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啟平
國家統計局發布的《2019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顯示:到2019年末中國大陸城鎮常住人口84843萬人,城鎮化率為60.60%,比2018年末提高了1.02個百分點;而戶籍人口城鎮化率為44.38%,比上年提高1.01個百分點,全國流動人口仍然為2.36億。城鎮化率一直高于戶籍人口城鎮化率,這說明我們還沒有真正解決因為“土地城鎮化”而遺留下來的流動人口市民化問題。傳統城鎮化是以農民工為主體、以流動就業為主要形式的,沒有充分實現農村人口向城鎮落戶的市民化,沒有實現農民工的市民化。當前,以土地和空間為主的城鎮化正邁向以人為本的新型城鎮化,新生代農民工隨之從外生性市民化進入以內生性市民化為主的發展階段。
新生代農民工是出生于20世紀80年代以后,在異地城市從事非農產業的農業戶籍人口。當前,對于新生代農民工市民化的內涵,學術界還未形成一致的意見,但普遍認為新生代農民工具有四個群體性特征,即時代性、發展性、雙重性和邊緣性。無論是從理論到實踐,還是從過程到結果來分析,學術界在界定新生代農民工市民化的涵義時,都以“農民—市民”及“農村—城市”的二元分割為基礎,主要指向農民到農民工再到真正市民化的轉化過程。這個過程不僅是農民工在外在空間上進入城鎮、戶口從農村變為城市、勞動由農業生產變為非農生產,而且體現在思想觀念、生活方式、心理狀態由農村范式轉變為城市范式,全方位地真正融入城市的生產與生活。
對于新生代農民工的內生性市民化的界定,張元慶等認為,農民工內生性市民化就是以提高農民工市民化能力本身為主導的市民化,其基礎是物質資本、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的不斷積累和提高,三者共同形成內生性農民工市民化的能力。其核心是農民工人力資本的提升,也是農民工市民化能力提高的內生力量。劉洪銀提出,以農民工市民化能力提升主導的市民化屬于內生性市民化,依靠政府政策推動的市民化屬于外生性市民化。鑒于我國城鄉財富水平的較大差距,新生代農民工市民化應該立足于農民工市民化能力提升,走內生主導外生推動的市民化道路。內生性市民化要求效率優先、兼顧公平,成本應由農民工個人、企業和政府共同分擔。楊燕認為,大量農民工難以融入城市,受戶籍制度、社會環境等各種外在因素的制約,農民工市民化進程緩慢。除了外在因素,農民工內生性因素也是影響其市民化不可忽視的重要方面。因為農民工的市民化不僅僅指取得城市戶籍、享有城市居民相應的權利,更重要的是知識素質、價值觀念、行為方式、生活方式的市民化,這就需要農民工自身具備一定的市民化能力。
綜上所述,本文認為新生代農民工的內生性市民化是以新生代農民工持續性能力與素養的提升為主導,其基礎是物質資本、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的不斷累積和提高。內生性市民化的核心要素是人力資本提升,它是市民化能力提升的關鍵內生力量。與內生性市民化相對應的是外生性市民化,它是基于政府政策推動而實現的。新型城鎮化的目標是推動新生代農民工實現內生性市民化,立足于市民化能力的提升。
與西方發達國家不同的是,中國推進的城鎮化是政府主導下的城鎮化,也是候鳥式城鎮化。城鎮化的發展擴大了城市發展空間,但沒有產生相應的人口城鎮化,更沒有實現真正的內生性市民化。政策主導有力推動了土地和常住人口城鎮化,同時也實現了人口居住的空間轉移、位置變換和收入增長。雖然部分新生代農民工實現了市民身份的確認即外在資格的市民化,但在社會身份及職業向市民轉變的過程中,其思想觀念、行為范式、角色意識、權利意識的轉變還遠遠不夠。農村人口和勞動力的流動不能充分說明市民化的程度,我國城鎮化發展進程中的突出問題就是大量農業轉移人口難以融入城市社會,內生性市民化進程滯后,“土地城鎮化”快于人口城鎮化。如果新生代農民工無法實現內生性市民化而不能融入城市,就可能陷入“回不了村、進不了城”的半城鎮化的兩難境地。雖然具有市民身份,也享受到城市的各種福利保障,但由于沒有實現內在素質的市民化,他們可能成為在城市游走的“市民”。
對新生代農民工進行職業培訓不僅僅是新型城鎮化發展的需要,同時也是農民工自身素質和技能提升的需要。農民工職業培訓的需求是多維度的,既有職業素養、工作技能方面的提升,也有職業道德教育和思想意識教育的加強。如果過于重視職業技能培訓而忽視職業素養的提升,忽視新生代農民工自身素質能力的提升,就難以真正實現農民工的市民化。新生代農民工教育培訓的供給方主要由政府機構和企業培訓機構兩大類組成,包括公辦的職業院校和勞動部門,還有大量民營培訓機構和企業內部培訓部門。由于缺乏統一規劃和監督管理,一些培訓機構在對新生代農民工進行教育培訓時,對他們的自身學習特點考慮過少,多采用滿堂灌的形式,課程設計、教學計劃與教學組織環節不科學不規范,難以滿足新生代農民工多維的學習需求;在時間安排上相對剛性,難以適應他們靈活學習的需要。
