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師的三堂作文課

楊兵

楊曉林老師是我小學五年級的語文老師，轉眼30年過去了，他給我們上的三堂作文課，讓我至今記憶猶新。

上小學時，街上多了一個神秘人物，他黑瘦黑瘦，渾身臟兮兮，衣不遮體，到處撿垃圾吃，晚上睡在大街上或者草垛里。

同學們看見他，隔老遠向他身上扔東西，他怒吼著沖上來，同學們嚇得趕緊逃竄。有的同學還專門編了順口溜嘲笑他。

對這個瘋子最徹底、全新的認識，源于楊老師。

楊老師高中學歷，是個民辦教師，那時家里還種著田。我記得他個不高，愛抽煙，指甲殼總是薰得黃黃的。他給我們上的第一堂作文課，便讓我們都來寫這個瘋子。

作文交上去了，有的寫瘋子的傻，有的寫瘋子的懶惰，有的寫瘋子的可憐。楊老師看了，搖搖頭。

楊老師給我們詳細講了瘋子的人生經歷，知道了他叫徐景文。徐景文曾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學生。高中的時候，他戀上了班上一個女同學。后來高考，他名落孫山，那個女同學考入大學后拒絕了他的追求。神經受到強烈刺激的徐景文由此變得瘋瘋癲癲。他雖然瘋癲，但心地依舊善良，不禍害百姓，不少街上的住戶都為他披衣施粥。他有時還會和街坊下棋，偶爾有人叫他露一手，他還會在地上寫下蒼勁有力的大字。

楊老師說，寫作文主題要標新立異，觀察事物要洞若觀火。徐景文的經歷告訴我們：無論遇到再大的困苦都要昂首挺胸，一路向前，若老是沉浸在苦痛中不能自拔，就可能成為瘋子。但他給我們更深的啟示是：人要有憐憫之心，謙卑之心，要同情弱者的遭遇，慈祥愷悌，他們的身上有我們不及的閃光點。

接著，楊老師在黑板上一筆一畫地寫下了《同情是愛的希望之花》的作文題目，我們在下面認真看著、讀著，眼中泛著淚花……

后來，同學們和楊老師一起走近徐景文，為他剪發、洗臉、刮胡子，有的還和他比書法、下象棋，為他送吃送喝……

楊老師為我們上的第二堂作文課是《熱板凳與冷板凳》。老師在課堂上給我們講，改革開放的好政策讓不少人發家致富，他哥哥便是其中之一。他們弟兄倆小時候家里很窮，缺食少穿。婚后，也是一窮二白。但是哥哥勤勞肯干腦子活，在鎮上率先做起糧油生意，由小到大，成了鎮上有名的萬元戶——這是他坐熱板凳的哥哥。而他和哥哥志向不同，雖然日子過得清貧，但也開心快樂。他坐得住冷板凳，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希望培育的孩子們長大成材，有所建樹，自己有一天能轉為公辦教師。

接著老師對我們說，無論人生是在高潮還是在低谷，只要自己有夢想有追求，都注定是快樂而有意義的人生。

那時我們上小學五年級，面臨升初中后進入“快慢班”的壓力，學習很緊張。但楊老師卻拋開學習，給我們講了他的婚姻生活。他說，由于個頭矮，他在社會上多少會受到歧視，所以，他一直憧憬著找一位個高賢惠的妻子。后來通過自己的追求，他如愿娶到了身材高挑貌美賢惠的妻子。婚后，共育有兩個兒子。他工資低，但妻子并不埋怨，在家養雞喂豬，耕田種地，孝敬老人，任勞任怨，使他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教學中。他又談到他們不幸的兒子，兩個孩子都聰明活潑，可惜小兒子天生啞巴，他希望孩子長大了能自食其力，有一門手藝，成家立業。

那堂生動的作文課，同學們都充滿了對楊老師妻子的贊美和對他兒子的同情，為他那幸福的家庭感到欣慰。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了《我溫馨的家庭》的作文題目，啟發我們對幸福家庭的設想。

如今，楊老師早已轉為公辦教師，他的小兒子在鎮上開了一家理發店，結婚生子，生活幸福。

多年來，楊老師的幾篇作文，像鋼字刻在我心里，時時啟發著我。離開學校后，我走了不少地方，做過不少職業，見過不少場面。生活的歷練，讓我對楊老師當年所講有了更深的體會：為人當胸懷謙卑，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同情他人難處，予以力所能及的幫扶;遇事沉著冷靜，進退不改初心;享受一份夫勤妻賢、相扶相攜的家庭甜蜜是人生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