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戰爭

孫香我

《史記·項羽本紀》記：“楚漢久相持未決，丁壯苦軍旅，老弱罷轉漕。項王謂漢王曰：天下匈匈數歲者，徒以吾兩人耳，愿與漢王挑戰決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為也。”項羽的意思是，既然是我和你劉邦兩個人爭天下，不如你我單挑，不要再讓那些兵士相互殘殺了，不要再犧牲那么多無辜的生命了，不要再讓天下的百姓不得安寧了。司馬遷也一定是非常欣賞項羽的這一種英雄氣魄，在寫《高祖本紀》時忍不住把這件事又記了一遍。這真是個好辦法，只可惜沒有能實行，劉邦那廝哪有這個膽子。項王則真是一條好漢，單這一件事，就足以讓我們在兩千多年后還要“至今思項羽”。

這個辦法卻被后人實行過。晚清孫寶暄《忘山廬日記》記錄了一場戰斗，據稱是其外舅李筱泉所親眼目睹之事，戰斗雙方的首領是清軍大將塔齊布和太平天國將領曾養泉：“筱老當粵事初起時，即至湘南隨曾滌笙營中治軍餉，故戰事均所親歷。為言岳州城外之役，塔軍與發酋曾養泉對敵，筱老自登某山觀戰。遙望兩軍隔河而陣，屹不動，良久，忽皆歸隊，以為休戰也。俄見一騎跨白馬而前，我軍一騎黑馬亦前，久之，黑馬渡河，俄二人皆下馬相抱持，未久，一人臥地，一人抽刀割其首，躍跨黑馬奔還，握臂急呼，諸軍鳴鼓，如墻而進，敵大潰走。及歸，詢之，知塔公陣前與曾酋約，單身相搏，不斗軍士也。”一場戰斗，簡單痛快，尤其是多少士兵不用戰死沙場了。

孟子說：“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戰爭最大的惡就是殺人。翻開史書，戰爭一場接一場，戰死的人數若統計出來，老天爺在上面看了怕也要哆嗦。按理說人類早就進入文明社會了，但世界上的爭端和糾紛還常常要靠槍炮解決。《羊脂球》里那位普法戰爭中的神父曾一語道破：“是那些大人物才要打仗。”既然如此，“一將功成”憑什么要“萬骨枯”，大人物一對一決個勝負，不是更理所當然。兩人單挑，不動用一兵一卒，一場戰爭，就兩個人決勝敗。如此一來，天下的老百姓有幸了，不用再“古來征戰幾人回”了。

對于那些“是大人物才要打仗”的大人物，要打仗就要親自上陣單打獨斗，戰死沙場也只有親自去做烈士，這個辦法怕就是個“餿主意”。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一場戰爭，舍我其誰，全由兩個大人物單挑定乾坤，也算得是“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一拳一腳，博得個青史留名，大人物也應該是“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了。大人物要打仗，就成全大人物，你來。但真要讓大人物來，大人物還敢來嗎？

（摘自《今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