收割,麥子就會掉進地里,運氣不好再來一場雨,麥粒就干在麥穗上發芽……”(摘自《明天行》第一卷第三十一章)
同時這部小說的內在也非常精彩,其實現在好一點兒的網絡小說都不會那么膚淺,它一定是有豐富的內在,才會讓讀者產生共鳴。《明天下》的內在就是給中華民族提氣,比如:“中華民族在漫長的人類歷史上絕大部分時間都處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那么,即便隕落了,即便低迷了,重回高峰也不過是時間問題。因為——我們的祖先早就給我們確立了高貴的品質,血脈中永存著不甘人后的傲氣。這非常難得。”(摘自《明天下》第三卷第八十六章)
但是這部小說也不是一點兒問題也沒有,一般而言,因為有連載的壓力,網絡小說都或多或少會有些問題。不過大部分優秀的網絡小說的問題都無傷大雅,有大問題的網絡小說很難被稱為“優秀的網絡小說”。
《明天下》的問題大概有兩點,第一點是作者對科技發展的把控不是很準確。作者對現代政府的制度了如指掌,總是能找到最恰當的方式解釋各部門的職能和作用,但是《明天下》中對科技的發展的描述卻很潦草,也很無味。
其實《明天下》可以被歸類于“種田文”的范疇,默默地發展自己,然后去爭霸天下。對于科技方面的發展,《黎明之劍》是一個很不錯的例子,每個科技點都有翔實的理論和科技支撐,反正蒙一蒙外行是沒問題的。可是《明天下》這一點兒做得不是很好,往往解釋得也不是很到位,這就會讓那些科技創新看上去有些突兀。
第二點是對一些情節的描寫有些用力過猛的感覺,這可能是作者的一種風格,因為閱讀的時候經常會出現這樣的感覺。最常見的就是兩個人在談話,談話結束后兩個人分別對談話內容做解讀,結果解讀出了一大串讓人不適的信息。這種不適感,就來自那種過分地解讀,在讀談話情節的時候,明明沒有感覺到談話雙方有那么些深意,但非要解讀出那么多深意來,就會讓人覺得不適。
除了這兩個問題,其他地方基本沒有太大的問題,所以《明天下》算得上是一本優秀的歷史幻想類小說。特別是在小說中間部分,沒有變得拉垮,對結束部分的設計也足夠合理。中間部分的設計前文中已經說了,一般這類的小說都是用武力建立起自己的國度,而《明天下》卻著重于通過調節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建立了一個龐大又安定的帝國。
因為這個設計本身有很強的邏輯性,所以這個帝國足夠自洽,而通過武力建立起來的帝國,往往給讀者一種空中樓閣的感覺。另外,一般而言,類似的小說當主人公建立了豐功偉績的時候,就要迎來結尾了,因為再往下寫將會很難以把控。
但《明天下》的作者因為有《唐磚》《漢鄉》等優秀作品的寫作經驗,敢于再延伸一下,建立一個制霸全球的帝國。前文中過說,云昭獲得天下的方式,是跟在李自成和張獻忠的后面,等著接收被他們洗劫過的地方。毀了再建,這看似是一個低效率的工作,其實是在利用農民起義推倒原先的土地貴族,減少土地改革的壓力。
就這樣,云昭的勢力一直壓縮李自成的生存空間,逼得李自成不得不跟吳三桂合流,一起退入遼東。另外,云昭的屬下也一直在跟滿清爭奪生存空間,經過數次激烈地戰斗后,滿清的勢力完全被壓縮到了大興安嶺以東。皇太極死后多爾袞奪權,不過他卻把重點放在了侵略朝鮮上,并從朝鮮抓了大量的青壯年,在遼東修筑長城,以阻擊明王朝的進攻勢頭。原先防御滿清的長城和山海關,現在變成了滿清防御云昭的工事。
最終明王朝的李定國(歷史人物,同時也是書中的人物)所部,一點點地爭奪長城和堡壘,逼得李自成和吳三桂所部只能退守遼東。云昭希望把李自成、吳三桂和多爾袞放在一起,讓他們出現內斗,結果這三方都沒能如云昭的愿,吳三桂還是投降了滿清,而李自成則帶著大隊人馬向貝加爾湖的方向繼續流竄。
在南方,張獻忠掙脫了云昭的封鎖,從云南進入交趾(現在的越南),明王朝以追捕賊寇的名義進入中南半島,并用幾年的時間將中南半島收入大明囊中,從陸路上支援了明王朝的遠洋艦隊。韓秀芬的遠洋艦隊則在馬六甲先后擊敗了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和英國人,并進入印度洋與歐洲人一起瓜分印度。