與推進農民工市民化的內在要求相比,新生代農民工的市民化能力嚴重不足。一是不少新生代農民工對終身學習的認識不夠充分,主動學習的意識不強,有的學習興趣不夠濃厚,或者對掌握新知識新技能的信心不足,不能正確認識學習培訓的重要意義與價值。二是新生代農民工薪酬收入整體偏低,對于學習的支付能力有限,他們中的大多數工作在生產性的操作崗位或者低層次的服務崗位,在學習的時間和精力的保障上有一定困難。三是新生代農民工很多生活在工業區或者開發區,獲取學習培訓的信息來源不暢,學習便利性不夠。
與老一代農民工相比,新生代農民工受教育水平相對較高,對新事物接受愿望強烈,愿意提升自己。他們大部分沒有農業生產的技能和經歷,其擇業目標是追求體面勞動和發展機會,“進城”的動機已經從改善生活向體驗生活轉變。這需要我們在進行政策設計時,從勞動者視角向新市民視角轉變,尤其是要關注他們內生性發展的訴求,如終身學習的訴求。
終身學習體系是針對新生代農民工市民化的內生動能機制,以提升勞動者終身職業能力和綜合素質為目標,具有長期性、持續性和系統性的特點。基于新生代農民工學習培訓的新需求及其在學習培訓中存在的不足,要以終身學習和終身教育為目標,積極構建多元、協同和開放的終身學習體系。這一體系是由政府統籌管理部門、學習供給機構、經濟組織和社區組織“四位一體”構成的,按照“一元統籌協調、三方協同推進”的原則進行運行。“一元統籌協調”主要是政府統籌管理,“三方協同推進”主要是“校企學習共同體、企業社會學習智慧服務平臺、社區學院”三方交互融合的運行模式,呈現出同心圓組成結構。
首先,處在中心位置的是政府統籌管理部門,重在強化頂層設計,將技能培訓和學歷教育等相關部門職能進行整合,消除條塊分割、各自為政的弊端,以統籌協調職能為核心,統籌協調各類學習資源供給方,采取有力舉措鼓勵多主體融入終身學習體系,它在終身學習體系運行中處于指導和協調地位。
其次,終身學習的供給方以職業院校、應用型本科院校和大型培訓機構為主,其他相關培訓機構為輔。可借鑒發達國家經驗,如美國及日本等國開放大學或無墻大學在終身學習中發揮的積極作用,它們是終身學習內容的實際提供方。這些終身學習供給子系統基于終身學習目標,應積極探索無邊界的學習機制,為農民工在終身學習中的職業生涯發展進行充電,融合推進職前學習與職后學習、學歷教育與職業培訓。
再次,企業及行業協會組織是新生代農民工終身學習的實際受益者,也是新生代農民工職業發展的實際載體與舞臺,它們同時承擔了新生代農民工的實踐學習和在職培訓任務,以提高其勞動技能。新生代農民工的在職學習與其職業發展相結合、終身學習需求與企業長遠發展相結合,有利于員工職業發展和企業的長遠發展。新生代農民工在企業單位的教育培訓是繼續教育培訓的重要形式,也是終身學習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
最后,新生代農民工在城市生活的實際載體是社區組織,它們也是農民工終身學習體系的供給主體。社區學習供給主體,主要由居民社區、農村社區、博物館、科技館、農家書屋和其他社會文化組織構成,在政府的統籌管理下,與經濟組織、教育機構等一起構建智慧學習公共服務平臺。這些學習平臺使新生代農民工在工作之余,擁有繼續學習的空間,增強其學習積極性,提高其知識技能與綜合素養。
激勵機制可以從供給方和需求方兩端入手。供給方包括經濟組織、社會組織和教育機構等主體,要從體制機制上激勵它們積極發揮作用。對于需求方,重點是構建終身學習的內生動力機制。要深入分析新生代農民工的新特點和職業發展新趨勢,著眼于其個人職業長遠發展的實際需求,可以推行促進個人終身學習的“流動性學分銀行”制度。首先,借鑒國外的“終身學習賬戶”和“終身學習護照”經驗,探索在新生代農民工群體中推行“終身學分銀行”學習培訓制度,運用學分累積和兌換等一系列激勵措施調動他們學習的積極性。其次,在終身學習銀行賬戶基礎上,嘗試學分銀行“貸分機制”。建立“貸分機制”的必要條件是建立終身學習信用檔案,開放教育機構,實施無圍墻和無邊界學習。探索“寬進嚴出”機制,對于入學的新生代農民工采用注冊制,給每一位注冊用戶建立信用檔案,存儲個人的學習信息,允許他們提前預支部分學分。最后,加強對新生代農民工終身學習賬戶和信用的動態監測及評價,暢通其訴求和利益表達渠道,建立多方溝通機制,確保激勵機制的有效實施。
終身教育必然邁向終身學習,學習權利是教育權利的延伸,應有相應的法律制度保障,保障包括新生代農民工在內的每一個公民的學習權利是構建學習型社會的出發點和歸宿。在立法層面,建議對《教育法》《職業教育法》進行修改完善,增加對新生代農民工進行教育培訓的內容。同時,制訂相關配套政策保障其終身學習制度的實施:千方百計增加其學習機會,尤其是增加非正式而又系統的學習機會;完善新生代農民工終身學習評價體系;建立帶薪學習制度,保障其學習時間。對于工作穩定性較好的新生代農民工,可以考慮每年為其安排1—2周的帶薪學習時間。