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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一只竹籮進城

2022-05-30 17:48:57蔚藍
安徽文學 2022年10期

現在,我必須與過去的生活作一個訣別。

人生是多么奇怪啊。我曾以為世間永遠有這樣一個地方,遼闊的原野,生滿莊稼,搖曳的綠樹,掩映村莊,月亮懸掛在古老的屋檐上,微風蕩漾著青碧的流水。我一次次從遠方疲憊地歸來,雞犬相聞間,藍色的炊煙升起在屋舍的上空。菜蔬葳蕤,纖長的藤蔓沿著籬笆攀爬到低矮的柴垛。斑駁的木門后,總會響起父親或者母親蒼茫的回聲。木門吱呀,迎接我的是他們同時光一起老去的面龐。

這一切舊日的仿佛永恒的影像,卻隨著父親的突然離世而轟然倒塌。我又一次歸來,春天的雨水與鳥鳴又在村莊里流淌,炊煙仍在風中,母親孤獨蒼老的身影隱現在日益凋敝的屋舍,卻再也響不起父親蒼老而熟悉的回聲。因久未有人打理,菜地里生滿齊人高的雜草。不經意間,一只或幾只斑鳩與野雉從草叢間“撲棱棱”驚出,盤旋著飛向暮晚的遠空。立在空曠的呼嘯著風聲的田野,我仿佛是一個異鄉人。“兔從狗竇入,雉從梁上飛。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少年時讀的句子,一次次縈繞于耳。

田園已蕪,世間沒有不散的筵席。我決定把家安在離故鄉不遠的小城,作為余生寄居的場所,也不放心獨自在家的母親,將帶著這個年邁的婦人去往城中生活。

整理帶往城中器物的時候,母親眼眶濕潤。其實,這些老式的有些年頭,甚至很多已經破舊損壞的器物,我們實在不需要。可我懂得此時母親的心思,懂得她的溫暖與悲傷。那么多的家具器物堆滿了每間屋子,甚至擺放到了外面。它們如一個個故人,現在又一一復活在母親的記憶里。那一件件被時光雕刻得斑駁的器物,如一串串珍珠,串聯起她逝去的光陰,覆蓋了她漫長的一生。更重要的是,它們都散發著父親還遺留在人間的氣息。與這些器物相比,母親對它們品性的了解與情感,比對我們這些早已遠走高飛零落在異鄉的孩子們更深。

那只木梯,被父親上上下下磨得光滑。母親抬頭仰望著屋頂,又轉頭對我嘮叨著:“你看木梯的頂角那斷了的一截,那日大風把梯子吹倒,打折了一角,是你父親親手又釘上了一截,到現在還沒有壞,卻要這樣丟掉了。”一把把懸掛在柴房里的鋤頭與鐮刀,銹跡斑斑,默然無語,它們都有著深淵一樣的流水心事。它們曾在父親或母親的手中,在田野的莊稼與雜草間翻飛,它們是他們在田野間生長出的另一只手臂。一次次在晨光或暮色里,被父親在后園的磨刀石上磨得雪亮。“我還記得那個布谷鳥一早就叫的那個早夏清晨,你大大(安徽桐城方言,即父親。下同)飯都來不及吃就起來磨亮鐮刀,麥子黃澄澄的等著人收割。那年的麥子真好啊,金子一樣顆粒飽滿。”母親蒼老的眼神中泛出光彩。轉眼凝望著它們卻淚水漣漣,喃喃自語,“它們都要廢棄在這里了,無人問津,再也沒有人把它們磨得雪亮。”而后園那幾只瓦缸,仿佛一張張幽深的大口,空空如也。往昔每年的秋冬,母親總與父親一起忙碌著,將糧食或腌菜貯藏在瓦缸內,仿佛貯存的是那些貧窮卻富足的往昔光陰。如今,時光已給它們穿上了一層斑駁的外衣,它們那一張張空蕩蕩張開的大口,仿佛訴說著無盡的往事與惆悵……

