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視角下的幼兒園私密空間

顧晨曦　黃湘蘭　黃昭郡　郭潔妮　魏婷

【摘要】私密空間對兒童自我意識與個性、存在感、同伴交往、情緒調控等方面的發展有著重要作用。但教師眼中的幼兒園私密空間與幼兒眼中的幼兒園私密空間存在一定的差異。幼兒眼中的幼兒園私密空間較少，具有私密性與開放性雙重特征;幼兒不希望在私密空間里被成人打擾，希望私密空間里有豐富多樣的材料。

【關鍵詞】私密空間;兒童視角;幼兒園

【中圖分類號】G6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604（2022）05-0013-04

*通訊作者：魏婷，E-mail：tingwei@sicnu.edu.cn

一、研究背景

借鑒《幼兒學習環境評量表（修訂版）》（ECERS?R），本研究將“私密空間”定義為供1—2名兒童在不被其他兒童打擾的情況下活動，可以緩解兒童在集體中的壓力，且成人能夠關注到的場地?！?〕私密空間是一個兒童“不會向他人開放的空間”，有明顯的界限或邊界線?！?〕

私密空間對兒童的發展具有重要價值。私密空間不僅有助于兒童自我意識的發展，培養其同伴交往能力，更利于兒童在自我獨立的同時與家人、教師、同伴等在情感上建立親密鏈接，學會調控情緒，培養積極、穩定的情緒?！?〕但也有研究發現，在現實中，很多幼兒園不重視私密空間的設置。即便少數幼兒園設置了私密空間，其布局也不合理。例如，將私密空間設置在過道上或者在建構區附近，結果干擾了幼兒的活動?！?〕本研究希望從兒童視角了解幼兒對私密空間的看法，分析幼兒園建立私密空間的必要性與可行性，啟發教師在幼兒園環境創設中尊重幼兒的主體地位及增加對私密空間的關注度，為幼兒園建立私密空間提供一定的參考。

二、研究設計

本研究以訪談法（使用照片引談及繪畫引談技術）為研究方法，在成都市某公辦一級幼兒園進行研究。該園設置在戶外山坡下供幼兒爬行的“山洞”及幼兒自行用材料搭建的空間都被教師命名為幼兒的私密空間。

本研究隨機選取9名幼兒參與研究，其中包括4名大班幼兒及5名中班幼兒，7名男孩及2名女孩。

本研究采用的訪談提綱參考廖玲《關于兒童眼中的私密空間》一文中附錄1和附錄2所提供的教師訪談提綱及兒童訪談提綱。〔5〕研究者首先通過照片引談法讓幼兒理解私密空間的概念，再通過訪談了解幼兒眼中幼兒園是否存在私密空間及其使用情況，主要涉及幼兒對私密空間的位置、使用時間、材料、樣式、用途及準入條件等方面的看法，最后用繪畫法請幼兒將自己設想的私密空間畫下來并為其命名。訪談過程中，在請幼兒選擇創建私密空間的材料時，研究者提供了不同材料的圖片供幼兒選擇，包括：低結構材料，如積木、輪胎、塑料管、紙箱及泡沫墊等;高結構材料，如被子、枕頭、懶人沙發、網球、玩偶等。

三、幼兒眼中的幼兒園私密空間

1.幼兒園私密空間較少，幼兒渴望擁有私密空間

當研究者提供不同種類的私密空間的照片并詢問幼兒是否知道這些地方的用途時，幼兒較少做出反應或者只是認為這是玩耍的場所。本研究發現，在幼兒眼中，幼兒園沒有專門設置的私密空間，幼兒會把廁所、戶外小木屋當作私密空間。這與幼兒園采用的私密空間概念有些出入。

本研究發現，幼兒均表現出對私密空間的喜愛及希望擁有的傾向。大部分幼兒在這樣的私密空間里會感到舒適和愉快。他們提到，實際生活中自己也有不希望被他人知道的“小私密”，需要獨處、宣泄的空間，“我不開心了就要進去”“我心情不好就要藏進去”。在這個空間里，他們可以擺脫在集體中的壓力與“監控”，自由地玩游戲，調節自己的情緒。這是幼兒心理發展的正常需要。

此外，幼兒與研究者對私密空間的理解存在差異。研究者界定“空間相對封閉、少數幼兒進入及有一定的準入條件”的場所為私密空間，而幼兒眼中的私密空間則更多的是“不被成人打擾及可以和朋友自由玩耍”的場所。

2.私密性與開放性共存

研究者讓幼兒畫出自己心目中的私密空間時，幼兒會有意識地將私密空間設置在隱蔽的角落，如門后面或者灌木叢中（可以在這個空間里藏起來）。他們畫出的私密空間都具有明顯的邊界，有幼兒畫出了四層門禁，也有幼兒給自己設置的私密空間加上了鎖。這表明幼兒有關于空間的“私密”意識。但在問及“其他小朋友沒有經過允許也可以隨意進來嗎”時，大多數幼兒愿意讓幼兒園的小朋友都來玩，并表示就算沒有經過自己的允許小朋友也可以隨時進來玩。有幼兒提到“老師說我們是一個集體”。部分幼兒提到了家人也可以進入。由此可以看出，幼兒雖然有空間私密意識，但是這個空間在一定程度上是對外開放的、可分享的。

