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課標背景下論陶行知的語文教材觀

摘要：作為偉大的人民教育家，陶行知的平民教育、鄉村教育、生活教育等思想一直是研究的熱點、實踐的指南。但是，對于陶行知在語文課程領域的貢獻，教育界關注不多，一般認為其語文教材觀帶有時代的局限性。在《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新理念的映照下，重新考察陶行知教育理念對語文教材育德功能、實踐原則、童趣意識的落實，有助于深化對語文課程的理解，也有助于在課程教學中真正落實陶行知偉大的教育思想。

關鍵詞：陶行知；語文教材觀；新課標

陶行知先生是中國現代偉大的人民教育家。時過近百年，他的重要教育思想仍然是研究的熱點、實踐的指南。遺憾的是，直到現在，教育界對于陶行知在語文課程領域的貢獻關注不多，一般認為其在語文教材方面的探索具有時代的局限性。在《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以下簡稱“新課標”）背景的映照下，重新梳理陶行知對語文課程的相關認識、語文教材編撰的實踐，有助于深化對語文課程的理解，也有助于在課程教學中真正落實陶行知偉大的教育思想。

陶行知在語文課程方面并沒有長期的專業實踐，其觀點表述零散且不突出。但是他關于大眾語文、語文教材選擇與編撰的觀點，他主持編寫的《平民千字課》《老少通千字課》及其創作的大量兒童讀物等語文教材，在當時發揮了極大的作用。目前對此的研究關注不夠，集中整理提煉也不夠。初看陶行知的語文教育實踐，是有一定的時代局限，他的探索主要針對的是當時國民教育程度低、識字不多的情況。在新課標背景下重讀這些文獻，可以感受到這些語文活動與陶行知教育思想一脈相承，也與新課標所強調的語文教材的育德功能、實踐原則、童趣意識遙相呼應。

一、 語文教材的育德功能

對育人功能的強化是新課標的主要變化之一。語文課程要“為學生形成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形成良好個性和健全人格打下基礎”⑤⑥ 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S］.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1，18，前言2。。新課標頒布后，專家、名師對新課標的新理念、新要求進行了解讀。特級教師余映潮說，這份新課標“強化了課程的育人導向，體現了國家立德樹人的意志”余映潮.關注新“課標”的新理念、新要求［J］.語文教學通訊，2022（27）：1。。教育研究專家楊九俊說，語文“課程整體性的育人功能，是以育德、立德為魂的”楊九俊.新課標的教學期待：理解與落實［J］.中學語文教學，2022（9）：4。。而陶行知尤其強調課程教學的育德功能，“為國育才”是國難時期陶行知教育實踐的根本宗旨。他常常呼吁教育是大眾的教育，是救國的教育，是主人的教育，不是少爺小姐的“小眾”教育，不是書呆子的教育，不是奴才的教育。陶行知以教育將個人與民族、國家緊密地連接起來，并將民族國家使命牢牢地貫穿在識字讀書的普及中。這種將育德功能熔鑄在學科教學中的觀點，值得砥礪奮進中的中國教育者回觀。

陶行知主持編撰的《平民千字課》《老少通千字課》等是平民教育的經典教材，他把育德功能放在三大編寫宗旨之首，認為掃盲識字過程要“培養人生與共和國國民之必不可少的精神態度”，并據此邀請了“哲學家、教育家、科學家、政治學家、歷史學家把人生與共和國民應有之精神態度分析出來”，“選了數十條列為全書的具體目標”。陶行知.《平民千字課》編輯大意［M］//陶行知.陶行知全集（第五卷）.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2020：161。在教材中，主要體現為個人道德規范的習得和家國情懷、民族意識的滲透。這與我們開展思想教育的基本態度、基本維度是一致的。在《平民千字課》中選入《愛國歌》《國旗歌》《中華民國疆域歌》等課文，介紹國家、民族等相關知識及對理想國家的設想。國家、國旗、地圖等知識在《老少通千字課》中也做了安排，相關選文有20篇左右，篇幅較多。可以說，陶行知在語文教材中有意識地貫注了自己的民族國家想象，并希望以此來有效形塑學生的思想政治意識。