我們摸摸這件,又敲敲那件,實在不舍丟下任何一件。在我們的心底,真想把這一切曾屬于我們的器物,甚至這片田野、村莊、河流與天空,都帶往小城,那個叫家的地方。可這是多么不現實的想象啊。小城的陋室,只有一百平方米的面積,實在容不下我們連綿不絕的鄉愁與思念。逼仄的城市,也沒有它們的用武之地。比如那幾只后園的瓦缸,就可以一下子占滿我家的客廳。一架長長的木梯,只能永遠屈身在陽臺,低矮的天花板,讓它直不起身子。那些鐮刀、鋤頭,城市里沒有莊稼需要收割。

最后,我們不約而同地挑了一只竹籮。我們母子對視著,苦澀地一笑,都懂得彼此的心事。我帶著母親,村莊此別,一年年春風又綠田野,雨水把山河滋潤,布谷的歌聲搖曳云朵,卻不再屬于我們,我們將是沒有故鄉的人。竹籮,這小小的有著故園氣息的物什,將是我們在城市對故鄉的一個殘存的念想,我看著它,會一次次回望光陰里的事情,曾有一個地方,我們在這里出生,一些人在這里老去,那是我們的家。

雖然,現在竹籮早已失去了當年鮮碧的色澤,而變成暗褐色,甚至有些地方已經破損。但我不舍將它丟在將要人去樓空的老宅,它見證了人間那么多的煙火與喧囂,如今卻要孤零零地為我們守護著荒蕪且生滿雜草的老宅。想到這,讓我眼眶濕潤,仿佛我丟棄的不是一個物件,而是永別我的一個故人。我的母親也蒼然老去,滿面皺紋,身體漸漸彎曲,暮年的氣息纏繞在她的周身。她們都盛滿浮云往事,都有一張被時光摧殘的面容,不分彼此。

記憶回溯,舊日故鄉的畫卷徐徐展開。遼闊的天空與大地,勾勒出蔚藍與青綠相間的幕布。阡陌交錯,河流蜿蜒間,一叢叢樹木掩映著古老白墻灰瓦的村莊,或是炊煙升起來,或是晨露閃爍著幽光,隱約有雞啼與人聲如湖水蕩漾。清晰的是槿籬上,開放著一簇簇牽牛或是絲瓜金黃的花朵,在微風里搖曳。樹影綽綽里,母親的手上提著一只竹籮往田野去,她很快消失在密密的草木間。綠葉扶疏間,長長的豆角,隱約可見。一朵朵紫藍的豆角花,把初夏的天空映亮。金色的南瓜花、絲瓜花爬滿了籬笆與矮墻,還有一枚枚碧綠的飽滿果實正生長出來。蕹菜、新韭,沾滿了清曉的露水,在陽光的照耀下,露水閃閃發光。一叢鴨跖草,沿著籬笆的角落,莖葉間,寂寞地開出一朵朵天空一樣碧藍的花朵。當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母親的身影終于從綠蔬搖搖間現出,滿身的露水與草木馨香,同時手上的竹籮里盛滿了新摘的菜蔬,鮮嫩又斑斕,長長的是豆角,圓圓的是番茄,紅紅的是辣椒,紫色的是茄子。很快,它們在炊煙里,變成我們的美餐……

