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羔花(外七首)

車才華，又名仁謙才華，中國作協會員，曾就讀魯迅文學院。作品散見于《詩刊》《人民日報》《星星》《民族文學》《山東文學》《四川文學》《飛天》等刊物，出版詩集《陽光部落》《藏地謠》《大野奔跑》。獲第十九屆、第二十八屆全國魯藜詩歌獎、黃河文學獎、鄉土詩歌獎、玉龍藝術獎、《飛天》十年文學獎。

一場冰雹剛剛落下

冷暖相擁

巖畫里一粒霜

被風慫恿一場盛大葬禮

由里到外的白

是月光對夜的表白

是羊羔吮吸奶水時心底揚起的浪花

翻卷著走過山岡

羊群走動草原

或者，風提起一枚棋子

下在綠浪洶涌的縫隙里

偶爾冒出的狼毒花

仿佛一根楔子

一次夏雪的玩笑

你是綠色中滲出來的雪

只是有鹽的味道

二郎池

一束光透過紅葉

勾勒珠姆唇線

大山寂滅

神駿踏出蹄窩

像珠姆的眼睛，晃動玉的光芒

吐出又咽下去的水

復述一夜凄美

一棵松拴住馬，拴住愛情和心

馬齒雪一樣咀嚼風月

咀嚼念經的十萬松塔

陽光啃石紋

身披雪大氅的格薩爾

躍馬遠去

一顆心，安寧夏瑪大峽谷

激蕩的河流和

一根草頂起的雪光

馬爾康：火苗一樣上竄著

卓克基官寨古歌

像一場雪蓋住阿壩的皺紋

山寨就泡在雨水里

枝條抻出石墻縫

是馬爾康甩出的

一截鞭子

擦過青石板巷子的笑聲

散著酥油的味道

日子過往

泊于一匹旱獺眼底

馬爾康的水是女子曲線

一旦升騰起來

就會死死勒住夢筆山

石墻上的氈衣晾著心事

晾著一坨月光

鷓鴣一聲

雨簾拉開又合上

火苗上躥的聲響里

馬爾康打開自己

打開青草拔節的一地光芒

等? 待

女子裹著紅頭巾

身后，是一捆柴火

羊群背著風月和鳥雀的嘰喳

屋頂冒出炊煙

如手臂拉長問候

沒見房主露面

女子和羊群繞過房前的木柵欄

繞過流淌的光和影

一起消失于暮色

下一個生煙火的地方

于馬眼里放大

我擔心那女子會再次繞過

繞過

會不會掐滅

正在上升的火焰

出? ?行

柵欄影子里

你帶著炊煙和牧犬走出

眼底，無悲無喜

落盡葉子的樹干

如你出行

你彎腰的弧度

是我丟失的民俗

你用木勺

舀起夜的稠和遼闊

一縷天光

為你辨識生和死的路線

黃河在蘭州

黃河流經蘭州

樓群和秋樹倒長在水域

一灘死水上睡著遺棄的輪胎

——不想輸給自己

黃河在蘭州回浪

像青驄馬丟在牧人心里的一截韁繩

一縷炊煙和冰川擠壓于心臟

一聲鹿鳴

提醒輕狂之后的傷痕

黃河在蘭州

一朵浪花也落不下來

晨? ?霧

不要想及輕紗和羞赧的眼神

不要和戰場散去的硝煙扯到一起

不要遙遠到龜茲和敦煌

晨霧，獨行者撩起的思緒

不著地，就讓它搖晃吧

縹緲的水光

像遠去的親人，氤氳而來

抽出鞋帶

像抽出一縷霧，一截思念

抽一下，就痛一次

廢? ?樓

沒有玻璃，面孔是干牛皮

表情和眼神活在廢墟

樓群壘起幾何

比倒塌空白

葉片閃爍回光

抵達風雪和泥土

遠方，有漣漪漾開

沒有眼睛和骨架

只剩平民的吆喝

傷痛，歡愉，死亡，重生

——樓宇體內的經驗

時間和歲月像一棵槐樹根

一厘米，一厘米

扎進地里

編輯導語：這組詩歌極具跳躍性，又充滿了想象與神性。每一個途徑的地方都能勾起詩興，在瑣碎的日常生活中，總能抓住閃光的東西，從此處躍到彼處，中間有歷史、文化的脈絡，也有詩人情感的傾注。

責任編輯：次仁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