陶行知在教材中也展示了自己對于中華傳統文化的中正態度。例如，他在《古廟敲鐘錄》中對孔子輕賤農民等落后思想進行了諷刺和否定，但是在《平民千字課》中仍讓“孔夫子”占據兩課內容，表現了客觀對待中華傳統文化的態度，以及對文化傳統的尊重、對中華文化的信心。

陶行知也注重通過教材對公民進行法律道德、規則紀律方面的熏陶。在《平民千字課》《老少通千字課》兩份教材中，通過《老實人賣牛》《啞孝子》《荒年不怕》《自立歌》等課文鼓勵誠實、仁孝、勤勞、自立等價值取向；通過《遲到一點鐘的先生謝五》《不合作的和尚》《不平等條約》等課文說明守時、合作、自主等的重要性。如新課標所強調的，語文課程內容要“弘揚自強不息、敬業樂群、扶危濟困、見義勇為、孝老愛親等中華傳統美德”⑤，這些都對教材使用者具有導向作用。

二、 語文教材的實踐原則

對創新導向的堅持是新課標的修訂原則之一。新課標要求“強化課程的綜合性和實踐性”，“凸顯學生主體地位”⑥。這一要求是對當前應試教育引起的語文與生活脫節等問題的反撥與檢視。以此反觀，陶行知的生活教育理論，透出永恒的經典價值。陶行知說，“社會即學校”，“生活即教育”，提倡把學生從學校的鳥籠解放到廣闊的社會去，這正是現代學校教育需要不斷與社會接軌的地方；他一再強調“生活便是教育”，“過什么生活便是受什么教育”， 陶行知.教學做合一下之教科書［M］//陶行知.陶行知全集（第二卷）.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2020：527，533534。這對于語文教育尤有啟發。

陶行知反對囿于書本的教育，反對“以文字做中心的教科書”，反對“教幾個字，傳授一點零碎的知識”的語文課；他提倡“要活的書，不要死的書；要真的書，不要假的書；要動的書，不要靜的書；要用的書，不要讀的書”，不能“先生講解，學生靜聽，而不引導人去做”。陶行知從生活教育理論出發，著眼于從“用”的角度編選教材。例如，他主張從日常生活中選用使用頻率高的生字編排識字內容，于是《平民千字課》中所選都是生活常用字。

這種從生活需要出發的選擇，是當時“教育是在與國難賽跑”的形勢使然，又與陶行知務實的教育理念相關。在小說《古廟敲鐘錄》中，陶行知借朱先生之口指出，在“急需”的情境下，可以通過篩選去掉八股式的裝飾內容，直接指向生活需求本身。因此，在教材的選編上，陶行知一如既往貫徹生活教育理念，提出“一張發票，一張簽詩，也可以當作教科書讀”陶行知.不費錢的課本［M］//陶行知.陶行知全集（第三卷）.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2020：550。。他的識字教材選文涉及的社會生活面較廣，展示了真實社會生活的情境，而不是寄托于“創設情境”。在《平民千字課》中，《工讀歌》《有客來》《錢的用處》《又來算一算》《何九買東西》《云兒記帳》《東生開發票》《湯家太太做生日》《家信》《契約》《小孩兒放炮竹》《何老太太念觀音》等課文就是日常生活場景的再現，充滿了生活氣息。

陶行知認為語文學習的目的仍是生活，反對“學非所用”，并從生活出發，指出語文教學的宗旨是“訓練處理家常信札、帳目和別的應用文件的能力”，“培養繼續讀書看報領受優良教育之志愿和基本能力”。陶行知.《平民千字課》編輯大意［M］//陶行知.陶行知全集（第五卷）.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2020：161。雖然這一教學目標具有時代的特點，但是“從生活需求出發”這一原則，已成為重要的語文教育思想遺產。現在的語文教材也強調應用文的指導。新課標特別提出“留心公共場所等真實社會場景中的文字”⑥ 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S］.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37，45。，“語文學習情境源于生活中語言文字運用的真實需求，服務于解決現實生活的真實問題”⑥。

