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頻玄幻網文中女性角色及寫作邏輯

鐘金燁

內容摘要：網文伴隨著電子媒體技術的突破而得到蓬勃發展，作為一種商業文學創作模式，它會主動追逐當前讀者興趣，調整自身以滿足讀者的觀念，而這其中對男女性別認識的描寫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網文按照主要受眾性別將自身分為男頻和女頻之后，其中表現出來的對性別角色的看法和期待更是明顯。男頻玄幻網文是主要滿足廣大男性幻想的網絡小說，通過對此類小說塑造的女性角色進行分析，總結其中描寫的女性形象主要特點，并且結合該類型網文背后的寫作邏輯，嘗試說明其背后反映的男性的一些性別觀念。

關鍵詞：男頻 玄幻網文 女性角色 性別意識

網絡小說自誕生以來方興未艾，它在現代信息傳媒技術發展的支持下走向了與傳統文學大相徑庭的道路，除了體現在敘事模式以及傳播途徑之上的差別，網絡文學中的性別意識也相較于傳統文學顯得更加突出。起點中文網作為網文連載傳播的主要平臺之一，其早在2005年就將網文劃分出“男頻”以及“女頻”這兩大類別。這種依照主要吸引某一類性別的人群來對文學作品進行性別上的劃分幾乎是網絡文學的獨特現象。[1]性別劃分的方式一方面確是可能由于男性讀者與女性讀者在所希望閱讀的內容上有所區別，男頻網文中主要是以“升級型”的爽文類型為多，著重描寫的是力量，權利上的提升，而這與女頻中言情小說盛行，以描寫情愛感情為主的內容顯然是有所區別。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種劃分是否還體現出了男頻小說和女頻小說中所包含的不同的性別意識？網文作為幻想的產物，它包含的是絕大多數人對現實束縛的突破以及對那些在現實中無法或者很難達成的事物實現的愿景，在網文中所展現出來的是讀者內心深處的追求和渴望，它所傳達的理念至少也是符合部分讀者的看法。因此，在以性別為條件劃分出來的男頻，女頻這兩類小說中，它們理應包含著男性和女性分別對于性別的觀念以及各自對不同性別的看法。針對這一問題，本文嘗試對男頻玄幻類網文中描寫的女性角色形象進行分析，試圖得出當下男性所期望的女性角色的扮演，并分析女性角色塑造背后所反映的“爽文”邏輯。

一.女性角色形象塑造

男頻玄幻網文通常是指那些由男性作者所創作，符合男性審美判斷和興趣的建立在玄學基礎上的幻想網絡小說，這種小說通常又被稱為“爽文”，“YY小說”。在這種小說之中爽點的營造是最為主要的核心之一，在故事情節合理性被一定的忽視地同時作者也會愈發地迎合目標讀者群體，滿足他們的訴求以期得到追捧。所以，在以男性為主要受眾的玄幻爽文中，作者對女性角色的塑造和描寫也就會在一定程度上呈現出男性心目中理想女性的形象，總結這些形象的共性也就能判斷當代男性對于女性的期望以及潛在的性別觀念意識。

1.女性角色數量多，角色形象扁平化。

在男頻玄幻小說中，作者塑造的女性角色數量往往規模眾多，但是同質性嚴重，大部分女性角色都只強調某一方面的特點而不具備之后的成長。在連載時常年居于起點中文網排行榜單前列甚至在完結多年依然處于排行榜的網文《斗破蒼穹》（2009）[2]中就出現了許多的女性角色，諸如蕭薰兒，美杜莎女皇，小醫仙，云韻，納然嫣然，青鱗，雅妃等等，在描寫這些女性的形象時無外乎都是清純可人，冷艷絕美，淡雅高貴，美艷妖嬈等美女形象，除了出場較多的兩三個女性，其他女性角色大都可以歸為看完即忘的人物，她們的外貌都可歸納為美，但除了外貌上的美麗，她們似乎就沒有其他性格上的鮮明特點，這也就使得她們像一個個復制粘貼出來的人物，僅是對外貌做了不同修飾，呈現出身體上不同的美態。

