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競
張晴晴
張芮珠
曹 珂*
在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國際風景園林師聯合會(ICOMOS-IFLA)2017年頒布的《關于城市歷史公園的文件》中,“城市歷史公園”(historic urban public parks)的遺產概念被提出。作為對“歷史園林”(historic gardens)概念的延續和補充,其側重從公園與城市關聯的角度查考其景觀意義與文化價值[1],成為繼《佛羅倫薩憲章》后風景園林遺產保護的最新指導綱領。研究方面,既有探索可大致分為以典型時期造園手法和園景意義查考為重點的近現代園林史學研究[2-3],以及以園林景觀遺產要素識別和價值保護方法為導向的園林遺產保護研究[4-5]兩大方向;并分別形成以分期史學、計量史學、比較史學為側重導向,以園林布局、園景建筑、園藝景觀為分析要素,以文獻考證、實地勘測、空間句法、認知地圖和網絡評價為分析方法的研究范式[6-8]。其中,對園林遺產的價值研究是園林史學與遺產保護研究共同關注的問題。在此方面,史學研究局限于時代范式,遺產研究則習慣性關注園林本體,在對歷史公園價值的認知上均缺乏更廣泛的時空視野。為此,本文嘗試從公園與城市關聯的角度,綜合前述研究范式,探索建構“城園關聯”視角下歷史公園遺產價值解析與識別的系統方法。
在“城市歷史公園”遺產概念明確提出前,學界普遍將歷史公園歸列為“設計類文化景觀”加以研究。但事實上,城市歷史公園屬于“地段遺產”,是城市歷史景觀(HUL)的構成要素,與城市時空演變關聯密切,具有更加復合的“公域”屬性和更為廣泛的公共價值。
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的分類標準中,世界遺產被劃分為文化、自然、雙遺產三大類,文化遺產又細分為古跡(monument)、群體建筑(groups of buildings)、地段(site)三亞類[9]。其中,“地段”相對于“整體”而言,暗含二者的關聯。因此,文化遺產可理解為以本體、群體和關聯價值為核心的3種遺產對象。在《佛羅倫薩憲章》中,“歷史園林”的概念界定雖然涵蓋私園和公園,但其遺產類型卻被歸列為“古跡”[10]。可見,作為《威尼斯憲章》的補充文件,其對園林遺產的定位還局限于“歷史建筑附屬景觀”的層面。之后,中國于1992年提出并沿用至今的“歷史名園”(historic garden and park)①概念也延續了上述思維[11-12]。但在2017年《關于城市歷史公園的文件》(以下簡稱《文件》)中,城市歷史公園被明確定義為“城市、城鎮組成中不可分割部分和對所有人開放的公共園林”,其遺產類型被調整為“地段”[1],凸顯了與城市“整體”的關聯性(表1)。至此,遺產界對城市歷史公園的價值認知已從園林本體上升到“城園關系”,其研究重心亦從風景園林設計美學轉向城市公共價值(表1)。

表1 園林類遺產概念與價值辨析
城市歷史公園具有公共屬性,在記錄城市歷史變遷、傳播文化和審美觀念方面較之“私域遺產”更具優勢。因此,城市歷史公園的遺產價值須從其與城市時空演變和社會公共生活發展的多維度關聯中探尋挖掘。
1.2.1 空間維度:系統關聯與多尺度解析
城市歷史公園與所在城市在空間維度存在多尺度的系統關聯。《文件》指出:公園為其所在城市、社區“不可分割部分”(inalienable part),其在歷史形態、景觀視線、生態環境等方面均與外部空間存在交互影響;同時,公園內部的植被、建筑、水景、道路等景觀元素在記錄和影響城市社會文化生活方面也具有積極意義[1]。可見,城市歷史公園的價值貢獻存在于公園與城市的多重空間聯系中,其決定了對公園關聯信息的梳理需以“多尺度”方式展開。在此方面,既有研究雖已有從宏觀歷史背景查考公園社會文化意義的相關討論,但在空間解析層面卻未系統劃分操作尺度,多局限于園區和園景2級要素,解析層次單薄[3]。為此,本文增加城園、地段兩重空間尺度,從城園關系、地段關系、園區結構、園景要素四重尺度對城市歷史公園的景觀特征與關聯信息進行系統解析,完善研究范式。
