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娟
(重慶工商大學,重慶 400067)
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是當前我國西部地區發展水平最高、潛力最大的區域。 2003 年《中國西部開發重點區域規劃前期研究》報告中首次在國家層面提出了成渝區域建設的重要性,隨后《成渝城市群發展規劃》等相繼出臺以支持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后文簡稱:成渝經濟圈)的建設,2020 年《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建設規劃綱要》將成渝經濟圈的建設首次提到了國家戰略規劃的高度。 隨著成渝經濟圈逐漸成為內陸開放前沿高地,外商直接投資(FDI)成為推動成渝經濟圈經濟發展的重要因素。 統計數據顯示,2019 年底成渝經濟圈實際使用外資達227.9億美元,占全國總量的16.5%,FDI 正扮演著愈來愈重要的角色。 如何進一步挖掘成渝經濟圈經濟增長潛力,FDI 在其中如何發揮作用? 這是一個亟待深入研究而又具有重要現實意義的問題。
關于FDI 對一國經濟增長的影響,許多學者從經濟增長理論角度出發進行實證檢驗。 根據內生增長模型,技術擴散對小國及廣大發展中國家經濟持續增長起著決定性作用。 而FDI 是技術擴散的一個主要渠道,FDI 可以通過傳染效應提高東道國的技術進步水平;也可以通過技術外溢效應,使東道國的技術水平、組織效率不斷提高,從而提高國民經濟的綜合要素生產率。 但也有研究得出相反的結論,Xu認為FDI 的流入對本土企業造成壓力,短期內可能不利于產出增加。 Molnar 等、張歡和徐康寧研究發現FDI 對東道國經濟增長和就業幾乎不存在正向溢出效應,甚至呈負向驅動作用。有學者則發現,FDI 是否對經濟增長產生積極影響取決于東道國自身的一些條件,如人力資本、企業規模等。
通過文獻梳理發現,現有研究還存在以下不足:首先,隨著國內特別是西部地區市場的進一步開放,FDI 也逐漸向區縣地區流入,而現有實證研究多采用省(市)級數據;同時,由于成渝經濟圈納入國家戰略規劃時間較短,現階段鮮有文獻聚焦此地區。其次,已有文獻大多數從單一因素研究FDI 的作用,這種逐層細化的研究方法難以對多因素共同作用的效果進行有效評價。 最后,既有研究在FDI 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方向和影響效應上尚未形成一致的結論,有必要就成渝經濟圈FDI 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效應進行針對性研究。 鑒于此,本文基于新經濟增長理論,構建FDI 對經濟增長影響的多維分析框架,通過對2003~2019 年成渝經濟圈40 個市(區、縣)的面板數據分析,運用多維門檻效應模型實證檢驗FDI 對成渝經濟圈經濟增長的影響。 基于相關研究結論,為成渝經濟圈更好地提升FDI 使用效率提供相應的對策建議。
建立在內生經濟增長框架上的新經濟增長理論認為,知識水平不僅自身具備遞增效應,還能在生產要素中發揮“外溢效應”,使生產要素的收益遞增,從而整體地區經濟收益水平也隨之遞增。 FDI 作為外溢效應發揮的重要渠道,學者研究發現外溢效應主要通過模仿、流動和競爭三種效應發揮作用,同時流入地區對FDI 的吸收能力則是外溢效應發揮并促進經濟增長的前提,因此FDI 通過三種效應發揮外溢效應的程度還存在一定門檻條件。
1. FDI 模仿效應的門檻條件
FDI 流入會通過技術外溢促進創新活動和知識在流入地區傳播,促使本地企業模仿先進技術從而提高勞動生產率。 事實上外資企業在本地投資不僅帶來新設備和新產品等物化技術,同時也一并帶入了科學的產品選擇模式、先進的管理理念等非物化技術,而只有在流入外資達到一定規模后,外資企業的技術創新才更容易被產業鏈上下游的本地企業所接受,本地企業才開始通過模仿學習提高自身生產水平。 因此技術外溢效應很大程度上由FDI 的流入規模決定。 由此本文提出假說1:FDI 規模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存在門檻效應。
2. FDI 流動效應的門檻條件
研究發現FDI 對經濟增長質量的作用存在明顯的人力資本特征,導致分析結論不同的主要原因是能否跨越人力資本門檻。 事實上,統計數據顯示,外資企業更愿意雇用高學歷員工,而學歷水平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力資本水平。 人力資本水平也是跨國公司區位選擇的重要因素,人力資本水平高的地區具備內涵式經濟增長模式即較強的科技轉化能力,這樣人力資本通過“干中學”和職業流動所產生的外溢效應才能提高地區生產水平。 由此本文提出假說2:FDI 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存在人力資本門檻效應。
3. FDI 競爭效應的門檻條件
FDI 流入會打破地區原有市場競爭態勢,從而產生技術溢出效應。 而FDI 的這種競爭效應帶來的技術溢出效果與本地企業規模有較大的關系,只有規模達到一定程度的企業才能利用自身優勢吸收外資企業的技術外溢,并與外資企業創造新價值。 它們還可以通過雇用原本在外資企業工作的員工獲得先進技術知識和管理經驗,說明達到一定規模的本地企業可以通過FDI 的競爭效應提高生產水平。由此本文提出假說3:FDI 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存在企業規模門檻效應。
基于研究假說及Hansen提出的門檻回歸模型,構建對數形式的非線性計量模型,詳見式(1):
式(1)中,lngro為被解釋變量,表示i
城市在t
時期的經濟增長;lnfdi是解釋變量,代表i
城市在t
時期的FDI 水平;X
代表第j
個門檻變量。 這些門檻變量包括:FDI(lnfdi)、人力資本(lnhum)和企業規模(lnsiz)。γ
,γ
,…,γ
為門檻變量的n
個不同門檻值。I
(·)為指示函數,當門檻變量存在某門檻值時,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β
,β
,…,β
,β
是某個門檻變量在某一門檻值域內時,FDI 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系數;θ
∑con用來表示模型中影響經濟增長的若干控制變量及其影響系數數項;另外α
為常數項,μ
為個體效應,ε
為隨機擾動項。根據成渝經濟圈的規劃歷程,以及《成渝城市群發展規劃》對成渝經濟圈范圍的具體劃分和數據可得性,本文以2003 ~2019 年四川的15 個地級市和重慶的25 個區、縣數據為研究對象。 數據來源于2004~2020 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四川統計年鑒》和《重慶統計年鑒》及重慶部分區縣年鑒,缺失數據通過城市歷年政府工作報告、統計公報及線性插值法補充。 為增強數據的平穩性進行了對數化處理,為0 的變量采用極小值0.001 進行替代。
1. 因變量
經濟增長(gro),選擇城市人均生產總值來衡量成渝經濟圈的經濟發展水平。
2. 門檻變量
借鑒已有學者研究成果,本文三個門檻變量的表示和計算方法分別為:①外商直接投資(fdi),選擇城市人均實際使用外資額表示,具體用城市實際使用外資按照當年平均匯率換算為人民幣數值,再除以城市年末常住人口。 ②人力資本(hum),選擇城市每萬人中普通高等學校在校生人數表示,具體為城市普通高等學校在校生人數除以城市年末戶籍萬人數。 ③企業規模(siz),選擇城市單位工業企業產值規模相對城市所對應省市單位產值規模比值表示,計算公式為式(2):