本研究發現，幼兒的私密空間具有一定的開放特征，這與《幼兒學習環境評量表（修訂版）》中對私密空間的界定似乎并不一致。究其原因，一方面，該量表對私密空間的界定是建立在西方價值體系之上的。這個體系強調個體與集體的對立關系，在某些時候個體需要且有必要從集體中獨立出來，而私密空間就為其提供了獨處的時間與空間。但中國文化中集體常被當作與個體各個方面都休戚相關的生活單位。中國的個人、家庭、鄉黨、國家乃至天下是連成一體的，集體與個人并非二元對立的關系?！?〕因此，我們不難理解研究中幼兒眼中的個體與集體有時呈現出統一的整體關系：個體是集體中的一員，自己生活的各個方面與集體有著密切聯系。加之學齡前兒童年齡較小，個體與集體邊界意識模糊，因此私密空間帶有私密性的同時也表現出了開放性的特征。另一方面，“資源共享”是中國文化中常見的資源分配方式。在幼兒園，大部分資源是共享的，所有幼兒均可按規定使用但不允許獨占，如我們常看到多名幼兒共同閱讀同一本繪本。在此情境下，一個空間僅允許一到兩名幼兒使用的情況是很少見的，幼兒常常面臨需要與同伴共同使用同一空間的情況。

3.私密空間只對同伴開放

本研究發現，有的幼兒愿意把私密空間設置在班級或者家里，也有幼兒選擇將私密空間設置在室外開闊空間但又具有一點隱蔽特征的地方，比如幼兒園的小樹林、操場、門口、草地等。但也有幼兒回答：“我不要放在幼兒園里?！盕9EA96CB-C49B-43E3-A9E7-5A009FAD84C1

在使用時間上，大部分幼兒選擇周末或離園時間使用，只有少部分幼兒表示想去的時候就去或者不開心了就去。

研究還發現，幼兒主要會在私密空間里做不同類型的游戲，如“藏東西”“打仗”“捉迷藏”“玩球玩積木”“種花”等，通常選擇和小伙伴一起玩。有幼兒表示：“我想有人和我一起進去，不然我在這里面會無聊的。”但當問及“你幼兒園的老師和同伴都可以去里面玩嗎”時，多數幼兒表示：“我只想讓同伴進去玩。”可以看出，幼兒希望私密空間不被成人打擾。幼兒會將私密空間命名為“小球精靈博物館”“超級戰斗場”“創造樂園”等。可見，幼兒眼中的私密空間娛樂性較強，且與其個人喜好和生活經歷密切相關。對于幼兒而言，私密空間更像一個“不被成人打擾、可以自由玩耍的場所”。

幼兒之所以不希望私密空間被成人打擾，可能是因為現實中幼兒自由游戲被成人限制較多。游戲是幼兒自主、自由參與其中，能夠獲得愉快和滿足的非功利性活動。游戲的本質是幼兒的主體性活動，要讓幼兒成為游戲的主人，保證幼兒游戲的權利。

但是，部分成人受傳統思維影響，限制甚至控制幼兒游戲的時間、空間、內容與形式，削弱幼兒游戲的自主性，使幼兒在游戲中處于被動地位。例如，幼兒提到，在幼兒園玩“玩偶劇場”的游戲時，教師直接將幼兒分組并告訴幼兒需按照什么流程去“買票”“觀影”“表演”等。幼兒在此過程中只是按照教師設計的框架行動，沒有體驗到自主游戲的快樂，幼兒的創造性與游戲經驗得不到發展。在家里，家長對待幼兒游戲也常持“你不要搗亂”“一天天就知道玩，玩有什么用”的態度，限制幼兒的自主游戲。幼兒自由游戲的需要得不到滿足，才更需要一個不被打擾、可以和伙伴自由玩耍的場所。因此，相比于獨處，幼兒更愿意邀請自己的好朋友在私密空間里自由玩耍。

4.幼兒偏向于在私密空間使用低結構游戲材料

本研究發現，性別會影響幼兒對材料的選擇。女孩基本都會選擇玩偶，并更偏愛柔軟的材料。男孩會先把硬質低結構材料選出來，后續會加入部分軟質材料。同時，幼兒在私密空間的創設中也會陸續加入其他不同類型的材料，也有幼兒會選擇將自己喜愛的玩具帶進去。

本研究中，絕大多數幼兒都會選擇在私密空間里使用低結構材料。因為低結構材料開放性強，具有操作方式多樣及操作結果新異的特點。幼兒使用低結構材料更能發揮其在私密空間里游戲的主動性與創造性。

