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愛中
冬天隨想
桃樹會開花,會結不一樣的碩果
黑夜不會來,一個被錯亂的時空
近處有犬吠,偷窺的人,幸福無比
沒有柴門,雪沒有下,人不必慌張
有茶,尚溫熱,炊煙繚繞,
沒有人敲門,桃花很遠
曉詞的新年
——寫給女兒
這個冬天的雪花,在憶舊的深沉中飄落,
溫暖是脆弱的,讓渾厚的鐘聲在沉默中
悠揚,然后去啜飲將辭年歲的韶華,刻意
忘記顏色與滋味的混響。溫室里的曇花開了,
細心呵護的幸福,在擔憂中伸展翅膀。
這個季節的三角梅,呈現在回顧的序言里,
用燦爛講述的樣式關注已死的綠葉,還有
不遠的花瓣,慈祥于干枯、萎靡。新生是
殘酷的,并充滿歡喜,安然于嘆息的邊際。
河流會嘲笑所有的對抗,并勸阻不甘心的野草
安撫于命運的擱置,如飄萍遇到繁花,或是
碎石的磨礪。不期然的詩意或者是悲涼,
讓冰與雪融化哲學的疑問。是的,新年來了,
在同樣而又并不相同的子夜。
落雪日
——蘇軾《江城子》兩首詩意
雪堆積出明月夜的鈴聲,短松岡在清脆里
琢磨兩鬢的故事,只有想念是不夠的,應該
還有懺悔如云。等待是一枚松針,血滴出的
梅花妖嬈無比,只是你看不到。
雪澆灌狐貍的孤獨,讓狼哭泣,錦衣貂帽
或者是卷平岡,張狂如何繽紛,都抵不住
老夫聊發的嘆息。雪落了,天空的虛幻
讓松樹抓狂,并安眠于恨別構筑的墳塋。
雪在小軒窗里浸出血流,染紅幽怨的頭簪,
束發會散落,讓功名伴隨一骨,磷火灼燒
在眾花盛開的荒原。會有風讓月亮鳴唱,
喚醒安逸中的悲涼,酒酣胸膽兩茫茫,拉滿弓
是一地的愁腸,隨雪蕩漾。
晚禱
我們無法追問夕陽的去處,
盡管我們知道,但并不真實。
正如不去想枯黃的柳葉入水,
或者黃土掩埋之后,萬物的樣子。
花窗前正襟危坐,經歷錯綜心靈的洗禮,
透出一朵花,聽聞不期然的竊喜。
茶案上的水珠成線,滴落在汪洋里,
有詩和明月升起,游云成灰。
晚霞鋪開來,熏黃的書頁復活,
鼓動鐘聲敲響遠山,遁入幕布。
街邊的蘆葦悄然無息,執意讓
月亮大小的石頭,煥發生機。
老宅
我不再渴望有那么一天,
能夠離開槐花繁茂的四角,
星辰不辭辛苦地綴滿幕布,
母親遺落的種子已經發芽,
并在煙雨瀟瀟的早晨想起
歸鄉的可能。
傷感的木犁早已忘記蚯蚓
在泥土里生兒育女的快活
鐮刀掛在窗欞上撫摸麥芒
劃過的傷痕,潸然于月光
多年的失約。
女兒紅很早就鉆出地表,
鑼鼓喧天的紅高粱衰落在
朝陽未起的黎明。回來嗎?
蔓延的芫荽串聯起桃花雨
繁忙的螞蟻困惑于棗花香
我無法想象有那么一天,
炊煙繚繞著黃昏。
遠山
我們只是仰望前面的那座山,
聽時間蠱惑的各種童話與傳說,
做出爬行而上的姿勢,也就這樣。
我們會憶起童年的各種身份,
袖子上的幾道杠,紅紅綠綠的,
今天他們都還在衣服上,
安靜地躺在衣柜里,
或者在母親欲言又止的目光里,
但我們如此陌生。
愛迪生的燈泡,華盛頓的櫻桃,
還有蕭紅的火燒云,瘸腿的小板凳,
他們說的都對,也能理解說的一定都對。
挑燈夜戰或者懸梁刺股,這么多年,
爾虞我詐或者機關算盡,那么多年,
我們終于看到了白發蒼蒼,
就像那座白雪皚皚的遠山。
秋分
這里的秋天需要清掃很多的落葉,
才能讓時間安靜,
榮枯那么多,
擁堵如常的,是生與死的氣息,
就如一場場隨時上演的話劇。
老生的長嘆,青衣的婉轉,以及
丑角內心無窮的寂寞與肅穆,
長袖善舞,唱腔如蛛絲的纏繞。
我們都在其中,并不見得能成為角色,
就匆忙而過,為露水的枯榮。
然后會想起某個舞臺的空隙,
隱藏的波瀾,臺面上久疏戰陣的表演,
柳綠花紅的色彩或者蝶步走出的婀娜,
或者幕布背景上死去很久的秋蚊,
干枯在凝聚,剩下的只是余生。
每個人都能上演這么一幕話劇,
蒼白等待每個枝杈的盡頭,
河流歸海,落葉如泥。
①安娜·斯沃爾的詩句。
②語出小引的詩《從南寧到平南的路上看見桉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