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進還是突破？雙元創新對新企業績效的影響

楊艷玲，鄭雁玲，田 宇

（1.山東師范大學商學院，山東濟南 250358；2.桂林航天工業學院管理學院，廣西桂林 541004；3.中山大學管理學院，廣東廣州 510275）

雙元創新包括漸進式創新（incremental innovation,II）和突破式創新（radical innovation,RI）兩種形式，其中，漸進式創新是指組織使用現有技術對現有產品或服務進行微小改進，是一種完善式的穩步創新，突破式創新是指組織使用變革性技術研發全新產品或服務，是一種顛覆式的徹底創新［1］。雙元創新平衡（dual innovation ambidexterity,DIA）是指企業同時重視漸進式創新和突破式創新的平衡策略［2］。創新是企業發展動力之源的觀點已受到普遍認可，如果沒有資源約束，不論是何種創新無疑都會對企業產生一定的積極作用，但大多數企業經常處于資源緊缺狀態，如何進行創新決策以獲取更好績效一直是企業面臨的重要戰略問題［3］。特別是對于新企業來說，其在新生弱勢與合法性悖論雙重壓力下會面臨更加嚴峻的資源困境，漸進還是突破？如何抉擇又能否兼顧？均關系到企業的生死存亡。統觀現有研究，圍繞雙元創新的內涵、影響因素和作用機制已展開了較為豐富的探索并取得了諸多成果［4］，但仍存在以下問題有待深入探索：一是缺乏學習導向理念指導下的理論分析與實證檢驗，關于雙元創新的研究視角還有待補充與完善；二是雙元創新對企業績效影響研究的結論呈現顯著差異，雙元創新之間的協同效應與競爭效應還需綜合考量；三是較多關注成熟企業而缺乏對于新企業的關注，忽視了企業不同發展階段面臨不同程度資源約束的情景差異。因此，本研究將基于組織學習視角展開理論分析，并選取我國珠三角地區214 家新企業進行實證檢驗，探索學習導向對新企業創新決策的影響，以及不同創新決策對新企業績效的影響，以期揭示雙元創新對新企業績效的影響機制，為新企業制定創新決策提供有益指導。

1 文獻回顧和研究假設

1.1 學習導向與新企業績效

學習導向是指組織重視學習的傾向和態度，是一種倡導持續學習的價值觀，往往包括學習承諾、共同愿景和開放心智等3個維度［5］。相較于成熟企業，具有新生弱性的新企業往往面臨著內部知識積累薄弱和外部資源獲取困難的雙重挑戰，具有更加強烈的學習動機［6］，迫切需要通過組織學習與交流，與其他利益相關者建立多維關系，以利用豐富的外部資源來破解內部資源匱乏難題［7］，從而盡快克服新進入障礙和跨越合法性門檻［8］。實施學習承諾、樹立持續學習的價值觀，能夠幫助新企業及時獲取外部新鮮資訊，成功把握寶貴商業機遇，提高企業的市場響應能力［5］。倡導共同愿景，將組織愿景予以明確并同員工分享，提高員工的主人翁意識和責任感，增強組織凝聚力與向心力，加速知識與技術的擴散與共享，提高企業運營效率［9］。踐行開放心智，鼓勵員工善于反思和自我否定，助力打造優秀的創新團隊，提高企業創新效率［10］。由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設：

H1：學習導向對新企業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1.2 學習導向與雙元創新

依據組織學習理論，在學習導向指導下進行持續學習，不斷吸收多元化的外部知識，特別是那些寶貴的異質性知識與技術，能夠幫助新企業實現知識與技術的多元化和多樣性發展，獲取豐厚的知識與技術溢出，從而加快新企業漸進式創新步伐［11］；同時，學習導向倡導新企業虛心接受來自外界的不同觀點與批評，使得外部先進理念和新奇想法對企業現有理念和慣性思維造成劇烈沖擊，并在相互碰撞中交互融合，從而有效激活組織創新體系，推動新企業的突破式創新［12］。另外，持續、思辨的學習和共同愿景的樹立，將不斷增強企業的吸收能力、提升企業的創新理念和驅動員工的創新行為［13］，推動新企業創新由技術引進階段到模仿創新階段再到自主創新階段轉變，逐漸打破漸進式創新與突破式創新之間的藩籬［14］，最終實現量變到質變的突破，有效破解組織悖論，實現雙元創新平衡發展［15］。由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設：

