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文學翻譯中的人文關懷

張玉凌

內容摘要：文學作品中的人文關懷是一種對生命的關照、尊重，對讀者、作品中的角色等的人性化的關懷。兒童文學作品中的人文關懷對于小讀者形成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極為重要。而目前兒童文學譯作中人文關懷的普遍缺失可能會對小讀者的認知產生不良影響，值得譯界關注。本文就以Charlotte's web1979年康馨譯本和2008年任溶溶譯本為例，從功能文體學中的人際意義這一角度探討兒童文學翻譯中對生命、對作品中角色、對讀者的人文關懷。

關鍵詞：兒童文學 譯本 人文關懷 人際意義 生命

Charlotte's web是美國兒童文學作家、文體學大師E.B.White（1899-1985）的作品，講述了小豬威爾伯和蜘蛛夏洛之間純真美好的友誼，為了救威爾伯，夏洛不惜獻出生命，用愛譜寫了一曲生命的贊歌。該書以其純真動人的故事情節、清新質樸的筆調傲居“美國最偉大的十部兒童文學名著”之首。這樣一部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品譯介到國內以后，對它的研究自不在少數，截至目前，相關研究涵蓋了以下視角：接受美學、翻譯倫理、目的論、異化歸化、改寫理論、功能對等、功能主義、關聯理論、譯者主體性。但并沒有從功能文體學視角進行的相關研究，也沒有研究以此為例探討過兒童文學翻譯中的人文關懷。文學作品中的人文關懷是一種對生命的關照、尊重，對讀者、作品中的角色等的人性化的關懷。不同于成人文學，兒童文學的讀者是兒童，他們身心發展不成熟，極易受外界思想的影響，因此兒童讀物從故事選材到措辭等都要注意其對兒童心性的極大影響力，兒童文學中的視角、觀點、思想，都會影響兒童對世界的認知，因此兒童文學翻譯更應體現人文關懷，而現有的兒童文學譯作中人文關懷卻普遍缺失，本文就以Charlotte's web1979年康馨譯本和2008年任溶溶譯本為例，從功能文體學中的人際意義這一角度探討兒童文學翻譯中對生命、對作品中角色、對讀者的人文關懷。

一.人文關懷與人際意義

Charlotte's web全書分為明暗兩條主線，明線是友誼、暗線是生命，本文要探討的就是生命這一暗線。生命這一主線貫穿始終，從一開始弗恩的父親要殺威爾伯，被弗恩救下，到后來威爾伯又面臨死亡，被夏洛救下，直到最后夏洛為友誼為愛而獻出自己的生命。生命對于威爾伯和夏洛來說，并不是簡簡單單的生存，他們追求愛和友誼，在困難面前又展示出剛強的毅力和執著的精神。生命對于人和動物來說都是一樣平等，都有著自己的生存權利。在這本書里，任何一個生命都不能被無緣無故地消滅，所以我們才會聽到威爾伯和他的朋友們的故事。對生命的尊重體現的就是一種人文關懷。翻譯中對故事中主人公間關系的體現、對讀者的關照等都屬于人文關懷的范疇。人文關懷是一種人際關系的體現，譯者對生命（包括人、動物、植物等）的尊重、對故事中主人公間關系（該關系本身也是一種人際關系）的把握、對讀者的關照。這種人際關系可以通過語言的人際意義來分析。

人際意義反映了人們運用語言進行人際交往的本質。韓禮德在功能主義框架中區分了語言的三個元功能，即概念功能、人際功能和謀篇功能。（張德祿，1999）20 世紀 70 年代以來，以系統功能語法為分析基礎的功能文體學發展迅速。功能文體學將文體視為“有動因的突出”。（張德祿，1999）雖然國內外的眾多學者從功能文體學角度對文學作品進行了大量研究，但對于在語篇中具有重要作用的人際功能卻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本文以此為出發點，以韓禮德功能文體的前景化理論、人際功能理論為基礎，對這部童話的兩個中譯本進行分析，分析譯作中小說主人公對待彼此的態度，推斷他們之間的關系，探討人際意義如何對小說主題意義的表達產生影響，探討譯作是否體現出原作字里行間包含的人文關懷。

二.主人公間關系

1.詞匯層面

例1： But Fern couldnt eat until her pig had had a drink of milk.（懷特，2008）

任：可寶貝小豬不先喝上牛奶，弗恩是吃不下去的。（懷特，2008）（反說）

康：可是芬得先喂小豬喝奶，自己才吃得下飯。（懷特，1979）（正說）

原文中并未出現“baby”或“treasure”等詞，而任譯中卻增添了“寶貝”，突顯了弗恩對小豬的喜愛之情，她把小豬當成小寶寶一樣寵愛，當作寶貝一樣珍惜。相對康譯，“寶貝”一詞的增添使得弗恩與小豬之間的關系更加緊密。另外，康譯采用“得……才……”的句式從正面表現，而任譯采用“不……不……”。弗恩滿心都是小豬的感情通過這種反說的句式表現得更加淋漓盡致。

