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學就肚子痛的孩子

張惠姍

孩子的問題往往是家庭的問題，而解決問題的關鍵是愛。

“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被爸爸帶到咨詢室的時候，小軍已經在家休學了3個月。

小軍今年讀四年級，無緣無故開始肚子痛。一開始，家人以為他裝病，因為帶他去醫院檢查，沒有發現器質性問題。

可老師說自己看到小軍痛起來臉色蒼白、額頭冒汗，不像是裝的。

在家好好的，一去學校就發作，這也太奇怪了。最后，老師打電話讓父母把小軍接回了家。

休學期間，小軍爸爸帶小軍到各大醫院檢查，結果還是什么問題也沒查出來。

接著，他們又去看了中醫。然而，吃了兩個月中藥，小軍還是沒有一點兒好轉。老中醫對小軍爸爸說：“估計是心理有啥問題，你們還是去精神科查一查吧。”

到精神科，醫生診斷小軍得了重度焦慮癥，小軍爸爸一下慌了。

“孩子到底怎么了？為什么會這樣？怎么樣才能好？”父母著急地問我。

從小到大，小軍都是父母的驕傲，學習很勤奮，成績特別好，每次考試都是班里第一名。

除了成績好，他特別聽話，從不頂嘴，也從不發脾氣，還主動幫父母做家務。

可自從上了四年級，小軍就變了，最大的變化是成績下降，莫名其妙地肚子痛，到現在發展到無法上學，整天在家躺著玩手機，最近還查出焦慮和抑郁癥，父母特別擔憂。

我們的家庭咨詢就這樣開始了。

當愛和成績掛鉤，孩子撐不住了

先從肚子痛開始聊起。

小軍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肚子痛的呢？四年級第一次期中考試。那次考試，小軍成績下滑，不再是第一名。從那之后，一上學，他就肚子痛。

事實上，肚子痛是身體在代替小軍向父母釋放信號。

一直以來，爸爸媽媽都對小軍的成績引以為豪。爸爸對小軍的學習特別上心，從幼兒園就開始讓他寫字背詩，反復告訴他一定要好好讀書，以后上了好大學，才能有好生活。媽媽也常常告訴小軍一定要爭氣，一定要出人頭地。

在爸爸媽媽的敦促下，小軍每天花很多時間寫作業、復習功課，也因此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每次考了好成績，爸爸就會給他很多獎勵，甚至會帶著他四處炫耀：兒子這么優秀，我很驕傲。

媽媽也會特別開心，即便平時很嚴厲，這時也會變得溫柔，說很多夸獎的話。

長此以往，小軍在潛意識里認同了父母的期待：只有成績好，才是一個有價值的孩子，才配得到愛。

在四年級之前，只要努力學習，小軍的成績就能特別好。可到了四年級，無論他多努力，數學成績還是出現了明顯下降，排名大受影響。

對此，父母很不滿意。笑容和獎勵沒有了，有的只是無盡的指責。

這時，小軍開始變得恐慌，他突然有點兒害怕考試了，如果考不好，怎么辦？那樣，自己就變得不夠好，父母就會對自己失望。

干脆別去上學了，不上學就意味著不用考試；不用考試就不會有壞成績，父母也會和以前一樣愛自己。

然而，不上學并沒能真地消除小軍內心的恐懼。無法用語言表達，就通過身體發出信號。這在心理學上叫軀體化癥狀。

人在高度緊張的狀況下，會出現應激反應—由一系列激素和神經遞質（神經系統的化學信使）引起的級聯反應。在應激狀態下，人會出現兩種反應：逃跑和戰斗。

當逃跑或搏斗時，身體便會把能量從其他重要的功能上轉移開，從而導致某些消化系統癥狀、腸易激綜合征。

肚子痛就是這樣來的：焦慮引發軀體化，軀體化獲得繼發性利益—不用上學。

小軍不是在用頭腦策劃和演繹不上學，而是在用身體表達：“我實在是無法上學了。”

