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聽穿林打葉聲

管廣靜

炎熱的夏季，我們一家人與常州溧陽南山竹海進行了一次親密接觸。

早晨，在一路夾道歡迎的樹木郁郁蔥蔥中，我們自駕車順利抵達景區。游客不多，不知是否與這連續幾日的陰雨天有關？孩子她爸生性怕熱，可當他步入景區時，陣陣竹風送爽，漫天的碧綠直撲眼簾，不禁連呼：“舒服，舒服！”女兒像只快樂的小鳥，嫌她老爸走路慢，拉著我快步前行。趕緊提醒她，不要像前幾年爬黃山時丟了你爸，差點“尋人啟事”，弄得虛驚一場。女兒做了一個鬼臉，回頭沖她的“企鵝”老爸頻頻招手，讓他快點跟上。

對于竹，天生有種莫名的喜愛。兒時鄰居家旁邊的那一叢竹，成為我和小伙伴們捉迷藏的最愛。學生時代陸陸續續讀了一些關于竹的詩文，對被文人墨客賦予了高風亮節的竹更添了一分敬意。尤其是看了鄭板橋十幾首關于竹的詩畫后，不由得感慨這個怪才才是竹的知音：“我有胸中十萬竿，一時飛作淋漓墨。為鳳為龍上九天，染遍云霞看新綠。”

雨在小憩，陽光還沒有露面，空氣潮濕著仿佛可以擰出水來。我們一路拾級而上，很快，一灣湖泊映入眼簾，四面環山之中，它靜靜地臥著，藍天、竹影，在它的眸中幻化出美麗的姿容。湖泊有一個好聽的名字——靜湖。多年前，和家人因故沒有成行，今日終于彌補了遺憾。原來冥冥之中，它在召喚著我。它的靜，我的靜，為誰守候亙古不變的誓言？此刻，只愿劃一葉扁舟，于靜湖深處，沐竹風，賞竹韻，聽竹舞……

行走在竹海深處，竹梢遮日，偶爾有陽光斑駁的身影，透過縫隙折射下來。轉瞬，沙沙的細雨聲又在敲打著竹葉，似在提醒我們竹外的世界正有雨水的光臨。更多的時候，竹林間彌漫著像煙又像霧的細細的香氣。遙想，東坡先生定是置身于這樣的意境中，才會豪情萬丈，詩意大發，寫出那首令人拍案的《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今日，我本無意，卻不小心做了一回東施效顰，且聽這穿林打葉聲……

伴著泉水的淙淙聲，過“小鳥天堂”“竹文化博物館”“古官道”，來到“中國第一壽星”的雕塑前。一路走來，累了，我們就坐在棧道旁的竹搖籃上休息，興致起來，還和女兒蕩上幾圈，享受片刻的無邪時光。

按原定計劃，我們到索道口領取預訂的索道票，乘坐纜車，感受一下“如搖曳的陽光在竹葉尖上飛揚，樹影深淺斑駁，水色天光，遠山玉立”的神仙生活！可是，初次乘坐無封閉纜車的女兒臨陣膽怯了，不敢坐。我牽著她的手，面帶微笑地鼓勵她，只有嘗試過，才能領略不一樣的感受。坐在纜車上忐忑了一會兒的女兒，終于安心地笑了。她還擺出姿勢讓我拍照，并不時地扭過頭，向坐在下一部纜車上的爸爸揮手致意。纜車一路前行，此刻，像極了一個夢——置身竹的海洋，聽，一聲接一聲的鳥鳴;看，一波又一波的竹浪，在我們的腳下繪成一幅絢麗多彩的畫卷……

游覽期間，大哥從蘇州打來電話，說我的侄女生了一個男孩，恭喜我榮升奶奶輩分。其實父親母親應該比我還要高興，八十高齡的老人終于見重孫了。滾滾紅塵，每天迎接新生命的到來，又在送走逝去的人。想到84 歲的婆婆，本應安享晚年生活，還在盼望著她的孫女——我的女兒金榜題名，說那樣就老來無憾了！可是，當拿到老人身患賁門癌的檢驗報告時，作為兒女的我們，心中充滿了遺憾和痛楚，丈夫在那一刻流下了眼淚！老人49 歲那年失去了患食道癌的丈夫，是她一人帶著四個兒女堅強地生活，并且默默鼓勵小兒子考上了大學。自結婚那日起，我覺得自己多了一個媽媽，同時也多了一份關愛和責任。生下女兒后，我們把她從農村接來，一直和我們生活十多年。命運的真相讓人猝不及防，如今，老人終于還是沒有等到孫女考取大學的這一天。

望著汗流浹背的女兒，一臉虔誠地撞鐘祈福，還把紅絲帶系于福柱上，我知道她的心愿。只愿這世間所有的美好，都隨著那竹風，飄向這塵世中每一戶悲欣交集的人家……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