更多的時候,竹籮是寂靜的。寂靜,是鄉村每一個事物最樸素的氣質。鳥鳴在樹間,牛哞在田野,農具在農人的手中揮舞,甚至農人的歡笑,總被這村莊無垠的寂靜之海所浸潤,最后都回到屬于它們的位置上去。竹籮沉甸甸地懸掛在屋檐下,幾根蘿卜或番薯在它的懷抱里沉睡。屋檐是褐色的,它的下面是斑駁的白墻,多像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午后的光影投射過來,影影綽綽,多年后,讓人難以忘懷。屋檐上,青色的生滿蒼苔的瓦,一枚枚枯黃的落葉正飄落下來,覆蓋著它們。接著是枝葉較疏的樹,晶藍水洗一樣的遠空漫漶到田野的深處,那里,母親或父親正在辛苦地勞作。竹籮存放在一處安靜的角落,母親在屋內忙碌,收拾著屋子、飼養著雞鴨、縫補著衣裳,淚水與歡笑常出現在母親的臉上。光陰那么長,人間那么涼,只有竹籮陪伴著母親,懂得這位貧苦婦人的悲歡。這位貧苦的在鄉間勞作一生的婦人,美麗的衣裳、食物、飾物,甚至愛情,屬于女人一切美好的事物,于她們只是一個傳說,唯有這些鄉間生長的草木、牲畜、器物,當然還有一只竹籮,陪伴著她們從少年走到霜發如雪。

對于這只竹籮的歸屬,我從陽臺找到客廳,又從臥室尋到飯廳,最后,我實在找不到屬于它的位置。它最理想的去處,在鄉間的任何一個角落,屋檐、墻角、田間地頭,隨意一放,與鄉野的那些農具、草木、生靈一起,背襯村莊的天空與炊煙,成為一幅蕩漾著人世溫暖寧靜的圖畫。城市沒有屋檐,也少草木,天空整日灰蒙蒙的,被鱗次櫛比的樓宇分割成破碎的方塊。在房間現代時尚家具的包圍里,它那么笨拙,仿佛古董怪物一樣的闖入,與房間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最后,我把它放置在母親的房間里,讓它陪伴著同樣孤單的母親。現代化裝修的房間,因母親的到來,改變了氣質,不倫不類,散發著鄉野的氣息。母親還執意帶來鄉間過時的衣服,那床蓋了多年的棉綢床套與老粗布床單,被鋪在裝飾著現代時尚圖案的床上。還有幾雙她親手做的布鞋,也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床底下。現在,竹籮與它們一起,相擁在一間小小的城市房間中,共度著時光。在城市明亮的日光或燈影里,它們小小的單薄的已然老去的身影蜷縮在那里,黯淡灰褐,卻相互偎依,散發著光陰陳舊的氣息。

同我們兄弟們事前擔心的一樣,城市里一切新奇的事物,讓母親茫然而陌生。來到城中的第二日,母親就覺得種種不便,這是我早就料到的。小城中,那么多同母親一樣孤獨的老人,拖著殘存的生命,跟著兒女來到這陌生的城市,先是哭泣、嘆息、抗爭,最終都接受了命運的安排,把余生都交給了這個不屬于他們的地方,失去魂魄一樣在城市的角落里游蕩,等待著生命結束的那一天。即使我早已提前把席夢思床墊換成硬一點的棕繃床墊,母親也還是不適應。她早上一起來就嘮叨著老屋里那張她與父親睡了一生的花床:“我一躺那床就睡著了,睡這里,總睡到半夜才迷糊下。早早地又被汽車或人家說話吵醒。鄉下幾乎每日都有鳥在窗邊叫,催得人歡喜呢。”她上不習慣抽水馬桶,待在廁所老半天都沒有出來,家中立在田野間的老式廁所才讓她坦然。她打開屋門去樓下,卻總是忘記帶鑰匙,或者把門同鄉下一樣大開著。在鄉間有誰隨身帶著鑰匙呢?又有誰隨手關門呢?去樓下,她很快就折身回來,密密實實的房子,蜘蛛網一樣密密麻麻的街巷道路,零落的幾棵樹木,讓人躲不掉的嘈雜,讓她茫然。在鄉間,屋外就是遼闊無垠的田野,那里生長著她熟悉的莊稼與菜蔬,四處彌漫著父親遺留在人間無處不在的氣息。