例2： Then， when Mrs Arable complained， he was moved to a bigger box in the woodshed.（懷特，2008）

任：后來阿拉布爾太太說話了，它就給搬到板棚里，換了一個大一點的箱子。（懷特，2008）

康：后來愛拉伯爾太太抱怨了，就搬到木柴間一個大一點的木箱內。（懷特，1979）

康譯中將“complain”譯為“抱怨”，阿拉布爾太太抱怨把小豬放在廚房里，就有嫌棄的意思。實際上通過上下文我們可以看出，阿拉布爾太太也是很喜歡小豬的，弗恩不在家的時候，她用奶瓶喂小豬，這里若譯為抱怨，阿拉布爾太太和小豬之間的關系就有些敵對，而任譯為“說話了”，這樣就起到了弱化的作用。

例3： ‘Will you come over and play with me？ he asked.

‘Sorry， sorry， sorry said the goose. ‘Im sitting-sitting on my eggs....

‘Well， I didnt think you were expecting woodpeckers， said Wilbur bitterly.（懷特，2008）

任：“你肯過來和我一起玩嗎？”它問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母鵝說，“我在孵——孵——孵我的蛋。……”

“當然，我不會以為你在等著啄木鳥出世。”威爾伯挖苦說。（懷特，2008）

康：“你過來跟我玩兒，好不好？”它問。

“對不起，孩子，對不起”，母鵝說。“我正在孵蛋、孵蛋。……”

“當然，我不會想像你在等啄木鳥。”威伯恨恨地說。（懷特，1979）

在第二句中，康譯增添了原文中并沒有的“孩子”一詞，譯者有意無意中使得母鵝對威爾伯說話的語氣非常親切，好像以一個長者的身份對孩子說話。但卻不是很恰當，全文體現出母鵝和威爾伯的關系是一種朋友關系，而非長輩和晚輩的關系，這樣后文威爾伯對母鵝的打趣、挖苦也才說得通。

2.句式層面

例4： He sailed out through the door， frog and all， and into the sky， frog and all. Then sailed back into the barn.（懷特，2008）

任：他連同青蛙和身上所有的東西飛出了門，飛上了天。接著他又飛進谷倉。（懷特，2008）

康：他帶著青蛙及其他一切飛出門去。他帶著青蛙及其他一切飛入天空，再飛回倉房。（懷特，1979）

這里描寫的是弗恩和哥哥艾弗里蕩秋千的畫面。“frog and all”在英文原文這種極力避免句式單詞重復的文本中重復出現了兩次，又出自文體學大師之手，必定是有特殊涵義的。這里將“frog and all”以逗號與前文分開，除了押韻之外，還有一種強調的作用，強調艾弗里是帶著青蛙和一切一起劃出去的，強調他對青蛙的喜愛，蕩秋千這種美好的事情要帶著自己鐘愛的伙伴一起去做，他把青蛙放在口袋里一起劃出谷倉飛上了天。在這個小男孩的心中，“frog and all”，青蛙就是一切，沒有比自己喜歡的青蛙更讓他上心的事了。而任譯中僅僅將大意籠統地一筆帶過顯然是忽視了作者的匠心，沒有將艾弗里對青蛙的感情表現出來，也沒有達到押韻的效果。而康譯中雖然出現了兩次，但有機械翻譯之嫌，也并沒有考慮到作者使用這種詞匯句式的獨特用意，都不夠完善。筆者試改譯如下，還有待進一步改進。

試改譯：他劃出了門，飛上了天，帶著青蛙和一切，接著又劃回谷倉，青蛙就是他的一切。

例5： ‘I want to live in a tree， with my frog（懷特，2008）

康：我要住在樹里，和我的青蛙在一起（懷特，1979）

任：我要和我的青蛙住到樹上去（懷特，2008）

這里的“with my frog”也特意與主句以逗號分開，有強調的作用，表現出艾弗里對青蛙的喜愛，強調要和青蛙在一起。康譯中按照原文將其分開，起到了強調的效果，而任譯中沒有注意到原文的這種句式特點，只是簡單地將其恢復原位，沒有起到強調的效果。

例6：“...Chew your food thoroughly and eat every bit of it， except you must leave just enough for Templeton...”（懷特，2008）

