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紙（外一首）

劉星元

深重的東西要托付于紙

給它一個飄動的機會

未老先衰的理想也要交給紙——

一張紙腐朽的速度

總是慢于我們自己

我與你最近的距離

是在一張卡了戳的紙上相遇

我們所說的一生一世

其實便是被時光按在這張紙上

溫柔地抽打

哦，藏身生活這部書

我們是合用了一張紙的兩個頁碼

有些話你才剛說了半句

另半句就亟不可待地跑進了

我白紙黑字的軀體

時光面前沒有漏網之魚

時光面前，沒有漏網之魚

那只乘風而去的蝶

終未全身而退——

如果時光把書翻到空白那頁

你就會看到，最后它是用莊子的軀殼

償還了對于世界的虧欠

死亡面前，沒有絕處逢生

那些僥幸逃過一劫的人

佩戴著宿命提前貼在他們胸口的標志

像個密探，帶著使命

沉默而機警地閃身融入

未加提防的蕓蕓眾生

生活面前，沒有一帆風順

那個活得跌跌撞撞的人

通過鏡子找到了我

他沉默著，搖頭，嘆息，淚眼婆娑

他不知道，他用憐憫撫摸我時

鏡面之上，有塵在落

至于我，唉，三十歲了

人間圣訓越頒越多

我怎么學都只是一知半解

而那張承載著《逍遙游》的紙又太輕了

它經不起一陣秋風吹

也不夠在冬夜里生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