H2：學習導向對漸進式創新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H3：學習導向對突破式創新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H4：學習導向對雙元創新平衡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1.3 雙元創新與新企業績效

目前學者們分別基于動態能力觀（如吸收能力）、資源基礎觀（如資源拼湊）、環境觀（如環境動態性）和組織觀（如組織特征）等視角，探索了雙元創新對企業績效的作用機制，但相關結論呈現鮮明差異：多數研究發現雙元創新與企業績效正相關；部分研究顯示二者之間存在非線性關系；另有一些研究指出漸進式創新和突破式創新之間存在相互影響，它們對企業績效具有不同的影響機制。為了解釋以上差異，又有學者分析了企業性質、企業規模、組織慣例、網絡和生命周期等權變因素的影響，研究結論精彩紛呈卻莫衷一是，雙元創新與企業績效之間的復雜關系不斷吸引學者們深入思考與探索。本研究認為，新企業開展漸進式創新，對現有產品進行改進與完善，不僅能夠幫助企業節省研發投入和縮短研發時間，而且能夠降低新產品和服務的市場進入門檻，從而以較低成本和較小風險快速獲取一定的收益［16］。新企業開展突破式創新，在技術或服務方面實現全新突破或者是從根本上顛覆企業原有運作規則，雖然風險與成本都比較高，然而一旦成功，往往能為企業帶來超額利潤，甚至是打破原有市場格局而引發行業變革［17］。新企業實施雙元創新平衡策略則能夠促使新企業系統考慮漸進式創新和突破式創新活動所需資源的排他性和共享性，更加科學地分配企業緊缺資源和冗余資源［18］，積極協調雙元創新的競爭關系并深入挖掘雙元創新的協同效應，通過提高資源利用率和創新效率而改善新企業績效［19］。因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設：

H5：漸進式創新對新企業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H6：突破式創新對新企業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H7：雙元創新平衡對新企業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基于前文的理論分析和邏輯推導，本研究構建了以下研究模型（見圖1）。

圖1 研究模型

2 研究方法

2.1 變量測量

參考前人開發的成熟量表，并通過預測試對部分題項進行修改與完善，制定本研究相關變量的量表。考慮學習導向的實施、創新能力的養成，以及它們對企業績效的影響皆不會是一個具體的時間點，因此在問卷的引導語中提示被調查者依據企業近3年來的綜合情況作答。

（1）學習導向（learning orientation,LO）量表借鑒Sinkula 等［20］的研究，包括學習承諾（learning commitment）、共同愿景（shared vision）和開放心智（open mind），共18 個題項。該量表多次通過基于我國情境的實證研究檢驗，顯示具有良好的適用性。其中，學習承諾包括“企業認為學習能力是組織獲得競爭優勢的關鍵”和“企業認為員工學習是一種投資而不是支出”等6 個題項；共同愿景包括“所有員工對企業定位及未來發展都非常清楚”和“高管團隊樂于與基層員工分享他們的愿景”等6 個題項；開放心智包括“企業不回避外界對其經營方式的批評”和“企業鼓勵員工進行原創性創新”等6個題項。

（2）雙元創新（dual innovation,DI）量表。目前關于企業創新的測量主要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對企業公開資料進行內容分析的客觀測量方法，另一種是采用問卷調查的主觀測量方法［21］。考慮相較于大型的成熟企業，以中小企業為主的新企業信息披露并不全面，不適宜采用客觀測量的方法，因此本研究使用主觀測量的方法。具體地，研究借鑒Subramaniam 等［22］、Koberg 等［23］使用的量表進行測量，其中漸進式創新分別包括以下5 個題項：“企業經常開發新的產品和服務樣式”“企業經常改進現有的生產流程”“創新增強了企業產品或服務的生產能力”“企業經常對生產設備進行改進”“企業經常對生產技術進行改進”。突破式創新包括以下5 個題項：“企業經常開發全新的產品和服務”“企業創新淘汰了主流的產品或服務”“企業經常是新技術和工藝的創造者”“企業經常開發或引進全新技術”“企業經常開發或引進全新概念”。雙元創新平衡參考張小娣等［24］的做法，將漸進式創新和突破式創新進行中心化處理之后再相乘得出。