1.2.2 時間維度:層積關聯與多時段比照
歷史公園與城市的關聯還存在于時間維度,存在于城市公共營建活動、公共文化景觀“層層累積”的過程之中。對此,《文件》特別強調了歷史公園“非設計生成”(not designed)的屬性,指出其在用途、性質、植被、景觀方面會隨城市發展而變化[1]。因此,對城市歷史公園景觀與價值的研究,還需從時間維度比照相同尺度或同種類型空間要素在不同歷史階段的特征、意義變化,以精準辨識公園各尺度景觀要素在具體城園時空關系中的“相對特征”和“歷史影響”。該思路與園林史學研究關注樣本“多園一期”斷代特征及其史學價值的解析思路相異,聚焦研究對象“一園多期”的層積變化規律及其對所在城市的公共文化意義。
1.2.3 價值維度:公域關聯與雙系統識別
城市歷史公園與所在城市還存在價值關聯,可分解為公園在特定歷史時期之于城市的功用價值(進而形成對城市公共歷史的見證價值)和對城市公共文化、審美的育化價值兩大系統。對此,《文件》以“具有實用價值的空間”(commodities)、“公共財富”(common wealth)、“社會價值”(civic value)等表述強調了公園價值的公共性和社會性。在此方面,既有研究梳理出歷史、文化、美學、技術、社會、教育價值六分要素和歷史、藝術、社會、精神價值四分要素識別框架[4-5]。在此基礎上,本文從公園之于城市公共歷史的見證意義和公共文化的育化影響2條脈絡對上述價值因子進行重構,提出公園遺產價值的“雙系統”識別思路②[13]。
根據前文建構的理論框架,本節具體從空間尺度與價值線索兩方面梳理制定“城園關聯”視角下,城市歷史公園遺產價值解析和識別的要素因子與操作方法(圖1)。

圖1 “城園關聯”視角下城市歷史公園遺產價值研究要素框架
對公園景觀特征及其關聯信息的解析是公園遺產價值挖掘的基礎工作,具體通過分尺度、分階段的時空梳理,系統把握公園所記錄和呈現的文化信息及相關特征要素。時段劃分可以城市發展大事件紀年為斷代依據,空間方面則依據公園與城市的多尺度關聯,從城園關系、地段關系、園區結構和園景特征四重尺度展開分析。
2.1.1 城園尺度:區位特征與建設背景
城園尺度查考公園與城市空間(中心或重要地段)的位置、距離關系。具體從公園的區位特征和同時期相同類型空間對象的規模與分布兩方面分析公園在城市建設宏觀脈絡中的存在意義。
2.1.2 地段尺度:地段形態與社區影響
地段尺度查考公園與所在地段建成空間的形態、交通關系。具體從公園周邊建設情況、功能及交通特征等方面入手,論證不同時期公園對所在地段的影響。
2.1.3 園區尺度:公園結構與游憩職能
園區尺度查考公園自身的空間、景觀結構特征。具體從園區功能區劃、用地構成、園路結構、場地設施布置四方面解析,探尋公園在服務主體游憩方面職能調整的歷時邏輯。
2.1.4 園景尺度:園景風貌與文化導向
園景尺度查考公園內部建筑、雕塑和自然景觀的特征。具體從園景分布、屬性、風貌、命名方式四方面分析,以揭示公園在不同時期應和、導引使用者審美與文化的能力和影響。
在景觀特征、關聯信息多尺度解析的基礎上,需進一步建立公園景觀遺產的“價值-載體”關聯,以明晰保護更新著力要素。具體可圍繞歷史證據與公共文化兩大系統、6項因子展開識別。
2.2.1 歷史證據價值
歷史證據價值即公園景觀對城市政治、經濟、文化歷史信息的見證和記錄價值,可從歷史事件紀念、歷史人物紀念和園藝范式記錄三方面提煉。
1)歷史事件紀念價值:指公園對城市發展進程中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公共性事件的紀念價值。其識別重點在于挖掘目標公園與各時期城市歷時大事件的關聯信息。
2)歷史人物紀念價值:指公園對城市發展進程中具有公共影響力的歷史人物的紀念價值。其識別重點在于梳理相應歷史人物與公園建設及其內部場所空間、園景要素的關聯信息。
3)園藝范式記錄價值:指公園在園林布局、園景營造等方面記錄某種園藝范式的證據價值。其識別重點在于梳理公園不同時期園藝風格、造園手法和對應景觀元素。
2.2.2 公共文化價值
公共文化價值即公園游憩空間與園林景觀對城市居民公共文娛生活、文化觀念的服務和育化價值,可從公共審美影響、大眾觀念教化和集體記憶承載三方面識別提煉。
