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要的性格焦慮

阿紫

當年我在一家大型化工廠實習，實習結束時，車間主任進行了一番點評，坦誠地指出：“個別同學性格比較內向，走上社會后，可能會遇到許多困難……”我知道他說的“個別同學”，指的應該是我。

那是上世紀80年代后期，社會上的暢銷書多是演講、口才類，年輕人中最流行的名言是“性格決定命運”。而性格被社交專家分為兩類：外向、內向，“專家”認為前者是積極健康的性格，后者則需要矯正。

1988年夏天畢業分配，我進了一家虧損企業。既然“性格決定命運”，我想要改變命運，自然就得首先改變性格。國人都知道那句話“朋友多了路好走”，怎樣多交朋友便成了我時常焦慮的事。

工作后的第二年，我決定為以后的改行進行些準備，于是去一所大學成人學院電氣自動化專業學習。班上同學大多來自周邊幾家央企，我有意去結交他們，常常熱臉貼了冷屁股。別說我來自一家虧損企業，收入比他們低得多，即便市屬優質企業，也不在他們的眼里。“哦，市里的啊！”這是他們中不少人的口頭禪，配之以一副鼻孔看人的表情。雖然他們也是本市戶口，同樣是平頭百姓，可總覺得檔次要比我高。

好在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群體中總會有一些不一樣的人。二喜是央企職工，父親還是處長，卻和我很談得來，幾年下來我們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后來廠里停產了，我不得不去人才市場找工作，發現80%以上的崗位都與銷售有關，起初不敢嘗試，時間久了被逼無奈，應聘去了一家銷售PA清潔用品的公司。3個月試用期下來，在10個新人中，業績竟然排名第二，順利地簽了聘用合同。

“內向不是病，我們銷售行業里的精英，性格內向的可能占比更大。”記得那家公司副總曾對我說。他認為內向的人往往敏感，能夠敏銳感覺到別人的情緒變化。跑業務之初，或許不如外向者順利，但往往能發展一個客戶就守牢一個。而且更有可能簽下大單，贏得高端客戶的信任。

后來我做了八九年的銷售，情況基本如那位副總所言。再后來混文友圈，我發現那些寫成功學、雞湯文的作者，大多沒有豐富的生活閱歷。所謂“內向性格是缺陷”，可能都是他們想象出來的。

一晃，如今我離退休不遠了，早已沒有了要改變性格的想法。我親戚中頗有幾位平日里忙于社交，他們老了也不乏可以一起打打麻將的朋友，可是遇到什么煩心事，有什么難言之隱想找人嘮嘮，卻發現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而我倒有三四個，數量不多，但都是“陳釀”級。我們不是為了“路好走”成為朋友的，共同的價值觀才是聯系我們友誼的紐帶。

“你太老實、內向了，不改改，以后工作、戀愛都會很難。”那天聽一位親戚在“教育”我小侄兒，等他走了，我對小侄兒說：“不必強改，就做你自己！”

（一米陽光摘自《聯誼報》2022年7月12日 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