（3）新企業績效（new venture performance,NVP）量表。新企業績效的測量也具有客觀和主觀兩種方式，考慮到兩種測量方式的結果具有高度一致性，而采用主觀測量的方法更有利于降低拒訪率，因此本研究采用主觀測量的方法對新企業績效進行測量。具體地，研究借鑒杜運周等［25］研究使用的量表，使用銷售回報率、投資回報率、資產回報率、利潤增長、銷售增長、市場份額增長、現金流、總體運營效率和企業整體聲譽等9 個題項進行測量。

（4）控制變量。已有研究表明，企業規模（以職工人數為替代變量）、企業性質和行業類型往往會對企業績效產生影響［21］，考慮到這些因素的差異并不是本研究關注的重點，為了排除這些因素的干擾，本研究將以上變量作為控制變量進行處理，并采用虛擬變量進行測量。

2.2 數據收集

本研究主要通過查詢企業黃頁和實地調查等方法對我國珠三角地區的新企業進行數據采集。關于新企業的界定主要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客觀判斷法，即將成立時間8 年以內的企業界定為新企業；另一種是主觀判斷法，即由調查企業的高層管理者進行自我判斷。考慮不同行業或者不同性質的企業可能存在情境差異，因此不論單獨采用哪種判斷方法都有可能發生誤判，所以本研究綜合使用以上兩種方法，將創立時間在8 年以內、同時其高層管理者主觀認定為成長初期階段的企業界定為新企業。本研究選取的被調查者均為部門經理及以上職位的管理人員，且至少在本企業工作3 年，以確保其對本企業創新現狀具有比較全面的認識，同時對本研究調查問卷具有良好的理解能力。

數據采集時間為2021 年6 月至2021 年8 月。本研究共發放500 份問卷，回收256 份，通過對問卷的質量檢查與數據整理，最后得到214 個有效樣本，有效問卷回收率為42.80%。樣本企業的基本信息如下：從企業性質方面來看，國有企業有31家，占總樣本的14.49%，私營企業有104 家，占總樣本的48.60%，股份制企業有35 家，占總樣本的16.35%，合資企業有38 家，占總樣本的17.76%，其他性質企業有6 家，占總樣本的2.80%；從企業類型方面來看，制造企業有86 家，占總樣本的40.19%，服務企業有84 家，占總樣本的39.25%，新興產業有31 家，占總樣本的14.49%，其他企業有13 家，占總樣本的6.07%；從職工人數方面來看，100 人以下的企業有105 家，占總樣本的49.06%，100～499 人的企業有89 家，占總樣本的41.59%，500～999 人的企業有12 家，占總樣本的5.61%，1 000～4 999 人的企業有5 家，占總樣本的2.34%，5 000 人以上的企業有3 家，占總樣本的1.40%。總體來看，樣本涵蓋的企業性質比較全面，涉及行業比較廣泛，企業規模以中小企業為主，符合新企業的基本特征，具有一定代表性。

3 數據分析和假設檢驗

本研究使用Amos23.0 和SPSS22.0 軟件進行數據分析和假設檢驗。

3.1 信效度分析

如表1 量表信度分析結果所示，各變量所有題項的因子載荷介于0.530～0.887 之間，均大于0.5，各變量的Cronbach'sα值介于0.826～0.945 之間，均大于0.8，說明量表信效度很好。

表1 量表信效度分析結果

表1（續）

如表2 效度分析結果所示，各變量的平均方差提取值介于0.564～0.703 之間，均大于0.5，組合信度介于0.910～0.951 之間，均大于0.6。同時，各變量平均方差提取值的平方根均大于變量間的相關系數。以上數據顯示量表具有很好的收斂效度和判別效度。

表2 效度分析結果

3.2 假設檢驗

為避免多重共線性，將所有變量進行中心化處理。本研究使用分層多元回歸方法進行假設檢驗，即將被解釋變量放入因變量，將擬分析的解釋變量放入自變量第1 層，將企業性質、企業規模和行業類型這3 個控制變量放入自變量第2 層，依次進行回歸分析，結果如表3 所示。