對于城中那些新式的電器用具,在她的眼里如怪物一樣可怕。天然氣灶、電飯煲、微波爐這些電器,一遍遍地教會她,可第二天她又忘記了使用方法。本來我已打算好,飯不讓她做,等我們下班回來做,可看到的是母親失落的目光,我只能聽從她的想法。她說:“讓我做飯吧,不然會憋出病來,我在城里什么都不做,還不成了廢人。”但我上班的時候,總是提心吊膽,生怕哪天她忘記關閉天然氣的閥門,總是一再叮囑確認后才稍稍放下心來。可她常會把電飯煲的功能鍵按錯,一鍋米飯常煮成米粥,我哭笑不得。我有時有些不耐煩地埋怨著她,她如同做錯事的孩子一樣默默地立在那里,淚水在眼里打轉,可她仍耐心地一遍遍地學習著。 這位遲暮的婦人,已清楚地知道,故鄉已沒有她的歸處,把她的殘生交給她的孩子,交給這座陌生冰冷的城市,她必須努力適應全新的生活。可我每每看到這位風燭殘年的婦人,低頭又一次擺弄學習使用電器的時候,我的心仿佛被尖刀割過,別過臉去,眼眶濕潤。我相信,雖然光陰可以撫平人間一切憂傷,比如我,二十年的城市生活,已讓我漸漸適應城市的生活,有時甚至忘記自己的來路,那些說著海誓山盟的愛情,也隨風散去,但母親已是一位風燭殘年的婦人,人間還有多少時日給她適應這陌生的城市?此時,如果不是父親的突然過世,母親正在土灶上升起藍色的炊煙,雞鴨在后園的空地上覓食,而父親正從田野里歸來,帶著一身草木馨香。他們為我們守護著日漸凋零的家園。如今,這位年近八旬的婦人,卻一個人孤單地被拋在這座陌生的城市,繼續著余生,適應著這些本不該屬于她的生活。

我只能盡力地安慰她,列舉著鄉間的種種不便與城中的各種舒適。“你看,這些電器與天然氣你學會后,可以省很多力氣與時間,人也干凈許多。洗澡你再也不要用柴禾燒水了。大大都不在了,你都那么大年紀了,一個人待在鄉下,有個頭疼腦熱的,讓我們怎么放心。”我又指著小區樓下那些與母親差不多大年紀的婦人說,“她們一樣都從鄉下來,不也適應了嗎?你隨時可以找她們聊天,說不定會碰到村莊里的老相識呢。”母親只靜靜地聽著我的開導,黯淡的眼神,讓我猜不透她的心思。她在生命的暮年,無奈地接受著背井離鄉的痛楚,把殘生交給異鄉的安排。

其實,我這樣安慰著她,連我自己也感到心虛與言語的蒼白。這位婦人在鄉間生活了近八十載的時光,那里有她一切的記憶與情感。我待在故鄉才二十載的光陰,泊在他鄉多年,還總忘不了它,希冀著有一天,早一點回到這片生養我的土地上。現在,我又憑什么讓她從此與生活八十載的故鄉別過,融入這冰冷荒蕪的城市?

母親是個開朗的人,她也明白孩子們的苦心。但在母親時常不經意的嘆息聲里,我知道她的無奈、酸楚與復雜的心情。但小區里的那些一樣從鄉下來的老人,又給了她留在這座城市的信心。孩子們上班也辛苦,為了安頓好她,已費盡周折,這讓她很是欣慰,不能再給孩子們添亂了。在我的引導下,她很快與小區里的老人們熟識了。每日我下班一回家,她就同一個牙牙學語的孩子一樣,不停地對我講著今天發生的一切,她今天做了什么吃的,又認識了幾位老婦,她們家幾個孩子,做什么的,來自哪個鄉鎮。不幾天,她就了然于胸。有一次,她加重語氣神秘又喜悅地對我說:“你猜,我今天又看到了誰?她就是我們一個村莊的胡姨。原先她老頭子與你大大關系很好。可惜老頭子幾年前也過世了。在生產隊的時候,我與胡姨還一起挑過壩。人真的客氣,今天一定要我留在她家吃飯,改天還要帶我去學跳廣場舞。”母親描述著她白日的一切見聞,來城中整日黯淡的臉上,漸漸顯現出光彩來。更為重要的是,母親漸漸熟悉了我房間中各種電器的使用,天然氣灶于她再也不是猛虎一樣可怖。這一切,是我們所希冀的,希望母親能在城中與兒女安然地度過她的晚年時光。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驚訝地發現母親每日很早就提著那只竹籮去樓下的菜市場買菜。在鄉間,這該是一件多么平常的景象。清曉的露水間,鳥鳴于野,一只只竹籮提在一位婦人的手中,裝滿了從園中采摘回來的新鮮的時令菜蔬。而在城中,這些舉動是多么突兀而不合時宜。即使那些從鄉村來城中居住的老婦,也很快適應了城市里的生活,菜市場里一只只方便的塑料袋是最好不過的選擇。母親走在去往菜市場的路上,常有行人投來好奇而不解的目光。但我懂得母親的喜悅與悲傷,在荒蕪又繁華的城市,一位孤獨的鄉間老婦、一只同樣孤獨的竹籮,唯有她們懂得彼此的憂傷與過往,在這里相依為命。