研究同時發現，建構材料的選擇與幼兒具體形象思維方式及已有經驗有關。幼兒多從研究者提供的圖片中選擇私密空間的材料。當研究者問“你會帶其他的什么進去嗎”，很多幼兒無法做出回答。同時，也有幼兒表示會帶自己的玩具螞蟻進去，還會放盾牌、防彈衣等材料?？梢?，幼兒對材料的選擇受其具體形象思維的影響，看見具體的材料才能知道自己會不會帶進去，且是以自己的已有經驗為基礎做出選擇的。

四、幼兒園私密空間的改進措施

1.尊重并滿足幼兒對私密空間的需求

在強調集體觀念的文化背景下，教師需要注意到幼兒對獨處的需要。獨處有助于幼兒確立個體邊界與形成個人隱私意識。私密空間是幼兒體驗自我、釋放自我的重要場所。作為教師，要重視和尊重幼兒對私密空間的需求，尊重幼兒的獨立性和自主性，理解私密空間對其情緒、社交、人格等方面發展的重要意義，為幼兒提供符合其需要的私密空間，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允許他們在私密空間里自由玩耍。

2.保障幼兒在私密空間創設中的主體地位

幼兒園私密空間的創設必須以幼兒為主體，發揮幼兒的主動性與創造性。教師要在充分了解幼兒想法的基礎上讓幼兒參與創設的過程。在創設之前，教師應做好前期的調查，了解本園或本班幼兒對私密空間的看法，站在幼兒的角度思考他們真正需要的是怎樣的私密空間。在創設過程中應讓幼兒主動參與，允許幼兒自己尋找并建設私密空間，如組織幼兒自己制作“門牌”，幼兒需要使用私密空間時就可以將自己的“門牌”掛在外面，以便其他幼兒知道私密空間正在被誰使用。之后，教師也需要了解幼兒對私密空間的使用情況及感受，以便及時做出調整。

3.在私密空間里投放豐富多樣的材料

教師應根據幼兒興趣和年齡特點為其提供豐富多樣的材料。教師可以提供充足的低結構材料，如積木、雪花片等，供幼兒在私密空間里面搭建與創造。同時，需要提供偏軟質的材料，如枕頭、被子、小沙發等，讓幼兒在私密空間里感到舒適、溫暖與安全。此外，私密空間內的資源可由幼兒提供， 幼兒可以把自己喜愛的物品擺放在私密空間里， 與伙伴一同分享?！?〕

4.家園合作共同為幼兒創造私密空間

教師應幫助家長認識到“兒童也需要秘密與隱私”，引導家長在家里要允許孩子創設甚至和他們一起創設個人空間，幼兒園與家庭步調一致共同呵護幼兒的心理健康。教師可通過家長會、家園聯系欄、公眾號、宣傳手冊等方式普及相關知識，讓家長意識到秘密及私密空間對孩子的重要價值，引導家長注意傾聽并尊重孩子內心的真實想法，在孩子表示需要安靜時讓孩子有獨處的機會;同時允許孩子有自己的秘密，尊重孩子隱私，在未得到孩子允許的情況下不隨意窺探孩子的秘密，讓孩子有個人的空間。

“秘密好比孩子們成長線上的珍珠，教師的職責就是保護和擦拭這些珍珠，讓珍珠成串并閃閃發光。這是教育者送給孩子們最好的童年禮物。”〔8〕幼兒園應基于對私密空間的理解及幼兒的需求探索本土化的私密空間，呵護幼兒的心靈世界，為幼兒創造幸福自由的童年。

參考文獻：

〔1〕HARMS T， CLIFFORD R M， CRYBER D.幼兒學習環境評量表：修訂版〔M〕.趙振國， 周晶，周欣，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

〔2〕周曉靜，陳秀君.沒有秘密長不大〔J〕.思想·理論·教育，2006（2）：7-11.

〔3〕〔7〕劉海榮.兒童秘密空間：既不被“看透”又能被“看到”〔J〕.教育導刊（下半月），2017（9）：53-55.F9EA96CB-C49B-43E3-A9E7-5A009FAD84C1

〔4〕〔5〕廖玲.兒童眼中的幼兒園私密空間〔D〕.成都：四川師范大學，2015.

〔6〕翟學偉.中國人社會行動的結構：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的終結〔J〕.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版），1998（1）：123-130.

〔8〕宋麗.允許學生有秘密〔J〕.中國教育學刊，2017（1）：105.

Private Space in Kindergarte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hildren

Gu Chenxi， Huang Xianglan， Huang Zhaojun， Guo Jieni， Wei Ting

（College of Educational Science， Sichuan Normal University， Chengdu， 610066）

【Abstract】Private space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development of childrens self?consciousness and personality， sense of presence， peer interaction， and emotional regulation. However， private space in teachers mind is different from childrens. Private space in kindergartens in childrens mind is not enough. Private space in childrens mind has characteristics of both privacy and openness. Children do not want to be bothered by adults in their own space and hope to own various types of materials in their space.

【Keywords】private space; childrens perspective; kindergartenF9EA96CB-C49B-43E3-A9E7-5A009FAD84C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