這一點或許可以從這類網文的敘事模式上來看，大部分男頻玄幻網文的敘事方式都是圍繞著冒險這一主題以重復的形式展開。[3]男主角在各種冒險之中重復進行著上升——下降——上升的循環，這種重復是體現在不同的層級之中，下降也并非是絕對的降低而是相對意義中的下降，這體現在具體情節中就是主角在不斷地歷險中獲得成長，在力量，權利或者社會地位上相較于這段冒險開始前獲得了提高，但是在提高之后他又會去到一個新的地方，接觸到新的一批人，在這一批人中主角的力量或者地位又變成了相對而言較低的層次，形成重復的換地圖，冒險升級的寫作模式。在這種重復的模式支持下，主角在升級過程中會產生許多個小故事，由此就會需要許多個不同的女性角色出現，但是也正因為這種如同復制一般的打怪升級內容，在每個故事中女性所需要承擔的角色功能大都相似，表現在人物的形象塑造上也就失去了每個人物獨一無二的特點。

2.女性角色缺乏獨立，趨于男性附屬。

就像波伏娃的《第二性》中所提到的“定義和區分女人的參照物是男人，而定義和區分男人的參照物卻并不是女人。她是附屬的人，是同主要者相對立的次要者。‘他是主體、是絕對，而‘她是他者”。[4]閱讀男頻玄幻網文，讀者會自然而然的產生一種感覺，這種小說里面構建的大部分年輕貌美的女性角色到后面好像都會喜歡上男主，她們想要成功或者是過上滿意的生活都是離不開男性的，在這類小說構建的世界中好像揭示了這樣一種理念，也即女性的生活和發展都離不開男性，她們天生就是居于男性的附屬地位，扮演輔助角色。這一點在《斗破蒼穹》這本小說中也有很充分的體現，蕭薰兒是主角的青梅竹馬，在她的設定中，她是一個強大家族族長的千金，自身擁有著世所罕見的血脈以及卓絕天賦，她本可以依照自己的天賦與努力來成為萬眾矚目的天之嬌女，但是在小說中她卻完完全全成為了男主角的附庸，她自小寄居在男主家中，對男主角表達出了無條件的信任以及毫無保留的喜歡，她所做的所有事都是圍繞著男主角，就仿佛她就只是為了男主角而存在，這種毫無自我的喜歡與奉獻是這種爽文中大部分女性角色的集中體現。這本小說的另一個女主角彩鱗也對主角有很強的依附性，她的設定是一個蛇人部落的女皇，在遇見主角之前她的兇名與艷名便已傳遍一方，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冷艷霸氣，有魄力的女人在因為被迫與男主發生性關系之后便傾心于男主，在雙方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情況下依然認可依附男主，其后每逢大事更是只能服從男主安排，等待男主的救援，仿佛失去了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以及智慧。

3.物化女性角色，工具作用凸顯。

在將女性視為第二性，被當做男性角色的附屬品之后，女性便逐漸成為一個物品一樣的存在，男頻玄幻小說中女性角色往往會失去她自身的成長軌跡，喪失個體的意義，成為一個可供男性爭搶，炫耀的物品。在此類爽文中經常會出現的情節就是和男主在一起的女性角色因為自身的美貌而受到其他男性的覬覦，由此引發與男主的沖突，或讓男主大發神威，人前顯圣，或是男主暫時不敵，苦修一段時間后回來報仇，奪回女伴。在這種套路式的裝逼打臉的情節中女性其實換成什么其他寶物，功法之類的也是行得通的，女性自然被物化，成為一個無法決定自身命運，任由男性搶奪的物品，就此來滿足讀者的占有欲，提升小說爽感之余，也能起到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的作用。在《斗破蒼穹》之中，剛開始就有這樣的劇情，作為女主角的蕭薰兒自小就長得淡雅美麗，所以在和主角出去逛坊市的時候被另一個家族的少爺給看上并追求，而男主則是極力阻止，由此來激化雙方的矛盾并且引出之后兩個家族之間的斗爭。在這里，蕭薰兒就是作為一個劇情的矛盾激發點，發揮著工具性的作用，由對她的爭奪來引出兩個家族少主之間的矛盾，也為之后劇情推進到兩個家族的爭斗埋下引子。