母親提著竹籮走向市場的路途中,仿佛走在鄉間的田野上,鄉野的記憶一一復活。田野遼闊無垠地漫漶向遙遠的天際,菜蔬長滿了園子,等著她采摘,空氣里彌漫著父親熟悉又令人惆悵的氣息。她提著竹籮,來到菜場里,照例是喧鬧的,一排排新鮮的菜蔬擺滿了貨架。在這小城中,這些商販都是附近的農民,身上沾滿田野的草木馨香。這些蔬菜都是他們親手種的,種得多了,就拿來這里售賣。蔬菜無一例外的鮮嫩清新,一串串清曉的露滴還沒散去,這些都是母親熟悉的所在。她提著竹籮,總是摸摸這條絲瓜,又挑挑那顆辣椒,仿佛故人重逢一樣的親切。最后,總會有幾樣鮮嫩的蔬菜,擺放在母親的竹籮中,讓她心滿意足地提回家中,往日鄉間的神氣又回到她的身上。似乎一切朝著我們所期待的方向發展。

我歡喜這樣的時刻。當我一身疲憊地歸來,母親正在灶間忙碌。她現在已熟悉了天然氣灶,熟練地切著菜蔬,炒著菜肴。窗外夕陽余暉投射進來,這位老婦蒼老的身影沒在其間。令人驚訝的是,那只竹籮也一樣恢復了往日的精神。有時是一串豆角,青綠綠地擺放其間;有時是幾顆番茄,生動了黃昏的暮色。更多的時候,母親什么也沒有做,就倚靠在沙發上打著瞌睡,竹籮就安靜地陪伴在母親身旁,一些她還沒來得及摘完的菜,還在其間,仿佛也沉入夢鄉。陽光從窗外斜照過來,她們都沐浴在溫暖的暉光里,不分彼此。這樣的景象,常讓我有些恍惚,仿佛時光倒流,我們生活在故鄉的村莊,風把窗外的樹林吹響,落下滿耳的清音。田野生滿綠色的莊稼,我親愛的尚存人間的父親,仍在田間勞作,時光漫長得恍若沒有盡頭。

我欣慰我的母親正漸漸融入這座城市。但我一顆提著的心,總是安定不下來,隱隱地感受到,這一切也許都只是假象,風平浪靜之下,一個老婦的內心正在醞釀著怎樣的驚濤駭浪?她生活了一生的鄉野,就這樣輕松地被無奈打敗了嗎?她這一切突兀的改變,是一種無奈,還是為減少我們的擔心而做出的一種妥協?我無從知道。雖然母親已與小區里從鄉下來的老人們混得很熟,對家中的各種電器使用方法也已經熟悉,但她來城市幾個月了,她的生活半徑永遠只是去小區樓下與老人們聊天,或者去小區下面的菜場買菜,就不再有別的地方了。她現在的生活,完全是在尋找故鄉的記憶與感覺,與那些老人們聊的都是村莊里的陳年往事。一次次去菜場,也只是看看那些她熟悉的菜蔬。這個生養我的婦人,卻與我沒有多少話語,我關注的那些社會大事件,關心著股票的漲跌,而她的主題總是繞不開她生活一生的村莊,幾十年前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反反復復地向我說起,但這些根本與我沒有一點關系,提到的人物常讓我半天想不起來。我最后只能是機械地應付幾句,便去做自己的事情,只留下她一個人在夜晚對著電視發呆。