恐懼被量化才被看見，可但凡到了量化這一步，已然經歷了漫長的心路歷程。

父母的改變治愈了孩子

知道了小軍為什么會焦慮，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幫助小軍化解焦慮。

學習壓力不是單純的學業壓力，其實是和家庭問題摻和在一起的。學習與關系有關，孩子只是家庭環境里的一個部分，他的問題也不是孤立存在的。

家庭治療干擾的動力來自家庭成員的互動，所以，解決方案不是關注小軍的焦慮問題，而是關注整個家庭，理解和改變家庭內部關系。

1.評估家庭關系系統中存在的問題

我們先來看看，為什么父母對孩子的成績如此重視？

爸爸的緊張源于自己的成長經歷。初中畢業后，他就步入社會，開始為生活打拼。

然而，付出的勞動很多，收益卻不多，也因此在社會上沒有地位，得不到認可。他認為自己是吃了沒有文化的虧。

有了孩子后，他把自己未完成的期待寄托到了孩子身上：我再怎么奮斗也就這樣了，你的人生還有可能性，改變的事就靠你了；我沒有希望了，但是你有。在家庭治療中，這叫作派遣。把自己的期望放在孩子身上，讓孩子填補自己的期待。

再來看媽媽。媽媽在婚姻里過得并不開心，經常和丈夫吵架。可她又比較懦弱，不敢反抗，也沒有力量通過改變自己改變現狀。于是，壓抑的情緒就通過孩子找到了出口。

很多次不開心的時候，她都會一邊抹眼淚一邊對小軍說：“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跟你爸爸離婚了，就不用被你奶奶和你爸爸欺負了。媽媽這輩子就這樣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你一定要爭氣。”

通過上述分析，讓父母看到孩子承擔的壓力來源，看到自己身上以及家庭關系系統中存在的問題。

2.發展性的重構

家庭治療認為，幾乎每個問題青少年背后都有需要治療的夫妻關系。當夫妻開始學會用自己的方式處理問題，而不是把自己的問題轉移到孩子身上時，孩子的問題就能得到解決。

小軍出現狀況是因為父母把問題轉到了他身上，這些問題就是爸爸的無價值感、媽媽的壓抑還有他們婚姻的不和。

當爸爸意識到自己的價值感與孩子無關，媽媽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需要孩子來承受，當他們意識到婚姻是自己的選擇，要自己處理，而不是讓孩子負責，從而創造良好輕松的家庭氛圍時，小軍的癥狀就能好轉。

所以，需要幫助小軍父母發展自我功能，學會面對處理自己的婚姻問題，重建關系，改善家庭氛圍。關系既是一切痛苦的來源，也是療愈所有傷痛的良藥，尤其在家庭里，溫暖、有愛、抱持的關系是家人克服一切困難的力量源泉。

然后再強化他們的父母功能，當好父母角色，給孩子支持、鼓勵，而不是控制、指責，耐心陪伴小軍，調節好情緒，重建他的安全感。

①父母先穩定自己的情緒，再積極想辦法幫助孩子應對學習，讓孩子明白學習不是生活的唯一。

②關系是改善問題的根源，有好的感覺才會有好的行為，所有的偏差行為問題都是在呼吁愛。把成績和孩子區分開，愛孩子這個人，而不是愛他的成績。

③給孩子更多陪伴與支持，同時制定規則、設立界限。可以暫時不去上學，但在家里必須規律生活，承擔可以承擔的家務與學習，加強運動。

④爭取學校和老師的支持。建議父母和學校反映情況，和老師一起幫助小軍，做好心理支持工作。

經過努力，小軍父母做出很大改變，隨之帶動了小軍的改變，焦慮問題逐漸得以改善。四年級下半學期，小軍開始能夠去上學，肚子痛的情況也消失了。

每顆心都需要一扇表達的窗戶，如果言語無法表達，就會用偏差行為或身體癥狀來表達，而解密的鑰匙就是愛。唯有光，才能驅散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