i
城市t
時期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總產值;n
為i
城市t
時期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數;IGDP為t
時期城市所對應省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總產值;N
為t
時期城市所對應省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數。3. 控制變量
參考已有研究,控制變量選取人均內資(k
)、技術創新(tec)、城市規模(sca)、產業結構(str)、政府調控(gov)和城鎮化水平(urb)。 具體而言,人均內資(k
)為城市固定資產投資額除以城市年末常住人口,再減去上述城市人均實際使用外資額;技術創新(tec)以城市公共財政科學支出占城市地方財政一般預算內支出比重表示;城市規模(sca)以城市年末戶籍人口數表示;產業結構(str)以城市第三產業產值占城市生產總值比重表示;政府調控(gov)以城市財政一般預算內支出占城市生產總值比重表示;城鎮化水平(urb)以城市城鎮化率表示。 描述性統計詳見表1。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
根據式(1)對各門檻變量是否存在門檻效應進行檢驗,結果如表2 所示。 FDI 規模和人力資本存在單一門檻效應,企業規模存在雙重門檻效應,且所有門檻值均在不同顯著性水平下通過了顯著性檢驗。 表明在不同門檻條件下,FDI 對成渝經濟圈的經濟增長存在差異性。

表2 FDI 影響成渝經濟圈經濟增長的門檻效應檢驗
模型(1)~(3)分別考察FDI、人力資本和企業規模作為門檻變量構建的門檻模型,門檻效應估計結果如表3 所示。