同時,城市所有的一切拒絕著這個鄉間來的婦人。她看不懂公交站站牌的文字,一遍遍地問乘客或司機,生怕坐錯了站。她不會使用手機,更不會用二維碼付款。十字路口,那些跳躍的信號燈,讓她茫然無措得像一個迷路的孩子,她最后只能跟在別人后面才能膽戰心驚地穿過馬路。廣場上市民跳著優美新式的舞蹈,她一點也跟不上節奏。

我漸漸發現了一些端倪,一些細微的改變正如暗流涌動,證實著我們的擔心。果不出我們所料,母親開始抱怨城中菜蔬與鄉間的不同:“城市的菜真貴,早上買了一把豆角,就花了我三塊錢,在農村這些都是不要錢的。別看這些蔬菜青綠綠的好看,這些都是用尿素農藥喂出來的,這些人真黑了心,只有騙你們這些五谷不分的人,家里的菜才好吃呢,都是農家肥,幾乎不打藥的。”小城離鄉野并不遙遠,一陣陣遠風吹拂,就會帶來田野草木的芬芳。當這個晚春的雨水淋濕小城的各個角落,布谷的歌聲掠過小城郊野的上空時,母親竟有些坐立不安。我一回到家,小區里那些新鮮事,母親提及的越來越少,在她的口中,農事提及的越來越多:“敘樂,你看這天氣暖了,我年前栽在屋后地里的豌豆馬上可以采摘了。要是在家,黃瓜沒幾日就能吃了,你知道,這時候黃瓜是最好吃的。城里菜那么貴,真舍不得吃,家里那么多地荒著沒人種,真可惜呢……”母親這些與我閑聊的話語,終于印證了我的不安。但讓我想不到的是,這幾個月的時間,母親努力地融入城市,我們的一切努力,都敵不過小城田野吹來的晚春氣息在母親心底里掀起的波瀾。小區里那些同病相憐的老人們與菜場新鮮的菜蔬,并不能醫治她的鄉愁。對于她的嘮叨,我只能用沉默來應對。但我不用沉默,我還能用什么來回答她呢。故鄉已沒有她的歸處。我們要是現在把年邁的她一個人丟在村莊,不但讓我們擔心,還會背上不孝的罵名。但我心里仍抱著一絲小小的僥幸,希望用更多的時間來醫治她的思鄉之疾。

可我的沉默與時間的流逝,卻換不來母親的適應與妥協,她越來越頻繁地嘮叨,連與小區老人聊天也漸漸變少了。她總會在我一進門就說:“敘樂,那些來不久的與我差不多大的,有幾個已經回鄉下了,也是一個人住,孩子們偶爾回去看看。鄉下空氣好,菜自己種不要錢,還可以養雞……”她一再地說著鄉間的種種好處。有一次,因工作的勞累與母親不厭其煩的絮叨,這幾個月來的壓力讓我終于承受不住,同一個不孝子一樣,我打斷她的嘮叨或是自言自語,對母親大聲道:“大大都走了,你年紀又那么大,回老家誰照顧你?你只會考慮自己,從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你看,人家老人來城里,不也過得開開心心的!”我承認,我一直是個脾氣不好的人,母親三番五次地嘮叨,終于讓我失去耐心。母親驚恐地睜大眼睛盯著我,她滔滔不絕的抱怨戛然而止,淚水順著眼角流下來。