不僅如此，陶行知所提倡的語文實踐性不僅指向個人生活日常，還指向大眾服務。在大眾語文運動中，陶行知奔走呼號，身體力行。他指出，白話文并非一定是大眾能理解的語言文字，語文教育不是培養新式貴族，“現在通行的白話文”不能“只是把文言文的‘之乎者也換了‘的嗎啊呀，夾了一些外國文法和一些少爺小姐新士大夫的意識”。“這種白話文，寫起來，大眾看不懂，讀起來，大眾聽不懂。”陶行知.大眾語文運動之路［M］//陶行知.陶行知全集（第三卷）.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2020：136。陶行知對語文教育實踐性的提倡，不是模擬情景中的聽說讀寫，而是與廣闊的社會生活相關，與大眾的喜怒歌哭相連。這些想法，與新課標所提倡的學生主體下的能動創新一拍即合。

三、 語文教材的童趣意識

育德功能與實踐取向都需要在樂于接受的前提下才可能實現，童趣也是語文教材（特別是義務教育階段）不可忽略的要素。新課標強調，語文教學要尊重學生的年齡特點和認知規律。對于兒童的發現與尊重，是“五四”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直至現在，仍需要重提魯迅1919年所作的《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孩子的世界，與成人截然不同”，不是“成人的預備”，也不是“縮小的成人”。魯迅.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M］//魯迅.魯迅全集（第一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140。陶行知深受“五四”時期兒童本位的思想影響，尊崇兒童，稱兒童有著無窮的創造力。陶行知本身也是一個極富童心的人，他常能將思想性、知識性和童趣性在語文教材中有機融為一體。他有大量的兒童詩文創作，“在中國兒童文學史上，自覺地、一貫地、長期地為兒童寫詩，并取得顯著成就的，陶行知是第一位”金燕玉.懂得兒童、贊美兒童、引導兒童——陶行知兒童詩初探［M］//陶行知.陶行知兒童詩選.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4：149。。他還進行了兒童劇的創作（如《少爺門前》）、兒童科普教材（如《兒童天文學》）的編撰，從兒童視角解說社會問題、自然現象、天文知識。

陶行知關注兒童的接受能力，采用兒童喜聞樂見的各種形式來編寫語文教材。如他從不提倡孤立地識字，而是組織情景“隨文識字”；他喜歡編寫韻文（《平民千字課》中韻文占課文總數的近30%）、譜寫歌曲（《陶行知全集》第5卷收入歌曲40多首），便于兒童誦讀、吟詠、歌唱；他從便教利學的角度，引入文包詩的形式，幫助兒童降低古詩學習的難度。在《平民千字課》中，陶行知以兒童的日常生活為圓心，組織各種各樣的故事，串聯貼近兒童需求的常用字。另有《燕語》《貓頭鷹搬家》《草兒洗澡歌》等童話，顯示了濃郁的童趣意味。還有教材插圖選配，用圖普遍，線條簡潔，圖文并茂，富有童趣，便于理解。

陶行知主張解放兒童的頭腦、雙手、眼睛、嘴、時間和空間，他“以兒童能夠理解的語言、文字、圖像來表達他們所做的、所想的、所求的，從感官深透到兒童的心靈”李楚材.陶行知和兒童文學［M］.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1990：271。。他也常常運用戲劇、音樂、繪畫、文學等藝術形式進行教學，真正是符合兒童天性的五育并舉、跨學科綜合教學。

陶行知語文教育方面的觀點、實踐雖在具體的內容上具有時代的印痕，但其中富含的語文教育理念對后世的語文教材編寫、語文課標制定、語文教學改革等都有積極影響。比較明顯的是，一些零散表述為后來的語文教育教學所借鑒，如識字教學中提倡的“字不離詞，詞不離句，句不離篇”，又如語文教材對文包詩的沿用，如大語文、語文生活的提倡等等，匯聚成了不斷優化的現代語文教育思想體系。

在現代化、專業化的過程中，我們還需要時時從根本的教育觀念上重溫陶行知的生活教育理論。學陶師陶，最重要的是在根本的理念上繼承先生。語文教育的意義，還得回到陶行知所信奉的——“生活是教育的中心”“教育應當培植生活力，使學生向上長”陶行知.我們的信條［M］//陶行知.陶行知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2020：74。中來。回味陶行知的這些教育信條，有助于語文新課標的真正落實。

（張謙芬，南京曉莊學院文學院，教授，文學博士。江蘇省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江蘇省“333高層次人才培養工程”培養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