康：細細地嚼，盡量地吃，可是一定要剩下一點，留給談波頓吃。（懷特，1979）

任：把你的食物嚼嚼爛，把它們吃光光，只除了必須給坦普爾頓留下夠它吃的那一點。（懷特，2008）

這句話是夏洛對威爾伯的囑托。任譯中采用疊詞“嚼嚼爛”“吃光光”，講究音韻美，讀來有趣，符合兒童的語言特點，但“只除了必須給坦普爾頓留下夠它吃的那一點”讓人感覺給坦普爾頓留點食物是不得已而為之，而實際上這句話要體現的是夏洛的體貼周到、善良，而康譯相對就較好地體現了這一點。我們可以試把這兩種譯法的優點結合，如下：

把你的食物嚼嚼爛，把它們吃光光，可是一定要剩下一點，留給談波頓吃。

另外，英文原文全文對威爾伯的稱呼，先是”the runt”， “it”， 后來又稱為he/him， 再往后稱作“her pig/baby”，顯示出弗恩對威爾伯感情漸濃，喜愛逐漸增強，關系更加緊密，把威爾伯視為自己的同類、好伙伴，而任譯本都稱為“它”，康譯本在威爾伯有了名字以后才稱為“他”，這兩個譯本都沒有顯示出二者關系的遞進。

三.對讀者的關照

例7： Next day Wilbur was taken from his home under the apple tree and went to live in manure pile in the cellar of Zuckermans barn.（懷特，2008）

任：第二天，威爾伯就從它蘋果樹下的家給搬到朱克曼家谷倉底的肥料堆里。（懷特，2008）

康：次日，威伯從那棵蘋果樹下搬到了查克曼家谷倉地窖里的牛糞堆中。（懷特，1979）

“manure pile”是糞堆，但任譯并沒有這樣譯，而是譯為“肥料堆”，威爾伯頭一天還躺在嬰兒車里，由弗恩推著，喝著牛奶，第二天就被放到地窖里的糞堆中，小讀者看到這里可能會難以接受，盡管原文本就如此。而譯為“肥料堆”這種反差就會小得多，任譯這里就考慮到了讀者的反應，體現出對讀者的關照。

四.對生命的尊重

例8： The news of Wilburs escape spread rapidly among the animals on the place.（懷特，2008）

任：威爾伯逃走的消息很快在那群牲口當中傳開了。（懷特，2008）

康：威伯逃跑的消息迅速地傳遍了農場上的禽獸世界。（懷特，1979）

兩個譯文分別將“the animals”譯為“那群牲口”和“禽獸世界”，“牲口”和“禽獸”都含貶義，但這部童話的主題是愛護動物尊重生命，而且小讀者也是非常喜歡小動物的，兩種譯文用在這里都不恰當。這樣的譯文體現出譯者對動物生命的人文關懷、對小讀者的人文關懷缺失。

例9： “Heaven knows anyones life can stand a little of that”（懷特，2008）

任：誰都知道人活著該做一點有意義的事情（懷特，2008）

康：天知道，任何人的生活都能增加一點意義（懷特，1979）

英語中的“anyone”意為“每一個”，既可以指人又可以指動物或其他任何事物，而漢語的兩個譯文譯為了“人”“任何人”，僅僅指人，而實際上這句話是蜘蛛夏洛對小豬威爾伯說的，這兩種譯法都只關注了人，而忽視了與人類有著同等地位的其他生物，他們的生命也是有意義的。在這本關注生命價值的兒童文學作品中，這種與原文、原文思想有出入的譯文是應該極力避免的。

試改譯如下：天知道，每個生命都該有點意義

綜上所述，在體現兒童文學作品的人文關懷方面，兩個譯作都有可改進之處。兒童文學翻譯中的人文關懷體現在譯者對生命（包括人、動物、植物等）的尊重、對故事中主人公間關系的把握、對讀者的關照等。兒童文學作品中的人文關懷對于小讀者形成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極為重要。一部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品必然在人文關懷方面體貼入微，如本文分析的作品Charlotte's web，而這類優秀文學作品的譯作在人文關懷方面起碼不能比原作差，以免對兒童的認知產生不良影響，這要求譯者首先要設身處的地以孩子的眼光觀察這個世界，另外要對文字足夠敏感。

參考文獻

[1]懷特著. 康馨譯. 夏洛的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

[2]懷特著. 任溶溶譯. 夏洛的網[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

[3]張德祿. 韓禮德功能文體學理論評述[J].外語教學與研究， 1999， 1： 43-49.

（作者單位：曲阜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