1)公共審美影響價值:即公園帶有明確審美導向的風格化景觀對公眾審美意識的導引價值。其識別重點在于對公園園景要素美學特征與同時代社會審美風尚的關聯分析。
2)大眾觀念教化價值:即公園場所空間與園景象征對游憩群眾文化意識和倫理觀念的育化價值。其識別重點在于發掘公園中具有文化象征、道德隱喻作用的園景要素,梳理其價值意涵。
3)集體記憶承載價值:即公園對不同時代群眾游憩活動集體記憶的存儲和觸發價值。其識別重點在于發掘公園各歷史時期中的典型集體游憩行為,建立其與相應游憩場所的時空聯系。
依據前文建構方法,本節以重慶市鵝嶺公園為研究對象,從城園、地段、園區、景園四重空間尺度,對其景觀特征與關聯信息進行解析。
鵝嶺公園位于重慶渝中半島,始建于1909年,伴隨重慶近現代城市發展與空間拓展,城園關系不斷變化,先后經歷富商憩園、政要公館、人民公園、紀念景園4個階段的功能調整(圖2)。

圖2 城園尺度下鵝嶺公園區位、職能特征演變
3.1.1 開埠時期:城郊富商憩園
開埠時期,重慶工商業的快速發展使本地商賈和民族資本家致富崛起,引發富商私園建設風潮[14]。鵝嶺公園的前身“禮園”即為時任重慶商務總會總理李耀庭避暑頤養所建,選址城郊,占地2.6hm2,距其府城宅園“卜風居”4.5km[15],與同時期建造的陶園、鄧園、張園、黃園、汪園等富商園林具有相同的選址特征與功能定位,是開埠時期重慶城郊富商憩園的典型代表。
3.1.2 陪都時期:新區政要公館
抗戰時期,民國政府移駐重慶,帶動大批工商、金融、行政機構內遷,使重慶建成空間迅速拓展。在渝中半島,一批為接納陪都政要和駐渝使節的公館建筑隨即于上清寺、紅巖村地段聚集[16]。禮園區位由此從城郊邊緣轉變為行政中心,成為蔣介石、譚平山、周宗岳等民國政要的臨時行館,與怡園、桂園、王園等同為陪都時期政要公館園林,與城市的關聯、互動日益密切。
3.1.3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組團游憩中心
1949年重慶解放,隨之推行社會主義公有制改造,民國時期的富商、政要宅園被分類改造為不同形式的公產[17]。禮園由此于1958年更名鵝嶺公園,對公眾開放,與同樣改造于王園的枇杷山公園和新建的西區公園、沙坪公園、勞動人民文化宮等公共游憩場所共同成為重慶各組團的群眾游樂中心,公共性進一步增強,開始全面服務、記錄城市的公共文娛生活。
3.1.4 改革開放后:舊城紀念景園
改革開放后,城市歷史地段的文化價值被市場經濟激活,渝中老城被更新打造為重慶的文旅名片。鵝嶺公園由此成為老城文化空間生產的重要環節,由人民公園向紀念景園轉變,與解放碑、通遠門、湖廣會館、山城步道等歷史建成空間,以及三峽博物館、國泰藝術中心等新建文化地標共同構筑了渝中老城的文旅空間體系。
伴隨城園尺度的區位與功能衍化,公園在地段層面也不斷重構著與周邊建成環境的關系,先后經歷孤園攬勝、簇群集聚、連片填充和更新分化的發展階段(圖3)。

圖3 地段尺度下鵝嶺公園周邊建成環境形態演變
3.2.1 開埠時期:孤園攬勝
開埠時期,禮園選址于重慶府城西郊,西距浮圖關1km,東距府城通遠門2.5km,建于成渝驛道遺愛祠路段旁側。建造伊始,該區域鮮有人居,周邊除稀疏的祠堂、牌坊和墳冢外,均為自然山林,環境幽寂,是城郊攬勝佳址。
3.2.2 陪都時期:簇群集聚
陪都時期,民國政府將國防部和行政院遷于簡渝、中區干道沿線的上清寺、紅巖村、李子壩等地。鵝嶺一帶成為城市政治中心,丹麥公使館、澳大利亞公使館、中央銀行印鈔廠,以及眾多民國政要公館相繼建成,浮圖關改造為中央訓練團,形成三足鼎立的簇聚格局,并沿坡嶺上下開辟了多條連接道路,交通聯系顯著改善。
3.2.3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連片填充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依托陪都時期建設基礎,地段繼續發展:中央銀行印鈔廠改造為國營印刷二廠;禮園整合毗鄰的童家花園、鮮家花園和西側空地,拓展至6hm2,對公眾開放。圍繞上述空間觸媒,該區域內其他空地被陸續建設填充,發展為連片住區,聚集居民千戶,中小學、市場、餐廳和郵局等服務設施隨之配套齊全。
