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疾病命名為何越來越難

張田勘

科學家發現疾病和防治疾病是十分艱巨的挑戰，但是，也許你并不了解，給疾病和病原體（如病毒、細菌、寄生蟲等）命名也很難，而且越來越難。今年5月，在歐洲發現猴痘之后，有研究人員給世界衛生組織（WHO）寫信稱，應當對猴痘重新命名，因為現在的猴痘在發病地區、傳播途徑和傳播方式上都有了變化。

經過幾個月的醞釀和數輪討論之后，世界衛生組織于8月12日面向全球為猴痘征集新名稱。世界衛生組織有權對列入《國際疾病分類》的現有疾病分配新名稱，這些疾病名稱通常由某個技術委員會閉門選定。世界衛生組織這次決定公開征集猴痘病毒新名稱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這也表明給病毒命名“實在太難了”。

疾病和病原體命名要名符其實，還要有科學性，同時不能出現地域、種族、民族歧視等問題。一些專業人員指出，“猴痘”有誤導性，因為猴子并非這種病毒的主要宿主，這種命名缺乏科學性。同時，猴痘也不是僅在非洲發生，因此新名稱應“中立、不歧視、不污名化”。

為疾病和病原體命名還要有一定之規。這體現在世界衛生組織、世界動物衛生組織和聯合國糧農組織于2015年發布的《世界衛生組織命名新型人類傳染病的最佳實踐》指南中。這是一個命名指南，提出對病原體和疫情的命名既要照顧通俗性，也應有學術性，還要兼顧避免引起對地域、國家、個人和動物的負面影響，以消除歧視。

該指南提出，盡量減少疾病名稱對貿易、旅游業、動物福利的不必要負面影響；也要避免對任何文化、社會、國家、地區、專業或民族群體造成侵犯。因此，疾病命名的要素可包括：通用描述術語（臨床癥狀、生理過程、受影響的系統等），如呼吸系統、神經系統、出血性、腦炎、免疫缺陷、功能不全等；還可以有病因及相關描述，如冠狀病毒、流感病毒、亞型等；以及年度，如2019。該指南不推薦的措辭包括：地理位置，如城市、國家、地區、大陸等；人名；文化、人群、行業、職業等；特殊的動物或食物種類；煽動過度恐懼的詞匯，如未知、死亡、致命、流行等。

根據上述原則，一些醫生、學者已經向世界衛生組織推薦了數十個猴痘新名稱，如Mpox、Poxy McPoxface、OPOXID-22、TRUMP-22等。根據評估，一個加拿大男性健康組織的主管塞繆爾·米列洛提交的新名稱Mpox是目前最受歡迎的建議之一。美國哈佛大學醫學院急診醫師杰里米·福斯特提交的新名稱為OPOXID-22，也有不少人為這個“技術流”名稱點贊。

就在世界衛生組織宣布為猴痘公開征集新名稱的前幾天，一個包括多名著名非洲科學家在內的29人小組寫信給世界衛生組織呼吁，應將“西非”“中非”或“剛果盆地”等猴痘演化分支名稱重新命名，因為自今年5月以來，新型的猴痘病毒已在世界許多地區傳播。寫這封信的專家建議將新型猴痘病毒視為新的演化分支，并稱之為hMPXV，即人類猴痘病毒。

世界衛生組織從善如流，宣布對猴痘病毒分支重新命名，新名稱將由羅馬數字和小寫英文字母組成，將先前命名的剛果盆地分支更名為分支I，西非分支更名為分支II。分支II又包括兩個亞分支，即IIa和IIb，其中IIb是今年猴痘疫情中主要傳播的一組病毒變種。這樣做的目的是避免因為猴痘而將非洲視為“疾病大熔爐”，消除對猴子和非洲大陸的污名。事實上，猴子在猴痘的病毒傳播過程中沒有發揮多少作用。由于“猴痘”這一名稱，巴西出現了因擔心疾病傳播而攻擊猴子的事件。世界衛生組織強調，現在的猴痘疫情與猴子沒有關聯，應停止傷害甚至殺死猴子。

世界衛生組織也表示，對猴痘的更名沒有時間表，將根據科學準確性、接受度、發音以及是否可用于不同語言等要素從公眾命名建議中選定名稱，希望找到“一個不會污名化（任何群體）的名稱”。

中國科學家也同樣面臨著復雜的“命名難題”。例如，在國際醫學期刊《新英格蘭醫學》上發表的一項由中國和新加坡科學家合作的研究指出，在中國山東和河南兩地發現了一種可感染人類的新的動物源性亨尼帕病，研究者將其命名為“瑯琊病毒”。

使用“瑯琊”命名病毒，的確可能引起爭議和誤解。2015年播出的電視劇《瑯琊榜》讓“瑯琊”一詞走向大眾，人們發現中國有太多地方以“瑯琊”為名。例如，山東省臨沂市古稱瑯琊，江蘇省南京市棲霞區在古時曾經設置過南瑯琊郡，安徽省滁州市有瑯琊區和瑯琊山，全國各地有多個瑯琊鎮。因此，生活在這些地方的人可能會感到被冒犯。

科學家之所以將新病毒稱為瑯琊病毒，可能是一種對同類病毒命名方式的承襲。這次發現的新病毒是亨尼帕病毒的一個變種。原始的亨尼帕病毒其實是兩種相似的病毒—亨德拉病毒和尼帕病毒。

亨德拉病毒過去也稱馬科麻疹病毒，后重改為亨德拉病毒。原因在于，該病毒于1994年在澳大利亞昆士蘭州布里斯班郊區的亨德拉首次被發現，故以當地的地名命名。尼帕病毒是1999年澳大利亞及美國的專家從馬來西亞雙溪尼帕新村患者腦脊液中分離出的一種新的副黏病毒，后來被命名為尼帕病毒。可見，這兩個病毒都是以地名命名的。

2012年，云南省墨江哈尼族自治縣的6名礦工感染不明疾病，癥狀是咳嗽、發冷、高燒、胸痛和呼吸急促，其中有3名感染者因肺炎死亡。當時從感染者身上提取了病毒，研究者發現該病毒的基因組與尼帕病毒相似，因此暫時命名為墨江病毒。現在的研究表明，瑯琊病毒與墨江病毒的基因組也比較相近。為保持對同類病毒命名的一致性，目前用地名命名的亨德拉病毒、尼帕病毒、墨江病毒都沒有改名。因此，研究人員現在將新病毒命名為瑯琊病毒似乎也是一種沿襲。

病毒命名并非一件簡單的事，瑯琊病毒和墨江病毒是否要改名，還需要研究人員與世界衛生組織的病毒學術委員會討論，才會有結果。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如果猴痘都要以遵從《世界衛生組織命名新型人類傳染病的最佳實踐》指南的原則改名，那么亨德拉病毒、尼帕病毒、瑯琊病毒和墨江病毒都應當改名。但是，這需要有人向世界衛生組織提出建議，把改名正式納入議程，僅僅在媒體上抱怨或爭論并不能促成我們想要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