日子仍在繼續。那次爭吵后,母親也漸漸與我減少了交流,很少再說起她鄉下的事了。我下班回來,有時遠遠地看見母親從菜場買菜歸來,蒼老的有些佝僂的身影在黃昏的暮色里那么無助與渺小,空曠喧囂的城市,城市的車流與密實的高樓很快把她淹沒,只有她手上的竹籮陪伴著她。有時她一個人窩在沙發里,電視還開著,人卻睡著了,漸漸枯萎的身段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我只能靜靜地看著,心里酸澀澀的。這個生養我的婦人,這個世間最愛我的人,我卻不懂她的孤獨與內心,走不進屬于她的世界。我擔心母親的身體,但我又總用那些蒼白的連我自己也不能相信的套話安慰著她。于此,我沒有一點其他辦法。但我知道,母親繼續居留在城市,于我們母子都是一種折磨。對于母親將來的歸屬,我隱隱已知道答案,早晚她終會不顧一切回到那個她生活一生的鄉野里去。我們都等著對方開口,而做最后的決斷。為了讓母親進城,我費了好大周折,從遙遠的異地辭職回到故鄉小城上班,就為了方便照顧她,現在她自己卻固執地要回去。母親是個好面子的人,她不好意思直接提出,孩子做出的犧牲與努力及工作的繁重,也讓她不忍心親口說出。我也給母親時間,讓她考慮周全,讓她自己做出最后的決定。

當我又一日下班回家打開房間,昔日正飄著飯菜香味的時候,此時莫名的冷清寂寥。那只竹籮也毫無生氣地扔在廚房的角落,已經失去水色的青菜,軟綿綿地蜷縮其間。身體還算健康的母親,忽然病倒在床上,沒有一點力氣。正當我急急地準備將她帶往醫院的時候,母親馬上阻止我,用盡力氣卻微弱地說:“敘樂,我知道我沒有病,就是不想待在城中,想回去住了。哪里的土地都會收人。”母親終于忍不住主動向我提出她心底里的想法了。對于母親的表現,我一點也不感到驚訝,其實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她接著幽怨地說:“我開始也想好好適應,你也看到了,但就是不能適應。我其實早就想跟你說。但你上班那么忙那么累,不忍心開口說,但我實在待不下去了。你看,現在又凈給你添麻煩。我這么大年紀了,還能活幾年呢?你就讓我過幾年自在日子吧,趁著現在能動,就讓我好好待在鄉下,到老了不能動的時候,任憑你們擺布了。”母親邊說著邊擦拭著濁黃的淚水。

時間面前,母親并沒有敗下陣來。相反,這段噩夢一樣的城市生活,讓她有了在城市與鄉村之間做選擇的最后答案,讓她更懂得了那片她生活近八十年時光的村莊的好,讓她割舍不下,那里才是她永遠的歸途。在這人生的暮年,她最大的愿望與幸福,就在這片土地上,把她余下的所有的愛都給予我們,回憶著父親的點點滴滴,安然得如一枚落葉又回到這里。我漸漸走進這位生養我婦人的內心,在母親的哭泣聲里,我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心里溫暖又濕潤。我沒有再同往日一樣勸慰,當作默許她的選擇。我老邁的母親,拖著殘存的生命,又歸來那片她度過一生光陰的土地,我們荒蕪的屋舍,又復歸生機,我將又是一個有故鄉的人。

在準備回鄉下的那一日,母親天沒亮就早早地起床。她放在城中不多的換洗衣服早幾天就已整整齊齊地打好了包裹,放在竹籮里,頭也不回地坐上哥哥將載她回鄉間的車子。

這是暮春的時節,天空堆積著灰褐色的云,一塊塊藍色的天宇,花布一樣若隱若現。一年年,春風又吹過故鄉的田野,河流泛著滟滟波光,鳥鳴與蟲唱如潮水一樣從草木間升起,梔子花開滿了荒寂的庭院,金銀花纏在槿籬上,纖長的藤蔓向著天宇搖曳,空氣里彌漫著無處不在的馨香。一位暮年的婦人,將歸來兮,在這片她生活的田園,不再別離。

責任編輯 夏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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