二.女性角色塑造背后的爽文寫作邏輯

縱觀大部分的男頻玄幻爽文，它的女性人物塑造大都有上面幾個特點的影子，這或許能從此類爽文背后的寫作邏輯上尋求印證。網文的發展隨著互聯網技術的革新經歷了幾個階段，互聯網閱讀興起階段，付費閱讀階段，移動閱讀階段以及跨媒介傳播階段。[5]在這一個過程中網文閱讀方式愈發便捷，也吸引了越來越多沒有閱讀經驗的“小白”讀者，再加上眾多主要網文轉載平臺紛紛推出付費閱讀模式，使得寫網文能獲得持續的收入，也讓許多喜歡文學寫作的人加入到網文作者行列中。許多作者為了吸引讀者，獲得點擊與收益，刻意延長網文篇幅，增加連載時間并且為迎合讀者興趣，催生出大量套路爽文，這讓網文寫作出現了“爽平快”的特征，再加上網文與電子游戲的相互影響，相互滲透，男頻玄幻網文開始出現游戲化傾向。在此類網文中，大量運用升級打怪換地圖的冒險模式，小說開始一味地追求幻想，打破現實中對人的各種束縛，從而讓人能感到一種暢快的爽感，而在這個前提下，小說中的一切情節，人物都是為此而設計，所以會出現在男頻玄幻網文中主角大量的去到不同地方冒險，而在每一個地方都會塑造出許多的女性角色來襯托男主，延續劇情，吸引讀者，但是這些女性角色被創造出來大部分的出場都只是這一段時間，所以她們不會被賦予很多的成長軌跡，這些女性角色貌似被賦予了不同的性格，但是其實她們都是扁平的，臉譜化的，在全文中她們都只能體現出那一種特色，她們就像是同一個模子做出來然后被染上不同顏色的玩偶，美麗但是單調。

這種玄幻網文能吸引眾多讀者除了來自于對人潛能的幻想，對現實束縛的打破，更多的是源于讀者對網文主角的代入感，好的玄幻網文能夠讓讀者與主角產生共情，在閱讀小說時仿佛在玩一款沉浸式游戲，在經歷著一次又一次的冒險。這種代入感自然會推動這種網文朝著爽文發展，而爽感的營造主要來自于小說中主角的金手指的擁有（自身對于他人甚至規則的優越感），暢快感以及成就感等等。[6]占有感也是幫助網文形成爽感的重要感情之一，男頻玄幻網文中的占有感主要體現在對于功法的占有，對于寶物的占有，對于權力地位的占有以及對于女性的占有。為了提升讀者代入的爽感，滿足在虛擬幻想小說中被放大的貪婪與欲望，女性在小說之中被物化，轉化為一樣可供爭搶，用來凸顯男性地位與魅力的物品，就像現實中的豪宅豪車一樣，看似眾星拱月，受盡追捧，到頭來也只是可以交易，轉讓的玩物，沒有自己的尊嚴與獨立。

三.男權制度下對女性的約束與控制

美國學者康奈爾將男性氣質模式劃分為四種主要類型，即支配型、從屬型、共謀型、邊緣型。支配型男性氣質一般指代在男女關系中占據主導地位，對兩性間關系的控制力很強的狀態。在男頻玄幻網文中，支配型男性氣質大行其道，它從社會結構上構建出了一種極端的男權制度，社會地位通常都是和個人力量直接相聯系起來的，而基于生理上的差別以及長期以來的男女觀念影響，女性比男性在身體力量上弱是普遍觀念，這在玄幻小說中導致了最明顯的一個結果，就是居于社會地位頂層的人大多都是男性，而這種單純以身體力量為標準的社會評判體系也更加維持加固這種性別分化，推動這個社會逐漸內化男性的價值評判標準，女性的利益屈服于男性，女性也逐步成為男性的附屬。