3.2.4 改革開放后:更新分化
改革開放后,為響應渝中老城文化空間生產,鵝嶺公園、李子壩、印刷二廠升級為城市文旅地標,在空間環境與設施配套上提升改善,與周邊社區分化。同時,公園與二廠周邊居住建筑也圍繞文旅服務主題向餐飲業態衍化。
園區尺度,因功能與服務主體變化,公園內部空間結構與秩序先后呈現出中西融合、規制有序、公共性增強和場域分異的階段特征(圖4)。
3.3.1 開埠時期:中西融合
開埠時期,受園主審美影響,禮園布局兼蓄中西風格,以西方理性分區思想指導劃分為東、中、西三區。東區“后園”中,秋千場、淺草坪、動物園采取西式造景風格;中區“內園”中,璇碧軒、百步梯、宜春樓、桐軒等景點沿中軸展開,主次有別、對稱有序,體現出儒家文化的中庸儀禮;西區“外園”中高置亭臺、低筑塘堰,隨形造景,體現出道家哲學因借自然的天人和合思想。
3.3.2 陪都時期:規秩有序
陪都時期,伴隨功能從私園到公館的轉變及戰時防御考量,禮園在空間組織上更加有序和實用:園內區劃調整為以寓居主體活動領域為界的東、西二園;游賞用地比例降低,建筑密度增加;舊園中蜿蜒曲折的游憩步徑因公館建筑間便利連接的需求被取直,園路更為規制、明晰。
3.3.3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公共性增強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順應游憩職能轉向,公園空間公共性增強:全園劃分為休閑、文娛、園藝、紀念、闞勝等主題游憩區;通過拆除平房、推堡填坑等方式提升了園內公共空間和活動場地占比;系統拓寬、連通了榕湖至飛閣、繩橋至蓮池等3條干路,交通組織的結構性增強。
3.3.4 改革開放后:場域分異
改革開放后,公園本地游人減少,外來游客增加,園區游憩空間場域重構,分化為景點集中、視野開闊的游客觀覽區,以及場地集中、設施齊備的市民活動區;園內道路結合人群與場所空間分化重組為游覽環路和游憩支路2套系統。
園景層面,受社會思潮導向與使用者審美偏好影響,先后呈現出禎祥奇趣、實用簡雅、傳統通俗、多元現代的風貌特征(圖4)。

圖4 園區、園景尺度鵝嶺公園功能結構、景點分布與景觀風貌變化
3.4.1 開埠時期:禎祥奇趣
開埠時期,禮園景觀在頤養功能、富商審美、洋務背景的旨趣導向下呈現出禎祥、煩冗、奇趣的風格傾向:通過雕瓶刻蝠、栽松植柏、馴鹿飼鶴等方式使景觀載以“仙、壽、平、福”寓意[18];園景營造中西結合,幾何綠植、羅馬券門、世界地圖、民主雕飾等西式景觀與百仙洞、百步梯、繩橋等雕工細膩的中式景觀相互映襯。
3.4.2 陪都時期:實用簡雅
陪都時期,受民國士紳階層西化審美和戰時廉儉價值觀影響,園景營造由繁向簡,規制務實:桐軒、飛閣等保存和新建建筑以堅固、隱蔽為首要考量,形態敦實,空間密閉;全園造景脫離山林野趣,從結合地形的自然游觀風格轉向花木盆栽主導的靜觀風格,人文化特征增強。
3.4.3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傳統通俗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在“中而新”的時代語境下,公園景觀營造聚焦“社會主義內容”與“民族形式”[19],呈現出通俗、古典的特征:新建了溜冰場、露天劇場、閱覽室、陳列室等集體游憩場所,蘇軍烈士陵園、辛亥革命烈士紀念碑群等紀念景觀,以及夕照亭、三友亭、古樁園等傳統中式景點,并以詩畫元素為上述園景裝飾、命名。
3.4.4 改革開放后:多元現代
改革開放后,公園國際交流頻度增強,園景風貌轉向多元、現代的國際化風格:園內新置廣島園、和平鐘、懷鄉臺、裴多菲雕像等國際化景觀元素;新建藍色奏鳴雕塑、瞰勝樓等現代主義風格景點;完成了對園區導圖、路牌、景點標識的多語化改造和歷史建筑的登錄掛牌。
基于前述分析,本文從歷史證據與公共文化兩大系統識別公園遺產價值與載體(表2)。
4.1.1 歷史事件紀念