表3 分層多元回歸分析結果

（1）M1：將學習導向對漸進式創新進行回歸分析，得出β值為0.521（P＜0.001），說明學習導向對漸進式創新具有顯著正向影響，H2得到驗證。（2）M2：將學習導向對突破式創新進行回歸分析，得出β值為0.546（P＜0.001），說明學習導向對突破式創新具有顯著正向影響，H3得到驗證。（3）M3：將學習導向對雙元創新平衡進行回歸分析，得出β值為-0.010（P=0.887），說明學習導向對雙元創新平衡的影響不顯著，H4沒有得到驗證。（4）M4：將學習導向對新企業績效進行回歸分析，得出β值為0.574（P＜0.001），說明學習導向對新企業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H1得到驗證。（5）M5：將漸進式創新對新企業績效進行回歸分析，得出β值為0.785（P＜0.001），說明漸進式創新對新企業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H5得到驗證。（6）M6：將突破式創新對新企業績效進行回歸分析，得出β值為0.795（P＜0.001），說明突破式創新對新企業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H6得到驗證。（7）M7：將雙元創新平衡對新企業績效進行回歸分析，其β值為-0.037（P=0.595），說明雙元創新平衡對新企業績效的影響不顯著，H7沒有得到驗證。（8）M8：將學習導向、漸進式創新、突破式創新和雙元創新平衡一起對新企業績效進行回歸分析，發現學習導向對新企業績效的路徑系數β值為0.147（P＜0.01），H1再次得到驗證；漸進式創新對新企業績效的路徑系數β值為0.340（P＜0.001），H5再次得到驗證；突破式創新對新企業績效的路徑系數β值為0.459（P＜0.001），H6再次得到驗證；雙元創新平衡對新企業績效的路徑系數β值為0.051（P=0.174），H7仍然沒有得到驗證。以上所有模型的方差膨脹因子（VIF）在0.974～1.090 之間，均小于10，不存在多重共線性，表明研究結果可信。

4 結論與討論

4.1 研究結論

（1）學習導向對漸進式創新、突破式創新和新企業績效均具有顯著正向影響，驗證了學習導向對新企業創新和績效的積極影響，為企業有效協調組織規范化與創新開放性之間的矛盾，破解組織悖論難題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思路。基于此，新企業應以學習導向為指導，進行持續、開放和辯證的學習，不斷提高企業的吸收能力，完善企業的知識結構，提升企業的創新能力。勇于打破企業的僵化體制，擴展企業的組織邊界，持續激活企業創新體系。牢固樹立共同愿景，打造優秀的創新團隊，為企業創新提供強有力的智力支持和組織保障。

（2）漸進式創新和突破式創新均對新企業績效具有顯著正向影響，檢驗了以往針對成熟企業研究所得結論對于新企業的適用性，擴展了相關研究結論的外部效度。該結論啟示新企業結合自身資源優勢與組織特色進行雙元創新選擇，既可以借助現有知識與技術進行漸進式創新，對當前產品與服務進行改進與完善，縮短新產品與服務的開發時間，降低企業的研發投入，減少現有市場在位者的排斥與攻擊，以比較穩健的步伐進行市場蠶食，也可以利用新企業突出的創業者領導魅力、較小的組織規模和相對松散的組織規范等靈活性優勢，大膽開展突破式創新，開發全新產品或變革商業模式，挖掘并滿足顧客潛在需求，以比較激進的態度進行新市場開辟。

（3）學習導向對雙元創新平衡的影響并不顯著，雙元創新平衡對新企業績效的影響也不顯著。這一結論挑戰了機械的雙元平衡說，說明在新生弱性和合法性悖論雙重壓力下，新企業比成熟企業面臨更加嚴峻的資源約束，資源排他性特征更加突出，漸進式創新與突破式創新之間的競爭效應大于協同效應，二者之間形成替代，雙元創新平衡難以實現。不過，該結論并不是要求新企業完全放棄雙元創新平衡決策，而是啟示新企業在選擇創新方式時需要更加具有策略性，例如樹立權衡思維，在一個階段聚焦漸進式創新或者突破式創新，然后根據組織資源基礎和外部環境變化，在下一個階段聚焦突破式創新或者漸進式創新，使得雙元創新按照某種特別的順序呈現，等企業發展壯大到一定程度再嘗試使用創造性的方法或創新性的思維探索雙元創新平衡策略。

4.2 研究展望

本研究基于學習導向視角，采用調查問卷的方法收集截面數據進行實證分析，未來還可以基于其他視角，如創業導向和互動導向等，并采用其他方法采集更加豐富多樣的數據進行理論分析與邏輯梳理，以及圍繞雙元創新和企業績效之間的調節變量進一步探索兩者的作用邊界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