現在我們在看待鄭和下西洋的時候,雖然知道以當時國內的意識形態,是不可能建立海外殖民地的。就算是知道這些,也還是會覺得可惜,因為那是到今天為止最后一次瓜分世界的機會,而華夏民族沒有參與到其中,就是那個時代的原罪。也正是從那個時代開始,中國逐漸脫離了世界的中心,每當我們想起來都滿是悔恨。
所以,建立一個海洋大國不僅是當時能做但是卻沒有做的事,也是現代我們正在做的事。在《明天下》中作者描述過大陸和大海的不同:“大陸基本上是恒定的,所以陸權講究穩定,凡是陸權強大的國家,必定是一個有秩序、有法度的國家。
大海就不一樣了,它千變萬化,甚至是瞬息萬變,這個時候就很講究個人的力量,而個人的力量一旦被看重之后,他第一個破壞的就是恒定的秩序。所以凡是海權強大的國家,他們對大海的控制方式都是松散的聯盟形式,也只有這種松散的聯盟方式,才能徹底激發人們的探索欲望。”(摘自《明天下》第七卷第一百二十三章)
嶄新的明王朝成為海洋大國后,每時每刻都在面臨海權和陸權之間的矛盾,而作者的處理方式很細膩也很大膽。在大陸上,繼續原先的制度,而在海上則用比較寬松的封建制,云昭的二兒子被封王,封地是遙州,就是現代的澳大利亞。其他建國初期的功臣,也都被封為國公或侯爵,封地都在海上!
陸地上的意識形態依舊為華夏的主體,海洋上的意識形態為輔,這樣不僅有效解決了兩種意識形態的沖突,那些功勛卓著,已經位極人臣的功臣們也有了一個好去處。不至于在云昭身邊的時間久了,讓云昭忌憚,做出些殺功臣的事情。至于以后在海上的封國會不會比陸地強大,進而威脅到大陸,云昭以為到時候不管怎么斗爭都是肉爛在自己的鍋里。
這樣的設定,體現了作者極高的構思技巧,甚至是極高的政治素養,雖然也有些“想當然”的成分在里面,但是足夠合理,起碼比一味地用武力統治合理。最終的結局是,李自成在西伯利亞被部下殺害,張獻忠偷偷地跑回了中原被殺,多爾袞帶著孱弱的滿清遠走美洲。
朱明王朝的遺憾幾乎全被抹平了,還是那句話,這里面沒有不尊重歷史的成分,反倒是對歷史的一種反思和對歷史上一些意識形態的一種鞭撻。我們都知道,朱明王朝沒有繼續強大起來,是因為意識形態的問題,我們不應該怨恨古人。可是同時我們也知道,當時東方的意識形態已經快要走到窮途末路,朱明王朝末期中原的衰弱,整個天下的離心離德,中華民族由此開始走下坡路,這就是朱明王朝的過失。
作為現代人,我們不給歷史定罪是一方面,但是我們又要以史為鑒,起碼要明白那個時代的過失。真正的歷史往往索然無味,像歷史幻想類的小說,會用幻想的方式讓我們看到,如果古人們不犯那些錯誤,我們將取得如何輝煌的成績!這樣雖然還不足以達到以史為鑒的效果,但起碼能讓人明白古人的過失。
在本文的最后,筆者引用《明天下》中最打動筆者的一段話,作為結語:“我們這個族群的人,一有事情,就想把自己包裹,圈起來,家里有院子還不知足,就蓋了城池來保護自己,城池有了還不滿足,就蓋了一條有萬里長的長城。
“歷史走到今天,該是我們放眼世界的時候了。我們不能讓城墻擋住我們的視線,更不能讓一道長城就阻礙住我們的馬蹄。”(摘自《明天下》第三卷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們的偉大民族啊!在這個歷史性的時刻復興吧!在世界的舞臺上馳騁吧!
參考文獻:
[1][2][8][9]易中天.朱明王朝[M].杭州:杭州文藝出版社,2018.12:7,27,149,110.
[3][4][5][6][7][10]黃仁宇.萬歷十五年[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7.5(2022.1重印):180,179,79,195,19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