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楊莽華 by Yang Manghua
(中國藝術研究院建筑與公共藝術研究所副所長,副研究員)
明確的文化屬性與公共屬性,是博物館類建筑在城市和社區中獨特空間角色定位。不僅因其外部形態、形象對于城市公共空間和場所圖景的融入和主導,并影響著環境要素的構成;且博物館在城市生活中處于特殊空間和文化地位,使其物理空間和社會關注更呈現出開放性和延伸性,是城市和社區文化印記的重要負載。
不僅博物館建筑的外部各個元素皆為城市街區公共空間的組成內容,內部廳堂的空間和情景體驗也與外部環境發生著的對話和交融。故宮博物院前院長單霽翔先生曾用“城市的客廳”來講解一座博物館的功能,而這種功能的實現是以空間開放的策略加上其在城市生活中產生的互動效應為前提的。
北京不僅是具有千年歷史傳承的古城和國際都市,也是當今世界重要的文化中心之一。其文化生態下的文化影響力是波及世界范圍的,城市文化空間的建構無疑要具備國家示范性和象征意義。在匯集科學教育研發的核心機構、一流的文化創意中心和璀璨的歷史景觀、文化地標的同時,還須擁有以各類博物館的群體組成的城市文化脈絡。一流收藏、標志性的建筑以及令人難忘的空間體驗最終都會轉化為城市的形象塑造與軟實力。
中國工藝美術館和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館(簡稱“工美非遺兩館”)位于北京奧林匹克公園中部,明清北京古城中軸北延長線東側。與南面的中國美術館新館、東側的黨史館、北側的中國科技館等建筑,形成北京未來最重要的新興博物館群落和城市地標。
做為北京城市發展的示范區,奧林匹克公園從建設之初,就秉承了綠色發展的理念,包含了自然生態和人文生態雙重綠色的內容。在綜合完善賽事、會展、休閑、旅游等城市功能的同時,構建區域自然生態和文化脈絡的延續體系。在北京的城市規劃中,將最重要的新建文化展館組群集中于奧園龍形水系的腹地,是對城市文化結構一個精心布局,使博物館之于城市和社區公共空間的整合機能得以顯現。
中軸線是北京古城文化景觀的主干,奧林匹克公園位于中軸線北端,以南北長3千米的龍形水系為紐帶,收納了森林公園、科技館、工美非遺兩館、美術館和主體育館等建筑,也將生態、科技、文化和奧運主題聯系在一起。而工美非遺兩館處于龍脊的內彎之地,隔水北瞰龍首,南望鳥巢,有獨特視角,得獨特之風景。
奧運公園內各種建筑風格的場館中,工美非遺兩館的設計,非常明確在現代風格和城市文脈之間找到了交匯點。不僅將皇城中宮殿建筑高大基座與殿堂、屋頂的三段式意向和古典精神投射到這座新風格建筑上,還把中國民間鏤空雕刻的分體式藏寶匣作為設計元素進行了引申和重構。藏寶匣中容納瑰寶的隱喻在中國的文化語境下是比較容易被接受的。
建設用地局促,建筑高度嚴格限制是奧運公園建設項目共同面對的課題,工美非遺兩館建筑不僅鋪滿了地塊,而且幾乎充滿了規劃條件所能給予的全部空間立體界面,使其基本形態即是從基址上拔起的長方體。而工美非遺兩館的獨特氣質,則因為藏寶匣的漂浮感設計和建筑立面三段式的虛實變化而形成的。

圖1 工美非遺兩館與奧林匹克公園

圖2 工美非遺兩館與龍形水系
工美非遺兩館在建筑形體、墻面裝飾抑或是宮燈意味的夜景,是在文化景觀和城市地標層面等功能上的兌現。而處在城市文化生態和地理空間的要沖,工美非遺兩館所發揮的作用與擔負的責任則更為重要和廣泛。
工美非遺兩館和國家美術館是龍形水岸凸出地帶兩座最顯著也是最前沿的大型建筑,為城市中軸線東側的第一道空間邊界。龍形水系形似角弓,而工美非遺兩館和國家美術館則分置左右弓臂內側,構成南北對稱格局;與鳥巢一起,是奧運公園中在水面上映現倒影的三座建筑。這兩座美術館建筑將給予公園腹地的公共空間以新的尺度和形態,建筑形象也注定會長期成為公眾話題;這樣的景觀的形成正是提升城市文化價值的要素。
工美非遺兩館兼有工藝美術展陳和非物質文化遺產展演體驗兩種功能,其向大眾的開放無疑是民間節慶的匯聚,工美非遺兩館的空間構成,應讓這場持久節慶的發生和發展,產生多種可能和變化。