在這種玄幻網文中充滿了對于女性的凝視，對于女性的塑造與描寫是以外表的美貌，身材的曼妙為主，白瘦幼的審美觀點也是深植其中，女性角色的塑造為滿足男性審美觀念，也大都呈現一種胸大腰細腿長的外貌特征，女性仿佛就是為了滿足男性欲望而存在。這不僅進一步加深了男尊女卑的觀念，增強了男性氣質，也推動了女性是男性的附屬這種觀念的生成。女性成為男性的附庸，她們盡管能夠通過努力獲得自身能力的提高，也會因為先天上對男性的弱勢而只能承擔輔助，協調的工作。在網文中無論她們之前是乖巧可人師妹，高傲冷艷的天才或者是威震一方的女皇，隨著與男主的相遇，她們往往會喪失自身的獨立性，轉變成男主的“賢內助”，為男主的成功而努力。

女性在被轉變成男性的附屬品時，也逐漸會被物化，被塑造成男性彰顯魅力的資本，越有能力，地位越高的男性也就會追求更多，更美麗的女性，同時在女性成為男性的所有物之后，男性的占有欲也會使得他注重對于女性身體和心靈的完全占有，尤其是在身體上，男性的處女情結也隨之誕生。男性認為女性應該是完全屬于自身的，如果女性不是處女或者遭受玷污，那么他就會覺得這是對男權制度的挑釁，會感受到自己的男性氣質受到侵犯，從而產生強烈的怒火。這也能說明男頻玄幻小說后宮流（男主角有多個女性伴侶）曾風靡一時，但一旦出現綠帽情節，讀者就會表示接受不能，紛紛棄書。

縱然網文中的女性角色都是虛擬而非真實的，但這種網文模式能流行這么多年也說明這種“男主外，女主內”，“夫唱婦隨”的賢妻良母形象是在常年父權制的影響下男性對女性的期望，反映出了男性對于女性的控制欲望。[7]

綜上所述，在傳統男頻玄幻爽文中出現大量女性角色并不代表對女性的重視程度提高，恰恰相反，它反而是對女性的捆綁和規訓，是傳統父權制度在網絡小說中的另類表現和作用形式。當然隨著網文近些年的逐步發展，在傳統套路式的爽文已經無法引起讀者興趣時，我們也能看到許多作者開始做出新的嘗試。比如在前兩年大火的網文《詭秘之主》（2018）[8]，它在書中所塑造的眾多女性角色就擺脫了臉譜化，工具化的特點，無論是善良機敏的“正義”小姐奧黛麗，還是正直勇敢的“審判”小姐休，亦或是書中描寫的其他女性角色，她們不再只是一個幫助主角的工具，她們都是有自己的思考和堅持的，隨著故事的演進，她們也有自己的經歷和成長，這才體現出對于女性真正的尊重。無論如何，在女性主義思想廣泛傳播的當下，網文要是想獲得更持久健康的發展，對性別話題的討論不可避免，而起落腳點便是角色塑造。如何塑造女性角色使其與主流意識相符，這是所有網文作者都必須思考的問題。

參考文獻

[1]王玉玊.妥善轉化“性別標簽”，讓網文走向更廣大的觀眾[J].中央藝術報，2021，3（22）

[2]天蠶土豆.斗破蒼穹[EB/OL].起點中文網.https：//book.qidian.com/info/1209977

[3]賈想.重復與上升：男頻小說的結構[J].文藝論壇.2020，（05）

[4]（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鐵柱譯.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11

[5]李超.鄭楚.傳播方式的改變與網絡小說的發展[J].新聞愛好者.2020，（11）

[6]黎楊.全李璐.網絡小說的快感生產：“爽點”“代入感”與文學的新變[J].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6，34（03）

[7]陳爾真.徐勇.網絡游戲建構的女性形象研究[J].青年記者.2019，（14）

[8]愛潛水的烏賊.詭秘之主[EB/OL].起點中文網.https：//book.qidian.com/info/1010868264

（作者單位：暨南大學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