表3 FDI 對成渝經濟圈經濟增長的影響及門檻效應估計結果
首先,FDI 規模存在單維門檻效應,單一門檻值為7.632,FDI 規模在越過該門檻值前后對經濟增長影響系數分別為0.021 和0.062,表明FDI 規模越大,對成渝經濟圈經濟增長促進作用越明顯。 這是因為,在流入初期,外資企業還未在本地建立核心產業鏈,生產技術等優勢均未展現出來,本地企業也未對這些先進技術進行系統模仿和學習,隨著FDI 規模逐漸增大,模仿效應效果開始顯現。 統計數據顯示,2019 年實際利用外資對GDP 貢獻率達到8.4%,比2003 年增加了8.31%,FDI 對成渝經濟圈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逐漸增強。 因此,假說1 得到驗證。
其次,人力資本存量存在單維門檻效應,單一門檻值為5.426,人力資本越過該門檻值前后對經濟增長影響系數分別為0.025 和0.060,表明人力資本存量增加得越多,對成渝經濟圈經濟增長促進作用越明顯。 原因是大多數外資企業更愿意培訓學歷和素質高的員工,這些員工更容易通過相關培訓并掌握先進生產技術,使得先進技術知識通過流動效應在本地企業間傳播,進而對本地企業的結構資本和關系資本產生積極影響。 統計數據顯示,2019 年成渝經濟圈人力資本和實際利用外資分別為3304293人、2977042 萬美元,較2003 年增長幅度達到211.50%和2110.14%,這說明經濟圈人力資本水平的提升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增強地區對FDI 的吸引能力進而促進經濟增長。 因此,假說2 得到驗證。
最后,企業規模存在雙重門檻效應,門檻值分別為-0.943 和0.233。 企業規模越過第一門檻值前后對經濟增長影響系數為0.063 和0.030,當繼續越過第二門檻值后,經濟增長影響系數增加到0.052,表明隨著企業規模擴張產生的競爭效應對經濟增長產生不同程度的正向影響。 可能的原因是,外資企業進入初期會對流入地區企業產生“鯰魚效應”,本地企業只能采取追隨步伐進行全面學習,因此初期影響系數較大。 為了保持競爭優勢,外資企業在進入期間會嚴格控制核心產品技術外泄,通過“擠出效應”或“攫取效應”迫使規模小、競爭力弱的企業退出市場,競爭效應效果減小。 當通過優勝劣汰使得市場重新洗牌后,存活下來的本地企業會進一步通過擴大自身規模、提升生產技術水平與外資企業進行有效競爭,從而促進本地經濟發展。 統計數據顯示自2008 年起,成渝經濟圈的平均企業規模已超過1(e=1.26),地區生產總值年均增長率達到28.62%,遠高于全國7.99%的年均增速,企業規模的擴大有利于FDI 發揮對成渝經濟圈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 因此,假說3 得到驗證。
為提高上述研究結果的準確性和可靠性,本文參考相關學者做法,選擇城市實際使用外資額、城市一般財政預算支出中教育支出額、城市規模以上企業總產值分別替換原FDI 規模、人力資本和企業規模進行穩健性檢驗。 表4 和表5 結果顯示各門檻變量門檻效應及系數變化與前面實證結果基本一致,表明結論具有穩健性。

表4 FDI 影響成渝經濟圈經濟增長的門檻效應穩健性檢驗

表5 FDI 對成渝經濟圈經濟增長影響的門檻效應估計穩健性檢驗
本文基于新經濟增長理論,運用多維門檻效應模型對2003~2019 年成渝經濟圈40 個市(區、縣)的面板數據進行分析,實證檢驗了FDI 對成渝經濟圈經濟增長的影響,研究結論為,FDI 可以通過模仿效應、流動效應和競爭效應發揮技術外溢效應,正向強化對成渝經濟圈經濟增長的影響,強化效果依賴于地區對FDI 的吸收能力,其中FDI 規模和人力資本均存在單一門檻效應,企業規模存在雙重門檻效應。
基于以上結論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繼續從FDI 技術外溢效應發揮的三個途徑提高地區吸收能力。 首先,加大引進外資力度,借助“一帶一路”和“成渝經濟圈”的政策支持,重點引入與地區產業結構演進方向相適應的外資企業;其次,重視高素質人力資本積累,通過構建產學研一體化人才技能培育模式,促進人才合理流動;最后,培育本地企業競爭力,通過激勵機制鼓勵本地企業積極學習外資帶來的先進技術和管理方法,保持本地企業相對競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