圖3 工美非遺兩館西側立面
工美非遺兩館是一座長約200米建筑,寬度不及長度的三分之一。跨過中庭,完成從東側到西側的空間切換無需走過曲折的路徑,站在東面的入口就能看到西門外的景象。東面廣場是由工美非遺兩館、北側的中國科學技術館、東側的中國共產黨歷史展覽館圍合起來的,三座建筑因其各自的命題而確立了截然不同的氣質和風格,也營造出特有的廣場氛圍和場所圖景。
這個廣場雖然狹長,對于東西兩側的工美非遺兩館和黨史館卻十分重要,是兩座場館人流集散和各種露天活動的主要室外空間。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中很多是廣場藝術,而臺階下的廣場依托兩座博物館的立面為背景,還有大批觀眾參與,是絕佳的文化體驗場所和市民休閑匯集區。工美非遺兩館內部和外部空間的構成方式,并不阻礙露天廣場與陽光中庭的關聯與互動,甚至讓廣場上的慶典跨越工美非遺兩館中庭,可以傳遞到龍形水岸一側,建筑空間的流動性因人的行為創意得以呈現。
工美非遺兩館在奧運公園環境中獨有的、最值得期待的公眾活動空間來自其二層環繞四周的室外平臺,上有懸挑出來的藏寶匣做頂蓋,形成一條奧運公園的環幕影像。信步走出展廳,站在距地14米高的平臺上,既可以讓視線越過樹梢,遠眺鳥巢、奧森公園,直面龍形水系;又可以俯瞰東面圍合廣場上的“清明上河圖”。讓人們換個視角、錯開視平線來觀望和感悟這個城市,是建筑空間的布局者精心導演的城市情節。工美非遺兩館二層的環形平臺,不僅生成了可以讓人扶欄觀望觀演的空間,也極有可能造就在不同層面上、不同背景下的異形展演空間,包括這個空間與圍合廣場之間產生的響應和互動。
奧林匹克公園地下空間的整體利用,具有很好的示范性,是對綠色生態理念的充分體現。工美非遺兩館與黨史館的地下空間通過廣場下沉層面的聯系,合為一體,解決動、靜態交通轉換和人車分流的問題,也是整個地區地下空間利用系統的必要組成。利用地下工程體系的空間轉換、組合功能,形成聯系各類型空間的立交網絡,選擇讓文化體驗與城市休閑消費生活自然平穩的交融和升華。

圖4 工美非遺兩館及周邊展館
工美非遺兩館是國家級的博物館,是承載華夏各民族的文化記憶的寶盒,也是所在社區和城市中主導文化空間集聚與擴散的裝置。在功能上,不止于收藏、展陳、研發或者擔當地理標志,也形成了一個城市文化載體在地性的示范場所。不僅藏寶于館內,還要打開寶盒,實現文化內涵、文化景觀與外部環境的互動,表現在建筑空間的經營上,就是內部和外部的空間交換:一是內外空間和視野的相互滲透,二是內部和外部景象的局部互換,以及內外部空間過渡地帶的設置。以自然融入式的帶入性空間替代廳堂與公眾之間的強制性分界。尤其是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需要產生從體驗形空間呈現到非遺活態文化空間敘事的投射。工美非遺兩館的空間設計為具有在這樣的功能保留了多種可能。
實際上,城市的整體包含了博物館的功能和屬性,特別是一座歷史文化名城,本身就是一座博物館。城市公共空間中的動態和靜態景象的發生,進入了某個頻道之后,同樣是館藏品的展陳。
一座地標建筑的輪回,伴隨著城市歷史和事件的起承轉合。從它的誕生開始,就不該缺失公眾的參與,公眾在觀演和表演之間反復的角色轉換,也帶來建筑空間布局上的響應,以及設計理念、方法的更新。公共建筑的營建過程中,社區參與是規劃設計的支柱和必要環節。工美非遺兩館建成開館,在打開寶盒的同時,也抵達與這座城市產生文化交互的驛站,關于空間特質的認識或許是其使用說明書中不可或缺的段落。

圖5 工美非遺兩館臨近開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