公園曾先后以富商宅園、政要公館、公共游園、歷史景園的職能參與和見證了開埠時期重慶商賈崛起、陪都時期國家機構內遷、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城市公有化改造和改革開放時期重慶與國外城市建交等歷史大事件。相應時期的同類型園林遺產與公園內部的和平鐘、廣島園、裴多菲像等景觀要素,分別作為紀念上述事件的景觀載體。
4.1.2 歷史人物紀念
公園初為清末富商李耀庭頤養避暑私園,后為民國政要蔣介石、譚平山臨時寓所,林森、于右任、戴季陶亦常造訪。雙槐閣、桐軒、飛閣等歷史建筑是上述人物于園中活動的紀念空間。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園內修建蘇軍烈士墓與辛亥革命烈士墓,紀念革命先烈。改革開放后,懷鄉臺和雪曼藝術館的建造成為重慶僑胞對故鄉情感留書的紀念。
4.1.3 園藝范式記錄
園藝方面,鵝嶺公園兼具多重范式:開埠時期于府城西郊選址,兼具中西特色的構園與園景處理手法體現了清末富商憩園的審美與營造特點;陪都時期,園內空間、景觀的秩序轉變體現了民國政要公館園林的營造范式;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位于組團中心的區位特征,以及公共空間和集體游樂場所的增建體現了社會主義公園的特點。此外,公園選址于山崖高嶺和富有山林野趣的游觀空間,濱江崖壁景點還濃縮了山地園林的范式特征[20]。
4.2.1 公共審美影響
經過不同時期的營建、層積,公園積淀了復合化的審美情趣。早期的松梢亭、獸洞、繩橋等山地奇趣景觀與桐軒、宜春樓等中西結合的造景傳遞出天人合一、中西融合的審美導向。20世紀50年代建造的夕照亭、古樁園、公園大門、三友亭的書法與匾題裝飾,以及80年代后修建的瞰勝樓、藍色奏鳴雕塑則分別體現了傳統古典審美和現代抽象審美觀,是公共審美的重要影響元素。
4.2.2 大眾觀念教化
文化教化方面,禮園時期具有“仙、壽、平、福”寓意的仙嶠亭、百仙洞等園景及中軸對稱的格局反映出儒孝文化觀;桐軒石室的世界地圖和互助、民主石雕裝飾體現出民主意識和全球視野;蘇軍與辛亥革命烈士墓是對革命精神的紀念緬懷;廣島園、和平鐘則寄寓著世界和平與文化交流的包容價值觀。
4.2.3 集體記憶承載
鵝嶺公園自1958年對公眾開放后,逐漸承載了重慶市民集體游樂、游園留影和登高攬勝等公共文娛生活的集體記憶:露天劇場、溜冰場、茶園等游樂空間承載了20世紀50—80年代公眾游園活動的集體記憶;公園大門、鵝嶺碑、繩橋等景點,是不同年代市民游園留影的記憶載體;瞰勝樓、江山一覽臺等臨崖眺覽空間,則是城市攬勝活動的記憶承載與觸發媒介。
本文基于城市歷史公園“地段遺產”的公域屬性,將其遺產價值研究納入城市發展與公共文化生活的整體時空脈絡加以審視,以“城園關聯”視角建構出其景觀特征“多尺度”解析與遺產價值“雙系統”識別方法框架,突破了傳統歷史公園研究孤立關注公園本體的視野局限。具體貢獻與創新如下:1)建構了城園尺度、地段尺度、園區尺度、園景尺度的城市歷史公園景觀特征與關聯信息“多尺度”分析方法,并詳細擬定了各尺度空間和景觀分析要素;2)建構出以歷史證據和公共文化兩大脈絡為識別線索的公園遺產價值“雙系統”識別框架,并詳細擬定了歷史事件紀念、歷史人物紀念、園藝范式記錄、公共審美影響、大眾觀念教化、集體記憶承載6項具體價值識別因子;3)基于上述理論、方法,對重慶市鵝嶺公園的景觀特征與遺產價值進行了系統解析,揭示出公園與重慶城市經濟、社會、文化發展背景的內在價值關聯。
注:文中圖片均由作者繪制。
注釋:
①歷史名園被定義為“歷史悠久、知名度高,體現傳統造園藝術并被審定為文物保護單位的園林”。該概念最早出現于1992年的《公園設計規范》(CJJ 48—92),在后來的《城市綠地分類標準》(CJJ/T 85—2002)、《園林基本術語標準》(CJJ/T 91—2002)、《公園設計規范》(GB 51192—2016)和《風景園林基本術語標準》(CJJT 91—2017)中被一直沿用。
②雙系統識別也有價值內涵與景觀載體配對識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