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約定

趙淑華

東中的校園里，羊蹄甲和三角梅燦爛的時節(jié)，望去像緋紅的輕云，花樹下學生在忙碌，藏在樹葉間的蟬也賣力地抓住最后的機會，聒噪著夏天的熱鬧。寧靜了一個夏天，校園也將迎來熱鬧的9月了。

初一新生的開學季，拿到105班的入學名單，學生的成績赫然映入眼簾，眼光滑到最后，3個“2.5”引起了我的注意，三科成績出奇的一致，難道是一個特殊孩子？

花季初識

初一新生報道當天，熱鬧非凡。墻上的風扇搖頭晃腦吹著熱乎乎的風，我汗流浹背。53個孩子中，你的到來有些異樣，說話聲音很小，母親領(lǐng)著你來我的桌前，不住地要你向老師問好，你穿著干凈整潔，躲在母親單薄的身后，個子已經(jīng)和她一樣高，看得出你眼神里的凌亂，拼命想掙脫母親往前扯你的那雙手。我招招手示意你過來，你怏怏的，依然紋絲不動。我站起來走到你身旁，拍了拍你的肩膀，示意你跟我來。你聲音像蚊子一樣小，我把耳朵貼近你，才能勉強聽到三個字：老師好。我輕輕摸了摸你的頭，意識到你可能有語言殘疾。辦完手續(xù)母親拉著你去宿舍了。

看了你的入學登記表，生日是8月份，和我一樣，不禁內(nèi)心有些相熟了。想起小時候，最喜愛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舉著蒲公英的小傘，一路小跑，看風兒輕輕地將它剃成“光頭”，撒下一串笑聲。后來，我就稱你為“蒲公英”了。這個9月開啟了我們?yōu)槠谌甑募s定。

接待新生完畢后，你的母親特意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言語里滿是愧疚和遺憾。原來你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大腦受損，在小學一年級時被診斷為智障、感統(tǒng)失調(diào)和孤獨癥，不愿意與人交流。好在目前你生活可以自理，只是走路時常會摔倒，語言含混不清，與正常人交流存在障礙。從教12年，也碰到過類似的特殊兒童隨班就讀，但你是唯一一個多種病并存的孩子。我知道你的到來對我是一個極大的挑戰(zhàn)，一定能教會我些什么。

書包風波

母親考慮再三，還是決定讓你在學校住宿，希望能夠鍛煉你的生活自理能力。回校那天晚上的情景，我記憶猶新。8點多鐘臨近放學時，你滿頭大汗地來到辦公室，略帶焦躁地反復比劃著一個動作，時不時往身后指，弄了半天我才知道，原來是你的書包不見了。我頓時也著急起來，隨即去班上詢問了幾個同學，他們都說見到你背著書包進了宿舍。立刻派了一個同學陪你去找書包，經(jīng)過了一番“翻箱倒柜”，終于在別人的床上看到了你的書包。原來你把書包放在別人的床上，自己完全忘記了。此后的你還是隔三差五丟東西，像個三歲的孩子，有時忘記吃飯，有時幾天不洗澡、有時不剪指甲，有時衣服扣得顛三倒四，有時睡過頭遲到……

我在班上召開民主生活會，大家積極建言獻策討論如何幫助“蒲公英”適應生活。有人幫你打飯，有人幫你鋪床，有人帶你沖涼，有人愿意跟你做同桌……和諧的班級氛圍慢慢浸潤著你。此后，我發(fā)現(xiàn)你也慢慢地能和同學相處了，我長出了一口氣。“蒲公英”克服了最大的困難——扎根的困難，突破了適應性障礙。

家訪互動

去你家家訪，是開學后的第三周，你和母親到樓下來接我。來到家里坐定，你從廚房里高興地端出紅紅的蘋果，上面擺了幾顆精致的牙簽。你遞給我一塊，我點頭說謝謝。你高興地坐在母親身旁看著我。為了安撫你的情緒，母親調(diào)了電視里播放的動畫片，你看得津津有味。

母親一臉羞赧地說：“對于他，做父母的希望他開心快樂就好，辛苦老師了！”

父親略顯滄桑，看得到隱藏在耳尖的倔強的白發(fā)。他從抽屜里抽出了你的一沓病歷給我，我翻閱著，粗略估算，家里為你治病花去了幾十萬。父母只是普通的公司職員，期間父親不停地接電話，這個跑銷售的堅強的男人用自己的肩膀給了孩子一個溫暖的家。慶幸，“蒲公英”有一個溫暖的家，有愛他的爸爸媽媽。

父親坦言說：“趙老師，我們對孩子的成績沒有任何要求，孩子也辦了特殊兒童的證明，只希望孩子能在這三年里過得平安健康，懂得正確做人做事，我們就知足了，我們也曾經(jīng)想過把他送到特殊兒童學校，但是看著他慢慢的進步和成長變化，心中始終有一個希望：他會慢慢像正常人一樣，所以希望他能在普通學校成長。”

我相信“蒲公英”懂得追隨太陽，生命里會慢慢有光。

堅強的你

隔了幾天，你來辦公室找我，滿臉是鼻涕和眼淚，樣子像是哭過。我趕忙讓你去洗臉，回來給你用紙巾仔細地擦拭。經(jīng)過詢問才知道：你發(fā)燒了，拿著校醫(yī)的假條來找我，但是課室里的紙巾用完了，所以才出現(xiàn)了開頭那一幕。這次生病以后，你似乎變得更堅強了，也更愿意聽老師的話，雖然每次跑操你都是站在隊伍的最后，站著有些打斜，跑起來還有些趔趄，讓我想起了馮驥才筆下的“歪兒”——那個因為智障和感統(tǒng)失調(diào)在游戲中被同齡人欺負的孩子，但最后由于作者的自我反省，歪兒成功地回歸并且融入了小伙伴中。我多么希望你的未來也像歪兒一樣，雖然還有很多困難。

初一年級舉行跑操比賽，你很認真地跟著班級訓練。比賽時，你張開雙臂努力保持身體的平衡，小心地呵護著自己內(nèi)心的集體榮譽感，鞋帶開了，卻毫無察覺。直到同學提醒你，你蹲下來手足無措，半天沒有系好。我看到班長悄悄把你帶到一旁，蹲下來細心地幫你把鞋帶系好。班級的隊伍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你羞得低著頭像個犯錯的孩子，我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你的肩膀，在你含混不清的語言里我清楚地聽懂了兩個字：謝謝。那一刻，我打從內(nèi)心為你的成長感到開心。跑操結(jié)束我們幸運地得了二等獎。你的汗水浸潤在臉上，黑白交錯一片，也難掩愉悅。“蒲公英”的種子散播天涯，帶著使命開啟新的旅程，每一個孩子都是天使，都值得被認真對待。

融合教育是適應時代發(fā)展的好教育，特殊孩子在這里找到了生命的方向和歸屬。下班路上，小店里傳來周杰倫的《蒲公英的約定》：“我去到哪里你都跟很緊，很多的夢在等待著進行，一起長大的約定，說好要一起旅行......”

（作者單位：廣東東莞市東城中學）

見習編輯 成 盼

責任編輯 黃佳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